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已經死去的松鼠身體僵硬的被放在了一支捧盤之上,而身邊跪著的則是滿身冷汗的裴濟,他再三勘驗都不知道這松鼠暴斃的原因,而宇文煥卿則目光寒涼地盯著他。
裴濟不敢言亦不敢抬頭。就那樣直挺挺的跪在那,等著消息,他用耳朵听著一切可听見的聲音。
不多時,簡嚴匆匆而來,瞥了一眼跪地不起的裴濟向上稟告︰“啟稟皇上,那個吃過裴御醫的藥丸的兵勇已經醒來了,沒有不良反應!”
裴濟听到簡嚴的回稟吞咽了一口口水,可想而知,他的腦袋直到此刻才算是保住了,若是那顆藥丸真有問題,怕是自己再多的腦袋亦不夠皇上砍。
宇文煥卿詫異不言,覷了一眼內室珠簾內的顧沛蕖,他微薄的嘴唇抿了又抿︰“裴濟你且下去吧!將那小東西也一並帶下去,你且收好它,朕留著有用!”
裴濟如蒙大赦,趕緊領旨退下︰“微臣遵旨!”
而後,宇文煥卿才起身撥開珠簾進了內室,此時的顧沛蕖早已淚流滿面,神情哀傷,她見他進來了趕緊拭去了眼角的眼淚。
宇文煥卿坐到了她的身邊,將她輕輕的攏在懷里︰“苒苒,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不要多想!朕太了解南宮清了,他沒這個膽子,許是其中有些誤會!”
顧沛蕖微微一笑,依靠在宇文煥卿的肩膀上長嘆了一口氣,此時她早已是進退兩難,心若死灰。
過了許久,宇文煥卿安撫好的她情緒,才開始布置接下來的事情。
“母後打算正月十五上過高香後清早趕回宮去,不過朕覺得鄭國公府的謀反許是就在正月十五當日,所以朕打算自己領著煥淵等人先回宮,這樣母後她們留在這倒也萬全。”
宇文煥卿把玩著自己腰間的墨玉青龍玉佩下的流甦說著自己最新的打算,而顧沛蕖則靠著淺綠色的碧錦紗簾發著呆。
“所以,朕明日就親自送你回顧王府省親,按禮制應該在酉時起身,戌時初就可以到那顧王府了!朕本來打算正月十五帶你去逛燈市,可是如今你扭了腳,行動不便,不如早日送你回顧王府,也好讓你與母親早日團圓,共聚天倫!”
顧沛蕖抬眼看著眼前這個乾坤獨攬,富有四海的帝王,他的眼神總是寒涼而深邃,唯獨在看自己時總是蓄著脈脈溫情。
相識以來,他為自己做了許多他此生都不曾做,亦不會做的事情,她太過感激他,感激到不舍得離他而去。
她猛地起身抱住了宇文煥卿,緊緊地抱著,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每每臨近離去的時候總是會對他有千百般的不舍,可是自己若是留下難以成全南宮澈對自己的情感,更加難以周全與宇文初雲那早晚都會暴露的相見。
如此進退維谷的境地,讓她身心俱疲,而今她又得知顧家虧欠了那麼多的人,自己又有何臉面留下面對那些傷逝之人的親眷家屬。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宇文煥卿的肩膀上,他也覺得心碎莫名。
他好想就此挽留她,可是最近她愈發的不快樂,許是因為自己對皇後一家頗多動作牽動了她本就敏感的神經,畢竟之于顧玉章,鄭國公顯然不夠看一般。
與其在自己扳倒顧玉章時讓她身心俱滅,不如放她飄然遠去,或許這才是對她最大的成全。
想到這,宇文煥卿亦緊緊的擁著她,聲音輕柔︰“苒苒,你好好休息,明日你就可回家了,許是你也想念顧夫人了!朕還有事要處理,就不陪你了!”
顧沛蕖恍若未聞一般就那樣抱著他,緊緊地擁著,不曾放松一般……
此時,宇文煥朗則徘徊在宜蘭居門外,他在等他英明睿智的皇兄。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將一切都告訴皇兄,任由他處置決斷自己的冒失之舉。
不多時,宇文煥淵亦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身後則捆縛著惠覺師太一人,宇文煥朗的眼楮登時變得驚惶無措,他上下游移的目光逡巡在惠覺師太的身上,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匯成了眼淚涓涓而下。
他的這一舉動無疑震撼了宇文煥淵,他回頭看了一眼這惠覺師太,發現此人亦是老淚縱橫的盯著六弟,眼神中有眷戀有不舍還有一種慈愛欣慰的感覺,這讓他十分納罕。
宇文煥淵上前一步,警覺地詢問︰“六弟,皇兄此時在哪?”
宇文煥朗趕緊拭去眼角的清淚,緊著轉過身。
他救她二人的時候他就說了,自己只救她們一回,就當還報了惠覺的生育之恩,懿寧的相護之情,若是再相見則是陌路人。
他頓了頓,聲音平和地回話︰“在…在宜蘭居內,許是在陪伴景妃娘娘!”
宇文煥淵覺得此時將惠覺交給宇文煥卿尤為重要,余事再做打算亦不遲,他趕緊上前叫門︰“皇兄,臣弟宇文煥淵有要事求見!”
宇文煥卿與顧沛蕖雙雙听到了門外急于求見的敬王的聲音,他輕輕擁開顧沛蕖軟語安慰︰“苒苒,你先用膳,朕處理完那些事情再過來陪你,若是朕來得晚了,你就自己先睡!乖!”
顧沛蕖抿了抿嘴,繼而莞爾一笑,那個笑容美艷且溫柔,可融化這漫山積雪一般︰“皇上且去忙吧,臣妾沒事!”
宇文煥卿站起身,走了幾步遠,突然又轉過身來,一個箭步走到了顧沛蕖的面前。
他不言不語,俯身抬起顧沛蕖的下巴,便將一吻落在了她的柔軟的嘴唇上,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卻深情幾許。
而後他只對她微微一笑,便轉身快步離去,留下顧沛蕖錯愕在他給的溫柔之中,只是輕輕一吻,她依舊心潮涌動。
宇文煥卿閃身出來,目光轉環間便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惠覺師太,他驚詫的同時亦有些不安。
眼前這個上了年歲的師太,雖然素衣無華卻難掩風姿卓越,而她則是仙逝的父皇放在心尖上的愛人,作為小輩的自己如此對待父皇的摯愛,于情于理都顯得有失偏頗。
想到這,他越過了宇文煥淵和宇文煥朗走到了惠覺面前,親手為其解開了縛著的繩索,他微微拱手一禮︰“惠覺師太,多有得罪,請您見諒!”
惠覺第一次得見天顏,但是從方才宇文煥淵與煥朗的交談以及眼前男子的穿著氣質上,她都可以斷定此人便是當今天子——宇文煥卿。
他的品貌太過出眾,尤似當年的宇文浩辰,卻比宇文浩辰多了幾絲冷傲與俊美。
想到這,她匆匆回禮甚是恭敬︰“貧尼拜見皇上,皇上萬歲金安!”
宇文煥淵不明就里,箭步上前怒斥道︰“你休要放肆,若是膽敢再逃,本王定不饒你!”
他趕緊拱手向皇兄陳稟︰“皇兄,你怎可為她松綁,若是她傷了你該如何是好啊?”
宇文煥卿撥開宇文煥淵笑著對惠覺師太而言︰“你多慮了,惠覺師太隱居這里數十年顯然盡拋前塵往事,又怎會傷害你我呢?”
繼而走到她的面前,見她衣著單薄,想來是逃跑時過于倉促,他隨即將自己身上的墨貂披風取了下來為惠覺師太披上︰“惠覺師太,朕有好多事情想向您請教,朕先讓禁衛軍送你回觀音閣。朕隨後就去向您請教,希望您不要推卻。”
惠覺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皇帝,待她彬彬有禮又不失風度,再聯想到而今大梁四海升平,這讓她覺得眼前的男子雖然年輕卻頗有明君典範之姿,像極了當年的宇文浩辰。
這披風輕輕一披更是讓她誠惶誠恐︰“貧尼惶恐,貧尼恭迎皇上駕臨,貧尼也有事相求于陛下,亦希望有機會可以與陛下暢談!”
宇文煥卿發覺眼前的婦人不僅禮儀周全而且聰慧異常,他在心中盤桓著她將要說出的所求,越覺得她是有大智慧之人。
他臉上掛著淺笑,示意禁衛軍副統領齊炯安親自帶人將惠覺送回觀音閣。
宇文煥淵二人被皇兄異于常人的舉動深深的震撼了,宇文煥朗心中盤桓著是否顧沛蕖將自己的身世對皇兄已經和盤托出?
而好容易才將惠覺押解回來的宇文煥淵則顯得尤為不忿︰“皇兄,您這是何意啊?若是因為此人系出家之人,您對她頗多禮遇,我覺大可不必。您不知道此人與上官懿寧包藏禍心,伙同果覺寺武僧意圖謀刺您!”
宇文煥卿目送惠覺離去,卻听著宇文煥朗言簡意賅卻氣憤幽怨的稟告,他言語清冷地詢問︰“上官懿寧跑了?”
宇文煥淵無奈地點點頭︰“嗯,此人更卑鄙,丟下惠覺,獨自一人倉皇而逃。臣弟找到惠覺的時候,上官懿寧早已不見蹤影!”
宇文煥卿心中思量著煥淵的稟報,果覺寺這個敏感的名稱被他與被迫離宮果覺寺祈福的東宮太後顧玉眉牽連到了一起。
他嘴角扯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到妙心齋我們再說,果覺寺的僧人?呵…不會是顧玉眉派來的吧!”
言閉,他大步流星地向妙心齋而去。
此時月朗星稀,寒風冷凜,讓宇文煥淵與宇文煥朗覺得當前的局勢愈發的混亂了,而煥朗心中則更加的不安。
他寒涼莫名的眼楮望向了宜蘭居,那里燈光閃爍,她的剪影影影綽綽的現在窗上,動人卻又透著一絲鬼魅……
月山中天,夜幕深沉,淺笙在得知倚畫從山上帶回來的小松鼠是因誤食了銀盒里的藥丸而死,這讓她十分的驚訝與憂心。
倚畫不知那藥丸為何用,但是她知道,此事事關大公子的性命,這讓她不敢怠慢更不敢耽擱。
她掩著夜色將一顆光亮萬分的煙花彈發上了夜空,一道明亮的綠光直沖而上,明亮在了高遠的夜空之中。
剛剛走到觀音閣山頂的宇文煥卿看著那道綠光,嘴角現出一絲輕蔑的冷笑︰“南宮清!你這是在向朕宣戰麼?”
簡嚴未听清他的言語,倒是將天上那個貌似信號的綠光記得真切︰“皇上,觀音閣到了,咱們進去吧!”
他手里提著花鳥宮燈照亮了進入觀音閣的路,借著光亮,只見觀音閣此時為禁衛軍層層把守。
禁衛軍副統領齊炯安見皇上駕臨,趕緊俯身參拜︰“微臣拜見皇上!”
宇文煥卿將統領賀一泓留在宮中策完全,帶著副統領齊炯安出宮來,而今他才發現自己帶的人還是少了些。
好在此時宇文煥淵已經緊急去了御信軍大營調兵了,沉吟片刻,他才示意道︰“免了,惠覺師太何在?”
齊炯安身著鎧甲,起身時一陣颯爽的輕響,他微微施禮︰“惠覺師太一直在禪房等皇上!”
宇文煥卿接過簡嚴手中的宮燈,獨自向前而去,似去開啟那道藏了經久秘密的大門,他輕輕地推開了那道竹門……
正月十四的黃昏,宇文煥卿只帶著少許禁衛軍護送顧沛蕖的鸞駕回錦陵城顧王府省親。
戴著面具,身著從一品芍藥雙鳳嫣紅蜀錦妃制華服的顧沛蕖辭別了太後戚媚等人,在倚畫、侍書等攙扶下踏出了安瀾寺的大門。
宇文初雲見她走後,不禁輕輕一哼︰“而今安瀾寺也好,錦陵城也罷,安全得不得了!皇兄還偏偏要親自去護送她,母後你真應該好好管管皇兄了,這麼縱容一個嬪妃,難道他要做昏君麼?”
戚媚見她守著眾人出言不遜,臉上尷尬,趕緊制止︰“放肆,你怎麼可這樣說你皇兄?你再胡言亂語,哀家就把你送回宮去!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麼算盤?”
宇文初雲的如意算盤無外乎是明晚溜出去逛燈市猜燈謎罷了,這樣的佳節盛事,她豈能錯過!
听到母後訓斥,她趕緊禁言以示好,她嬉皮笑臉的對母後撒著嬌︰“母後,初雲說錯話了,你且別生氣啊!”
戚媚早就對宇文煥卿的偏寵偏愛習以為常,而且自己已經管不得他了。
她轉過身安慰起皇後與德妃等人︰“皇帝性子清冷,就像塊頑固不化的石頭。難得有景妃捂熱了他這塊冰冷的石頭,且隨他去吧!”
德妃等人臉上雖然不悅卻也不好發作,只是鄭雪如此時正盯著易安懷里的瑋元公主發呆,嘴角漾著淺淡卻狠辣的冷笑。
另一廂,宇文煥卿與顧沛蕖同乘而去,看著盛裝華麗的顧沛蕖,他笑意盈盈地打趣道︰“妃制華服真的很像喜服。苒苒,朕在想若是你穿上結婚的喜服會美成什麼樣子呢?”
顧沛蕖嬌羞一笑,眼楮確盯著他手邊的佩劍︰“皇上,你怎麼還帶著寒龍巨闕呢?”
宇文煥卿微微一笑,心中卻波瀾起伏,他已經派宇文煥卿設下埋伏,若是真有人膽敢刺殺他們,那麼自然是殺無赦!
而他佩劍則是要親自護顧沛蕖周全,不過他無意讓她心憂,只是風淡雲輕地說︰“以備不時之需嘛!”
听到他如此答復,顧沛蕖摸了摸自己放在腰間的撒千針,想起凌霄的切切叮囑來!
儀仗禮隊一行人行至錦陵城外,此時顧沛蕖依靠著宇文煥卿昏昏欲睡、
突然間,車外忽而殺聲大作,驚醒了顧沛蕖。
宇文煥卿擁著她輕聲安慰︰“苒苒,別怕!朕早有準備!”
一時間刀兵相見的嘶喊之聲不絕于耳,顧沛蕖手心沁出了一絲冷汗,她從腰間拿出了撒千針緊緊攥住,那閃閃的銀光讓宇文煥卿覺得恍若月光一般。
他撩起錦簾,只見外邊打斗激烈,宇文煥淵策馬迎敵,而馬車與儀仗隊則在御信軍的護衛下向錦陵有條不紊地進發……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