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的瀟灑融在了他的舉手投足之間,他平心靜氣地為宇文煥卿仔細地再診了一次脈,雖然宇文煥卿脈弱游絲,氣息不穩,但是凌霄已經斷出了他所中之毒,那是西域所獨有的奇毒,從尸香魔芋與腐生花中提取的一種毒素,化于火產生奇異的香氣,人攝入以後會產生迷幻昏睡之態,繼而心脈衰竭而亡。
當凌霄將此毒的前因後果說出來以後,顧沛蕖變得更加的憂心,她感覺自己周身的力氣與精神都被抽光了,整個人如同綿軟的一灘泥雲萎靡在了馬車的角落里,她失了氣力而又無助的問︰“凌霄,你口口聲聲說皇上還有救,這樣的毒到底怎樣解啊?”
凌霄見她整個人都癱軟在了一邊,絕望異常,趕緊安慰︰“可以解,我身上便有可解此毒的藥散,不過是從西域散腳商人那買來的,不知…不知真假,而且那商人說即便此毒解了,也需要另外的藥以輔助,否則亦是癱瘓麻木不能動的”死人“罷了!”
南宮澈一听亦是無比驚詫,一面驅趕飛馳的馬車,一面將他二人的對話听得真切︰“散腳商人?那些人的東西可敢與皇上用,你是花大價錢買的麼?”
凌霄被南宮澈這樣一問,倒是愈來愈沒了底氣,自己買此藥散不過是因為被商人宣講此毒的癥狀所吸引,便買了這藥散解心疑罷了!
而今細想起來,可能宇文煥卿所中之毒未必就是那商人所說的,這藥散亦未必能全解了這毒。
他唯唯諾諾第應承︰“錢花得不多,十五兩銀子而已!所以…所以…”
顧沛蕖听到閑散不羈的凌霄如此說,愈發的絕望,可是她委實不願意相信宇文煥卿會就此離開自己,若是如此,她便決意相隨,她緊緊地抱著宇文煥卿沉吟片刻︰“能不能解毒,中得是不是此毒,都要等到了南宮暗影府再說!南宮澈,還沒到錦陵麼?”
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喊聲,南宮澈將馬策得更為猛烈︰“已經看到錦陵城的城門了,娘娘稍安勿躁,我們很快就能到南宮暗影府了!”
而此時的木蘭山則是一片哀鴻遍野,烏雲在天際嘶鳴著劃破雷電,血紅色的腥味彌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鬧的大營之中。
剛剛消散的哀鳴和劍影又在風中綻開,堆積的幽魅鬼使的殘體猙獰而可怖,濃重的氣息讓人幾乎窒息。此刻,葉重樓的幽魅鬼使已隕半,他們面對強大的御信軍深感力不從心。
葉重樓感到疲憊而決絕,他本以為這是他與宇文煥卿之間的終極決戰,是宇文煥卿所領眾人血流成河的慘烈劫難。然而,一襲銀甲的宇文煥淵和那個清流俊雅不知名的小將軍竟然領著御信軍將他培植多年的幽魅鬼使幾近斬殺殆盡,這讓他深感絕望。
面對騎馬而來的宇文煥淵,葉重樓是要有多不甘心便有多不甘心,他將別在腰間的酒壺扯了下來,舉起酒壺,將清冽的瓊漿咽入喉中,隨後扔掉它,烈酒入口,雄心在懷。
就算是死,他也要和宇文浩辰的兒子決一死戰,即便那個人不是宇文煥卿。
宇文煥淵策馬而來,預備親手拿下這落敗的葉重樓,他狹長的秀眼純淨透明而且柔和,勝券在握的自信與對葉重樓的怨懟都在此刻膨脹,讓他難以遏制自己對此人恨意。
葉重樓幽暗晦澀而凌厲的聲音響了起來︰“宇文煥淵,宇文浩辰的第五子,母妃是亡國北越的公主!哈哈……听說你與宇文煥卿一同在離宮長大,不成想而今的你居然還願意為殺你母妃的宇文浩辰賣命!本尊是應該笑你愚昧無知呢?還是笑你狂妄自大?”
宇文煥淵當然知道這是葉重樓在用話激他,期待著讓他憤怒而亂智。
他攏了攏月藍色的披風,將破雲劍拔了出來,指著葉重樓威嚴而鄭重地說︰“你無須左顧而言他,本王還輪不到你這個狼子野心的小人笑話!來吧,與本王一戰!本王要生擒你崇明殿受審!”
言畢,他策動夜嵐向葉重樓奔了過去,而顧沛凡則率領御信軍為其助戰,他將手中的方天畫戟提得緊緊地,嘴角含笑地看著已是強弩之末的葉重樓。
宇文煥淵雖然未久歷沙場,但是卻果敢神勇,自是毫不留情。
他青色的劍光沖天而起,劍在空中虛虛實實挽了三個劍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葉重樓的白玉面具。
葉重樓因纏戰良久,早已是精疲力竭,他本可騰空躍起以擺脫宇文煥淵,但是他卻無力應承所想的一切,他使出周身的力氣用環刀擋住了宇文煥淵的一劍,騎著馬生生地向後退了十幾米。
而宇文煥淵,只是輕輕點地,竟憑空消失一般,待葉重樓回神,四下張望之際,宇文煥淵則出現在了他身後的十丈之外。
只過了轉瞬幾秒,青色的劍光在他背後一閃,又迅速消失,葉重樓甚至都沒有看到宇文煥淵的身影,便突然感覺到背後一痛,低頭間,一行殷紅的血從肩胛骨處流下。
葉重樓有種不祥的預感,或許他再無命回去見母後上官若敏了,他可能真的要死在宇文浩辰的兒子手里,這讓他十分的不甘。
他是宇文浩軒的嫡子,唯一的兒子,是大梁太子的兒子,他怎能甘心事事落在宇文浩辰的子嗣之後,只是當年的芷蘭宮大火讓他右臂受傷,萎縮的不成樣子,之于武學他能精進的程度也只有這樣了。
突然,有人驚呼著向他沖了過來︰“主上,屬下為您殺出一條血路來,你快走!”
只見一群幽魅鬼使要帶繩索從葉重樓身後的崖壁上飛身而下,落地後就將繩索用飛鏢從空斬斷,明顯是斷了去路的死士所為。
他們直奔宇文煥淵而去,顧沛凡見此,策馬而動︰“隨本將軍保護殿下,活捉葉重樓,殺呀!”
他身後的御信軍騎兵亦跟隨其向前而去,一時間混戰再起。
葉重樓的幽魅鬼使倒是個個忠心,將他團團圍住,以血肉之軀為其擋住刀劍。
突然一個葛色的身影從岩壁而下,此人手法迅捷,他伸手抓住葉重樓帶著他向崖壁之上而去,他只用一把匕首以支撐兩個人的重量,捏著輕功便騰空而去,本是插翅難逃的葉重樓竟然被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救走了。
將一眾幽魅鬼使斬殺的宇文煥淵與顧沛凡見此,腳蹬馬頭亦想攀附崖壁追過去,不成想,他們的輕功之于那人竟然相去甚遠。
二人,依靠著崖壁的凸起為腳踏,悻悻地落了下來。
顧沛凡剛剛落地,甚為不甘的憤恨而言︰“那是何人?輕功如此了得,竟然在千軍之中將葉重樓救走了?”
宇文煥淵亦覺得痛失此良機甚為可惜,他懨懨地嘆了口氣,無奈地分析︰“鬼市雖然藏污納垢,但是功夫能如此深厚的,除了葉重樓的養父楓無眠,本王還真猜不出還有何人能有如此了得的輕功!”
顧沛凡倒是听過這個名字,江湖大盜,出身于北越諜府,不過為人放浪,一早便被逐出了北越國,而後便靠偷盜為生,因輕功好,數次偷盜官府而聲名鵲起。
人稱楓無眠為‘影無蹤’,實為江湖大盜一個,據傳他收養葉重樓為養子,傳其武功絕學,在葉重樓組建鬼市後,他便退隱江湖,不知所蹤。
顧沛凡很是喪氣,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無奈地問︰“楓無眠?他不是隱退江湖了麼?怎麼會在此時如此巧合地來營救葉重樓呢?”
宇文煥淵看著百尺高的岩壁亦深覺蹊蹺,他搖頭表示不知,便轉身向夜嵐而去,他雖然無比懊惱,但是與其在這坐以待斃不如將幽魅鬼使徹底繳清了來得徹底︰“顧將軍,你我二人兵分兩路,本王帶人去追葉重樓,你帶人將木蘭山再肅清一遍!”
顧沛凡听此覺得頗有道理,他翻身上馬︰“末將領命!”
言畢,二人便各自行事。
南宮暗影府的青雲台內,南宮清正對照著棋譜復原一甚是詭譎的棋局,黑白行雲間,他正抬眼瞧著棋譜沉吟,卻听到一聲巨大的響聲,青雲台的門竟然被撞開了……
他隱隱看著一襲月白色的影衛衣衫,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影衛,便大聲的呵斥︰“好大的膽子,未經我召喚便闖進來,你還有沒有規矩?”
忽而,他才發現閃身進來的是淺笙,而其身後則是南宮澈和凌霄架著宇文煥卿,二人神色慌張。
不等他開口詢問,只听一個靈動卻又幾分嘶啞的女聲從他們身後傳了過來︰“南宮清,本宮與皇上算不得擅闖南宮暗影府吧?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難道你南宮暗影府還是例外不成?”
只見,血染衣衫,神色狼狽的顧沛蕖緊隨其後的閃了進來,她眉眼里隱著濃重的愁思。
南宮清覷了一眼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宇文煥卿便知事態緊急,自己口不擇言讓不明所以的顧沛蕖起了疑心,他趕緊跪地︰“臣不知皇上與娘娘親臨,以為是影衛不懂事擅闖青雲台,言語有失,望娘娘海涵!”
顧沛蕖此時確實是有些草木皆兵,她用言語敲打南宮清不過是希望他在救治宇文煥卿時可以不遺余力罷了。
她眼含薄淚,切切地走到了南宮清的面前,親手將他扶了起來︰“南宮清,本宮不想瞞你,皇上他中了毒,本宮求你務必將他救過來!”
南宮清抬頭再次覷了一眼宇文煥卿和站在一旁的南宮澈,只見南宮澈甚為無奈又十分悲傷的點點頭。
突然,顧沛蕖硬生生地跪在了南宮清的面前,言辭懇切卻意味深長︰“南宮清,本宮代替大梁的億兆黎民請求你,務必將皇上救回來!本宮知道你南宮府有冤屈,你與皇上之間也有嫌隙,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是大梁的臣子,在大義面前你沒有選擇,你們南宮暗影府是在太祖皇帝面前發過毒誓的,世世代代,永生永世效忠宇文家。”
言畢,她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叩拜大禮,再次抬起頭她目光中凝著懇求,卷著狠辣︰“當然,本宮今日與皇上到此亦是兩手準備,若是你不進心力于陛下,心生不軌的話,你亦是妄想!本宮在來此之前,已經明確的告訴了率領御信軍的敬王殿下,若是皇上崩…崩于南宮暗影府,那麼御信軍將血洗南宮家,還有你不要妄想本宮會被你所困為質,若是皇上有事,本宮必不獨活!”
她的話字字如冷厲的銀針一般扎進了南宮清與南宮澈的心里,與皇上宇文煥卿的糾葛攪著對顧沛蕖冷靜籌謀的欽敬,竟讓他兩兄弟感到十分的壓抑!
他們不明白為何赤膽忠心的暗影府怎會與皇家產生如此嫌隙?讓身為嬪妃的顧沛蕖都如此忌憚,那在宇文煥卿的心中又是如何呢?
南宮清听此,趕緊扶起了顧沛蕖,言語懇切真誠,一雙清明的秀眼更加篤定︰“娘娘,臣對皇上絕無二心,您的話,臣記下了,永世不忘!臣馬上為皇上診治!”
他說完,便示意南宮澈將宇文煥卿安置到了內殿,開始為其診脈斷毒。
而被方才顧沛蕖言語所震撼的凌霄亦侍候在左右,將自己對此毒的所見所聞以及那藥散都言說了一遍,還將那紅釉瓷瓶內的解藥展于南宮清的面前。
顧沛蕖則切切地盯著宇文煥卿,拉著他的手,頹然地坐在床下的腳踏之上,听著南宮清與凌霄的分析,靜默而無助的流著眼淚。
她的傷心欲絕讓一旁看著她的南宮澈心如刀絞,他覺得自己的心很痛,痛得他呼吸艱難。
南宮清斟酌再三,還是據實以稟︰“娘娘,臣認為此藥可用,但是此毒很是詭異,所以臣也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娘娘,若是真如凌霄所言,那麼只要此藥能解了這毒,臣就有辦法讓皇上活動自如,決然不會讓皇上癱瘓麻木不能動!”
南宮澈听到兄長的秉告,心中還是隱隱有些擔憂,他看著愁眉不展,不住抽噎的顧沛蕖,切切地說︰“那西域的散腳商人可靠麼?會不會有害皇上的心思?”
顧沛蕖嘴角現出一抹苦笑,她氣若游絲地說︰“西域散腳商人怎麼會來害他?想害他的人往往都是身邊人!南宮清,本宮問你。而今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南宮清搖搖頭,繼而低下了眉眼。
顧沛蕖見此,無奈地閉上眼楮,冷靜地說︰“那還等什麼?為皇上試藥!”
南宮清得令後轉身便將那藥散悉數化在了碗盞之中,他將此碗盞端給了顧沛蕖。
她手有些抖,但還是將此接了過去,她緩緩地起了身坐到了宇文煥卿的身邊,南宮澈見此幫她扶起了宇文煥卿。
她環抱著他流著淚像哄嬰孩一般,輕聲軟語的說︰“煥卿,你若可听見我說話,便將此喝了吧!你別怕,若是蒼天不見憐,不願還命于你,你便在三生石畔,斷橋河旁,等我!”
一滴清淚劃過她的臉龐,她將碗盞遞到了宇文煥卿的嘴邊,用碗邊撬開了他的嘴,一點一點的喂著,可是那解藥卻從他的嘴邊緩緩地流了出來。
顧沛蕖見此,她邊哭邊解藥猛喝一口,含在嘴中,俯下身去撬開宇文煥卿的唇齒一點一滴地喂了下去。
南宮清等人听此言,看此形,都不忍地背過身去……
解藥喂進去了許久後,顧沛蕖就那樣抱著宇文煥卿切切地等著,而南宮清、凌霄亦或站或坐的陪著等著。
顧沛蕖混亂的腦中閃過與宇文煥卿相處的點滴,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突然,宇文煥卿猛地一起身,一陣痙攣後,烏色的鮮血吐噴出來,斑斑點點落在了地毯之上,顧沛蕖見此大聲的喚著他,“皇上?煥卿……。”
然而宇文煥卿恍若未聞,又昏死了過去。
見此,顧沛蕖自是急火攻心跟著撅了過去,像一朵開敗了芙蕖花悄然掉落一般……
“苒兒!”
南宮澈淒厲的呼喚,抑制不得,咆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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