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日清早,在皇親國戚、嬪妃誥命的簇擁之中,在走道兩旁跪拜迎接的衛兵護衛之下,大梁的皇太後戚媚由皇後鄭雪如、德妃章齡妤陪同著,氣派莊嚴地重新回到了皇宮。
宇文煥卿則率領文武百官及宇文煥淵等迎接。
而站在宇文煥卿身側的則是傾城絕世,國色天姿的景妃——顧沛蕖,她身著妃制芍藥金絲繡雙鳳棠紅錦繡華服,高椎髻上福祿萬代六鳳盤雲嵌紅寶的發冠在日光下熠熠生光。
顧沛蕖珠光寶氣,華貴逼人的裝扮加之其清雅高貴的氣質,讓站在她身側的宇文煥卿覺得分外的貼切與美好,而在鄭雪如眼中她身上的芍藥太過肖似象征著皇後之征的牡丹,艷紅的猶如鮮血一般。
自從,上元夜顧沛蕖鼓舞軍心,胞弟顧沛凡帶領一萬御信軍回援皇城,她便從寵冠後宮的絕色皇妃變成了義薄雲天的女中豪杰,她有勇有謀,她有情有義,她成了錦陵口耳相傳的絕美巾幗。
而且這些在普通百姓眼里就是伉儷情深,他們早已不在意這是形容帝後夫妻的的言語,仿若只有這樣的顧沛蕖才堪配英明神武,年輕俊雅的皇帝。
所以,鄭雪如這個正兒八經的皇後反而變得黯然失色,她從功勛之後變成了亂臣賊子的女兒,她這個人連同這起身份都被虛化的不存在一般。即便是她自己走在大紅的錦繡紅毯上都覺得矮人一截,毫無底氣。
她甚至感覺走在她身側的德妃章齡妤,這個庶出的一品樂文侯府的二小姐都比她腰挺得直,眼亮得明。
想到這些,鄭雪如本就無血色的臉變得更加的慘白,她的低著眉眼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無助而孤獨。
而宇文煥卿則時不時的將目光落在身邊的顧沛蕖身上。
一雙清澈的眼楮眼含桃花地盯著顧沛蕖脖子上他留下的吻痕,竊竊自喜,分外得意,仿若那是一次心有不甘、無限遺憾後唯一的勝利。
看著戚媚等人正儀態萬千的向此而來,顧沛蕖端得更加莊重,而她明顯感覺到宇文煥卿在不斷地盯著她看,這讓她渾身不自在,心中暗嘆他仿若不要臉皮從來不在意場合。
她雖然無奈,但還是好心的輕聲規勸︰“皇上,你能不能不要總盯著臣妾看,臣妾臉上又沒有花?”
宇文煥卿皮笑肉不笑的扯出一個端莊的笑容,看著款款而來的母後等人,而卻用舌頭和喉嚨發出淡淡的聲音,魅惑異常︰“苒苒臉上沒花,但是鎖骨上的紅花卻分外明顯,看得朕心神蕩漾啊!”
顧沛蕖一听,趕緊低頭看看,隱隱那紅色的吻痕依舊沒消散,她趕緊將特意佩戴以遮擋痕跡的紅玉髓的瓔珞擺了擺,期待它能更好的遮擋這讓她羞澀莫名的痕跡。
宇文煥卿端得一本正經的,可是他卻猛地拉過顧沛蕖的手,緊緊地握著,而後又邪魅的附在顧沛蕖耳邊說出讓她心跳臉紅的話︰“苒苒,你知道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麼?你的脖頸本就白皙迷人,再帶上這樣鮮紅欲滴,流光溢彩的紅玉髓鏈子反而更加的勾人心魄,讓人不由的將目光落在那!”
彼時,戚媚等人已經走到了崇華門口,宇文煥卿率領眾人行起了跪拜禮︰“兒臣恭迎母後回宮!”
一眾文武大臣亦跪地參拜︰“臣等恭迎皇太後回宮,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戚媚見情形自然感慨萬千,她身在安瀾寺這幾日,皇上平叛反逆,是又經歷了一次波折︰“平身,爾等與皇上同心戮力,共除奸佞悖逆之徒,應該哀家感激你們才對!”
眾臣復又恭聲回禮︰“臣等惶恐!”
宇文煥卿起身後,隨即扶起了身側的顧沛蕖,不成想太後戚媚卻向她走了過來,眼神中攏著一絲難得一見慈寧和藹的波光。
戚媚拉起顧沛蕖的手輕柔的拍了拍︰“景妃此次回護皇上,哀家算是看清了你的真心,哀家謝謝你,謝謝你待我皇兒的一番用心!”
顧沛蕖誠惶誠恐地看著眼前的婦人,自己所愛男子的母後,這個太後曾經處處針對她,厭惡她,去年的月夕宴還賞了她一頓耳光。
而今她卻在向自己示好,還肯定了自己的一番所為,這讓顧沛蕖始料未及,她微微一笑;“太後娘娘過譽了,這都是臣妾應該做的!”
戚媚看著眼前這個貌美傾城的女子,心中滿是愧疚,經過此事她才確定顧沛蕖與顧玉眉截然不同,對待卿兒是真心實意的,反而自己那個名正言順的皇後兒媳的母家居然聚眾作亂,這讓她不僅痛心疾首更對顧沛蕖充滿了歉意。
她一想到一碗絕育湯害得顧沛蕖無法為卿兒生兒育女,就悔得要命,為此她在安瀾寺里求遍了滿天神佛,甚至願意折壽贖罪,所以再見顧沛蕖她亦心如刀絞︰“哀家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你,也是真心地接受你!此後,你要對皇上更上心些,讓御醫好好為你調理身體,一切都還是有機會的!”
宇文煥卿站在一旁,知道母後所指,不過這倒是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以後他可以讓裴濟時常去給顧沛蕖請脈,再象征性的為其開幾幅調理的方子。
那麼他二人得子的話就來得名正言順,自己也無須再向母後扯謊圓謊了。
戚媚的言行舉動,以及那雙充滿愧疚而滿是淚水的眼楮倒是打動了原本善良的顧沛蕖,她臉上現出一片霞紅,溫聲軟語地說︰“臣妾惶恐,臣妾與皇上兩情相悅,臣妾為皇上做任何事都甘之若飴!”
這句話戚媚听了十分開懷,連帶著站在一旁的宇文煥卿都十分中意,他臉上笑意濃濃,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忽而,戚媚見顧沛蕖棠紅的瓔珞下有吻痕,臉上不禁一熱,她伸手為顧沛蕖正了正瓔珞以遮擋那抹昭示著曖昧與情欲的紅色印記,她拉著顧沛蕖的手向宮內走去,其他人小心跟隨,而鄭雪如反而落在了戚媚與顧沛蕖、宇文煥卿身後。
戚媚的聲音很是輕柔與體貼,她瞟了一眼身側的宇文煥卿,對顧沛蕖輕聲溫言道︰“皇上血氣方剛,正值盛年,又急著想得龍嗣,所以難免沒個節制!景妃,你可要時時規勸他,切莫貪歡成癮傷了皇上的龍體!你們年輕,來日方長,所以少個一兩次也無妨!你听懂哀家的意思了麼?”
此時,顧沛蕖的臉早已經燒得通紅,羞澀如鑽入雲中的月亮,恨不得一輩子都都躲在雲彩里以免出來丟人。
她語調極其不自然,唯唯諾諾地說︰“臣妾謹遵太後教誨!”
而戚媚的話可把宇文煥卿樂壞了,他在心中暗嘆自己就是太節制了,所以才這樣,以後定然要與她好好放縱一番,要不這“貪歡成癮”的虛名自己擔的太冤枉。
宇文煥卿見顧沛蕖羞愧難當,臉紅的不像樣子,自是心花怒放︰“母後,兒臣打算讓裴濟好好為景妃調理身體,也好早日誕育皇嗣,讓您以享天倫之樂!”
戚媚笑著點頭稱是,而這三人之後的鄭雪如等人倒是更加的難過,南宮澈遠遠的看著,看著她笑顏如花,看著她羞澀甜笑,他感覺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他猜想她應該已經侍寢承寵了,所以皇上宇文煥卿才如此戀戀不舍的時時牽著她的手。
一眾繁文縟節的禮儀到底是完結了,恭迎大典結束後,戚媚邀請一眾宮嬪、太妃、宇文煥朗等人回到了仁壽宮開宴慶祝回鑾。
到了仁壽宮以後,易安便開始張羅晚宴,可是她卻為這席位的設置犯了難,這皇後鄭雪如的席位該如何安置呢?
戚媚自從上元節後,對待鄭雪如自是大不如前,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現在今景妃深得寵幸,而這皇上怕是也不願意挨著皇後入座。
易安正思量間卻見才人姜懷蕊走了過來俯身一禮︰“易姑姑,這是怎麼了?可是遇到了為難的事?”
易安上下打量一番這個聚霞宮可以獨善其身的女子,眼中攏著一絲欽敬︰“姜才人,奴婢在這想著怎麼安排皇上、景妃與皇後鄭雪如的席位呢!著實犯難啊!”
姜懷蕊當然知道而今鄭雪如的處境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即便是她這個屈居末流的才人都比一個父親謀反的皇後來得體面。
她瀲灩一笑,嫵媚而風情︰“易姑姑,太後設宴可讓太後獨享高座,而今景妃娘娘不比從前,金貴的很,怕是這妃位亦不會久居,所以自然是讓其坐在皇上的身側了。而皇後則可坐在皇上二人對面靠後的位置,這樣既顯出了尊卑又不失規矩。您看這樣可好?”
易安听完她的言說,看著眼前這個身量縴小的女子,倒是明白為何此人可以活到現在,原來她懂得為人處世,懂得見風使舵,更懂得轉圜自保。
她爽朗而笑,挽著姜懷蕊的胳膊親昵道︰“姜才人真是聰慧,您將來可是前途無量啊!”
姜懷蕊尷尬一笑,心中暗嘆︰有顧沛蕖在,自己還哪有什麼前途,不過是夾縫求生罷了。
“快快,你們別愣著了,趕緊按姜才人的方案將桌幾椅子等物擺好,一會兒太後她們就要來了!”
易安匆匆夸贊了一番姜懷蕊,而後便是緊著張羅這仁壽宮的布置,以期將宴會辦得和順圓滿。
姜懷蕊卻心中存疑,似無意的問︰“易姑姑,今兒嬪妾瞧著護送太後回宮的竟然是御信軍,是不是現今錦陵還不太平啊?所以才沒用禁衛軍呢?”
易安邊張羅將碟盤碗盞擺好,便盯著那些奴婢將移種的山茶樹擺放端正,那花開得正好。
她听到姜懷蕊如此問,有些不耐煩的回答︰“那倒不是,錦陵城現在已經無事了,商家復市開張,還是一片繁榮景象。只是皇上最初帶到安瀾寺的禁衛軍並沒有撤回來,說是在那保護皇上的一位故人,那人在皇上回宮時救了皇上!”
姜懷蕊一听不禁驚詫,她假意關心宇文煥卿的安危復又急切的詢問︰“皇上回宮的時候,難道遭遇的不測麼?否則何來的救命恩人啊?”
易安邊招呼著婢女內侍一邊布置宴席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恩,是啊!就是送景妃娘娘回顧王府省親那日遭遇伏擊,不過皇上心思縝密,一早便讓敬王埋伏在了兩側,再加上恩人相救,所以才能否極泰來,自然咱們皇上本就洪福齊天吶!”
姜懷蕊听到後眼中閃著猶疑的光,她愈發的好奇皇上在安瀾寺保護著的人是誰,更好奇刺殺皇上的人是不是鬼主葉重樓?
但是無論是與不是,她都要將這蹊蹺的消息稟告給葉重樓……
歌舞升平,衣袖飄蕩,鳴鐘擊磬,樂聲悠揚,一派熱鬧的宴會景象。
宇文煥卿看著坐在身邊的顧沛蕖很是得意,他以為經過上次一事二人再見會尷尬,只是不想兩人居然只有‘久久’不見的相歡,眼波里流淌的依舊是自然的溫情與默契,這讓宇文煥卿更加肯定顧沛蕖是愛他的,只是幸福來得太不易又太突然,讓他有些患得患失罷了。
坐在對面的一眾人看著時不時為顧沛蕖布菜的宇文煥卿,讓他們仿佛忘了這是睥睨天下的君王,只是一愛護心愛女子的普通男子。
而顧沛蕖又有時有晌的為宇文煥卿添上一些果酒,二人的濃情蜜意更是溢于言表,這讓他們更加地心亂如麻。
宇文煥朗不自覺的會盯著顧沛蕖看一看,只是每多看一眼就會多一分心不安,而鄭雪如則盯著顧沛蕖鎖骨上的吻痕,恨得牙根直癢。
反而宇文煥淵看到皇兄心願得償,是打心眼兒里為他高興。
自打顧沛蕖進宮以來,二人總是磕磕絆絆,宇文煥卿還因此頗為傷情,所以這樣的苦盡甘來讓宇文煥淵都分外羨慕。
他不住的在想,自己何時能夠將雪靈孌救出去,若是中途不發生這樣多的事情,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和雪靈孌這般的共飲賞舞,想到這,他無奈的將酒樽里的酒一飲而盡。
戚媚看著自己的卿兒難得如此開懷,心中自然亦十分高興,她與身邊的太妃徐惠儀說︰“惠儀,你覺得顧沛蕖這個孩子怎麼樣?”
徐惠儀覷了一眼濃情蜜意的兩個人兒,喜笑顏開的拿起酒盞呷了一口葡萄酒︰“挺好的,和她姑母還真是天壤之別,為人謙虛恭順又知書識禮!而且這模樣兒確實生的好,別說皇上喜歡,就是我看著都覺得喜歡!”
戚媚笑著點點頭,又瞟了一眼呆坐在那目光渙散的鄭雪如︰“從前哀家因忌憚著顧玉眉,一直不給她臉,她倒是耐得住性子也不爭什麼!這宮里看不得她得寵的女人那麼害她,她也都受了,即便後來反擊,處置的也算公允,哎呦!不知怎麼的,哀家現在看她順眼多了!”
徐惠儀拍了拍戚媚的手安慰似地說︰“姐姐,日久見人心!許是你看清她的真心了呢!”
戚媚笑意吟吟並不否認這一點,她拿起一塊棗泥花糕放在口中,一抿便是口齒留香,只是隱隱又有擔憂之色︰“方才在內殿,卿兒說想抬抬她的位份,哀家還是有點遲疑!雖然她與顧玉眉不同,但是她畢竟是顧玉章的女兒啊!若是封她為貴妃或者是皇貴妃,哀家害怕這會助長顧玉章的氣焰!”
徐惠儀看了一眼神情枯槁的鄭雪如,思量了片刻又說︰“姐姐,皇上說給景妃抬抬位份,目的怕是讓她協理後宮吧?而今皇後母家被查封,羈押的羈押,流放的流放,怕是這後位亦不能長存。而且您看現在這後宮所剩之人,論德才也只有景妃可堪大任了!”
戚媚眉眼一挑,輕聲詢問︰“你的意思是卿兒早晚會將後位許給景妃?”
徐惠儀為人謹慎但是卻異常聰慧,良好的世家教養與學識,讓她的眼界向來高遠,自然遠比戚媚等人看得明白。
她拿出錦帕遞給了太後戚媚,示意她擦去嘴角的殘余碎末,而後則娓娓道來︰“顧沛蕖遲早會為皇後!而今皇上不廢後,不過是因為不想讓人說他為人涼薄,可是又有哪一個男人能容忍自己妻子的母家聚眾作亂呢?所以,鄭雪如被廢是遲早的事情。再有太後的顧慮有道理但也沒道理,而今皇上羽翼日漸豐滿,鄭國府不是也敗了麼?”
戚媚笑著點頭,是啊,鄭國公府敗了,若是顧王府他日意圖不軌,即便是顧沛蕖為後也只會是下一個鄭雪如而已,自己確實多慮了。
她眼含笑意的看著顧沛蕖,心中卻斷定她是真心愛著皇帝,所她不會像鄭雪如一樣站在母家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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