軒窗外的梨花似雪盛放,遙目所及都是通體的雪色,美不勝收,顧沛蕖收回瀲灩的目光,看著坐在自己身側有些局促的雪靈孌。
二人中間隔著一方桌幾,上面的茶盞氤氳著香氣,映著顧沛蕖與雪靈孌二人的冰清玉貌,讓站在一旁的侍女彩音有些愣神。
她不知道這名滿天下的宸皇貴妃居然生得與殿下的雪夫人一模一樣,唯獨那貴妃娘娘眉宇間的一抹鳳尾朱紅的印記尤為特別,襯得娘娘風姿更為出眾,鳳儀更為炫目。
顧沛蕖熱絡地拉過雪靈孌的手,她明顯感覺到那只手微微有些瑟縮,她只得緊拉著不放,這是她們姐妹之間難得的一次緊密相處︰“靈孌,近來你身體可好?胎像可穩固?宇文煥淵對你好不好?”
雪靈孌看著顧沛蕖那雙清澈明亮又干淨的眼楮,微微頷首,羞怯地點點頭;“我在王府里很好,裴御醫每日都來為我診脈,他說胎像穩固,胎兒很好。至于煥淵,他對我一如既往的體貼!”
顧沛蕖看著雪靈孌在提到宇文煥淵時那雙明亮的眼楮,心中很是安慰。
眼前的女子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有血脈牽連的人,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榮辱興衰,都是她這個長姐深深的牽掛。
所以,雪靈孌眼中的幸福波光,讓她深感安慰。
她撫了撫雪靈孌白皙的手,瞟了一眼彩音,似在詢問這女子是否靠得住,思來想去還是吩咐道︰“那個侍婢,你先下去吧!本宮與你家夫人有些話要說!”
彩音怯怯地抬頭看著雪靈孌,雪靈孌見她想支走彩音便溫言相勸︰“彩音她是好人,我進府以來一直都是彩音照顧我,她是不會出賣我的!”
顧沛蕖見雪靈孌依舊一副耿直的脾氣性情,多少還是有些無奈。
她笑著對彩音說︰“既然夫人如此器重你,本宮也要對你另眼相看了!彩音,本宮在後宮沉浮浸染,覺得這為婢最重要的便是忠,你對你家雪夫人忠心就是對本宮忠心,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你!”
顧沛蕖言盡于此,彩音也是心思靈透的,听她如此說趕緊俯身參拜︰“娘娘的話,奴婢記心里了。奴婢絕不敢對夫人有二心。奴婢下去為娘娘去取些府里的點心,雖然比不上宮里的,但是也頗有風味!”
言畢,彩音俯身見禮便退了下去。
看著彩音離去的背影,顧沛蕖嘴角含笑對雪靈孌說︰“不錯,是個心思聰慧的,識趣懂禮!只是靈孌,她畢竟不是你帶出來的婢女,若是你用得不放心,我可以將侍書送到你身邊服侍你!”
雪靈孌委實不明白顧沛蕖的婢女與彩音有何差別,她不明所以而且還十分不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彩音人很好,我用得習慣,再說我本也不是嬌貴的人,所以使不慣婢女的,煥淵讓她伺候我,我是沒辦法才應下來的!”
顧沛蕖知道雪靈孌出身于江湖,從小的教養便是舞槍弄劍,當然不會理解這高門大院甚至是王府皇宮內,女子之間那麼拐彎抹角的爾虞我詐,所以只因這一點,她就比自己幸福。
但是,她此時已經進了敬親王府還為宇文煥淵懷上了子嗣,有些事此時不做打算,以後再打算便是遲了︰“靈孌,不論姐姐二字你叫不叫得出口,但是我都想以姐姐的身份為你打算考慮一番。我知道你在江湖久已,不在乎自身的榮辱與名分,但是你有沒有為你肚子里的孩子做過打算呢?”
雪靈孌的眼光很是飄忽,她委實不明白這其中的意味,她撫了撫自己圓滾滾地肚子笑著說︰“孩子?這是我與煥淵的孩子,需要打算什麼?”
顧沛蕖被她這樣一問,委實覺得頭疼,她端起茶盞呷了口茶,看著懵懂無知的雪靈孌說︰“打算他的世子之位!打算他的皇室玉碟!打算他的未來!”
雪靈孌雖然不太明白,但是她知道這對于皇家子弟來說似乎十分重要︰“這些煥淵不能給他麼?”
“不能,他沒有這個權利,即便是皇上都很難將這些給你和孩子,因為此時你的身份太過尷尬。府里的人稱你為雪夫人,但是你可知道宇文煥淵是親王,他應有王妃,側妃良娣,良媛,最不濟還有六品奉儀,但是你都不是。名為夫人,實則身份只是通房的妾室。”
顧沛蕖說到這,頓了一頓,若不是蕭府敗落,雪靈孌又何以如此呢?不管怎麼說郡主應該是必然的,而今卻身份平民,與宇文煥淵地位懸殊到天差地別。
“我與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你現在在府中的唯一籌碼便是宇文煥淵和孩子。你還要開始學習管家理事,要有一個王妃主母的風範與氣度,還要有與之堪配的協管王府的能力。至于身份,我早晚要為蕭家平反,屆時你便是蕭虢府的二小姐。”
雪靈孌愁眉緊鎖,她不知道這些虛名與她何干?
她只想與宇文煥淵長相廝守,與孩子在一起就夠了,至于那些身外之物委實沒有必要︰“謝謝你肯與我說這些。可是能不能做王妃,管不管王府我都不在意,只要和宇文煥淵能廝守在一起,就很好了!”
顧沛蕖知道她淡漠名利,但是彼時的身份便容不得淡薄,淡薄便是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這是她在後宮得到的教訓︰“靈孌,我知道你淡薄這些,我也並不是看中名利之人,只是我們嫁得一個是皇上,一個是親王,他們太過得天獨厚了。若是他們願意,天下的女子皆可得,而我們卻只有他們。所以,我決不能容忍你為妾室,我要你光明正大的嫁進敬親王府,為正妻,為王妃,你的孩子為世子,為郡主。”
宇文煥卿與宇文煥淵二人,踩著輕盈的輕功,偷偷地過來听姐妹二人的談話,他們都太過好奇顧沛蕖要與雪靈孌說什麼,畢竟久別重逢,畢竟第一次的心平氣和。
當他們听到顧沛蕖的肺腑之言的時候,二人的眉宇都蹙得更緊了一些。
“靈孌,我承認我對你心存虧欠,作為長姐我未盡到些許責任,我能做得便是讓你在這敬王府中得到安逸快樂的生活。所以翻覆舊案一事,無論我行差就錯也好,還是功敗垂成也罷,你都不要插手!”
雪靈孌看著顧沛蕖神情哀戚,知道她的難處,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不禁有些擔憂的問︰“皇上對你那麼好,為何你偏偏要執著于翻覆舊案呢?與他白首偕老不就行了麼?”
“皇上的愛太孤高了,而且他是皇帝,富有天下,他可以愛我也可以愛別的女人!雖然他總是言之鑿鑿地說有我足矣,可是太後怎麼可能讓後宮久久空置呢?文武百官又怎能放任皇上肆意妄為不選秀納妃呢?後宮鉗制前朝,後宮安撫要員都是無可避免的。”
顧沛蕖撩起片片舒展開的茶葉,呷了一口清茶,將那茶盞放在了幾案旁,眼中黯淡而傷感︰“所以,他的身邊永遠不可能只有我一人,而是前赴後繼,永不斷絕的女子。眼下,听說烏不同的妹妹鐘玉別也來了錦陵,烏不同此次來錦陵的目的便是希望將親妹嫁給皇上為妃!”
說到這,顧沛蕖變得很失意,甚至有些失魂落魄,每每想到與別人分享宇文煥卿的愛,她就無法忍受更無法接受。
“而翻覆舊案是我對你,對父母,對蕭虢府,對蕭家鐵騎的一個交代!兩者並不沖突!靈孌,我說了這麼多就是希望你明白,你要牢牢抓住宇文煥淵的心,即便有一日他有了側妃寵妾,你還有王妃之尊,有世子之期。”
宇文煥淵看了一眼宇文煥卿,輕聲地說︰“皇兄,皇嫂是怎麼知道這烏不同要送妹為妃之事的?您告訴她的?”
宇文煥卿搖搖頭,眼中攏著一絲喜悅,含著一絲無奈,他示意宇文煥淵不動生色的離開。
二人踩著極其輕快的步伐走出了內院,將將離開,宇文煥淵便無奈地說︰“娘娘居安思危竟然也要求起靈孌來了。哎!晚上臣弟要好好安撫靈孌一番了!”
宇文煥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她現在確實是多思多慮,不過她為雪靈孌所打算的並不錯啊?”
宇文煥淵嘴角鉗著苦笑,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是不錯,只是皇兄听到她如此言說,難道真的不會不高興麼?”
“朕沒不高興,反而很高興。她失意難過是因為她在吃醋,她怕朕愛上別的女人,怕失去朕!難得她肯為朕費這番心思!”
宇文煥卿听到她失落的語言,心中很是難過。
他一直以為自己寵著她愛著她就好,卻不成想她居然像所有的小女兒一眼害怕失去所愛,原來相愛的兩個人都會害怕,起先,他覺得只有自己才會擔心失去……
夜里,宮門下鐐前,宇文煥卿與顧沛蕖回到了皇宮,一路上酒醉顧沛蕖似乎都在回味桃花釀的味道,回味曾經的點滴。
直至宇文煥卿在睡榻上將她環得緊緊的,她才有些意識到已經回了宮,她醉意濃重地、不無擔憂地環住他的脖頸,情思哀哀地說︰“若是你執意納妃,可不可以不要我見到她們,我可不可以將芷蘭宮幽閉,像以往一樣……”
她含糊不清的言語,落在宇文煥卿的耳中很是心酸,他輕聲地說︰“傻瓜,睡吧!朕有你就夠了!”
他輕輕地拍著醉夢半醒的顧沛蕖,安慰著自己最愛的女人,心中卻在想如何婉拒烏不同才能不傷了南詔與大梁的和氣……
轉眼便到了烏不同覲見宇文煥卿的日子,那日碧空如洗,縴雲不染。
大梁的崇明殿外文武百官分列兩側,甬道上鋪著大紅的祥雲紋地毯,一路延伸到崇明殿內,隨著禮樂奏響,烏不同帶領鐘玉別和南詔使團一行踏上了紅毯向崇明殿而來。
隨著,烏不同率領眾人行三跪九叩之禮,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之後,宇文煥卿終于看清了這個大梁邊陲小國——南詔的新王。
“平身!”
宇文煥卿恰若流水擊石般的聲音在大殿響起,這讓鐘玉別為之一震,因為這個聲音真的太過好听,磁性而清冷。
得以起身後,鐘玉別小心的抬起頭一睹天顏,當她看到宇文煥卿那張俊美異常的臉旁時,竟然有些恍惚,因為她從來不知道當今聖上竟然生得如此好看。
他墨色長眉下是一雙燦如星辰卻溫若清水的雙眸,深邃中閃著一股凜然的英銳之氣,使人與其對視間,一股寒涼夾帶著溫存直入人心。他白皙的皮膚似凝脂般溫潤如玉,那宛若雕琢過的五官輪廓更是稜角分明,鼻子也尤為英挺,只是他微薄的唇卻不見太多血色,少了一絲紅潤。
他威武霸氣,氣吞山河的天子風儀讓鐘玉別為之炫目,她怯怯地低下頭去,卻心花怒放,那是對宇文煥卿一種放心與滿意。
烏不同見到這樣的宇文煥卿亦為之震撼,那種與生俱來、得天獨厚的高貴氣質讓他這個番邦小國的君王覺得有些汗顏。
宇文煥卿對烏不同的感覺卻截然不同,因為他從烏不同的眼楮中讀到了一種堅持與狠辣,烏不同的目光不閃爍,不畏懼,反而如炬灼灼。
宇文煥卿沉吟片刻,寒暄道︰“南詔王遠道而來,朕心甚慰!一路上舟車勞頓委實辛苦,朕命人在驛館為南詔王及公主準備了別院,希望二位可以安心住下,閑暇時盡情游覽錦陵城,感受大梁的風土人情,民俗文化!”
“臣謝皇上,皇上猶如偉大的太陽神照耀于天際,照亮了我們南詔國,使南詔國的臣民可以在皇上恩澤之下安泰平和,請接收臣與南詔臣民最真摯的誠意與祝福,願偉大的皇上龍體康健,願偉大的大梁萬世太平。”
言畢,烏不同率領眾人再次行跪拜禮,並奉上了南詔的貢品禮單。
簡嚴會意,走了下來將使團手中的禮單接過去。
宇文煥卿接過禮單,見上面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寫著貢品之名,見到如此的貢品宇文煥卿雖然看到南詔王的誠意,但是他卻奇怪受了天災的南詔是如何準備了如此豐厚的貢品的。
想到這,他嘴角含笑,將禮單放在幾案上,聲音婉揚︰“你們的誠意朕心領了,其他事情你我君臣改日再議,由敬王暫代朕盡地主之誼送各位去別院安頓,你們先退下吧!”
不知怎的,一襲紅衣的鐘玉別突然站了起來,高聲道︰“皇上,鐘玉別還有一禮物饋贈,他是朝廷要犯,叫葉重樓!”
眾人一听自是一片嘩然,宇文煥卿猛然抬頭看著這個來自南詔國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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