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靈孌斗大的汗珠在她的額頭上顯得格外的扎眼,宇文煥卿見其仰面朝天地躺在那,痛苦的呻吟聲從她略顯蒼白的嘴唇中發了出來,每一聲輕哼都撥動著他敏感的神經。
宇文煥卿耳邊響起了宇文煥淵神情哀戚的叮囑,那是關于雪靈孌有心悸病癥,受不得夜里的叨擾與驚嚇,更受不起刺激與打擊的叮囑。
這兩日自己並未來叨擾她,為何此時她會犯了心悸的病癥?
他想到這些已經有點慌亂,他迅猛地冷言吩咐起簡嚴來︰“簡嚴,快把牢門打開,傳裴濟到這里來為雪靈孌診病!”
簡嚴見宇文煥卿不顧安危,不懼有詐如此命令自己趕緊勸阻︰“皇上,使不得啊!此女身懷高深武功,您就這樣進去實在是太冒險了!”
宇文煥卿倒是見識了簡嚴的優柔寡斷和瞻前顧後,只得頗為無奈地與他解釋︰“她無事時尚且傷不了朕,何況她現在如此模樣?趕緊將牢門打開,你去傳裴濟過來!只要裴濟一人前來,听明白了麼?”
“奴才,明白!但是這里只留下皇上一人,奴才實在是不放心啊!您若是有個什麼閃失,奴才就是一百個腦袋也不夠太後砍啊!”
簡嚴見皇上固執己見,完全沒把自己的顧慮放在心上很是焦急,趕緊跪下來再次請求!
宇文煥卿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德行很是氣憤,聲音愈發清冷無情︰“朕不是在與你商量,趕緊把門打開,雪靈孌若是有個閃失,朕也會砍了你!趕緊過來開門!”
簡嚴見皇上動了怒,雖然心里不情願但還是忙不迭地爬了過來,顫顫巍巍地從袖子內取出了一把銅鑰匙。
宇文煥卿一把將鑰匙奪了過來︰“你別在這杵著了,趕緊去宣裴濟!”
“奴才遵旨!”
簡嚴見他心意堅決,趕緊攏著披風一路小跑的去找御醫裴濟。
宇文煥卿這邊將銅鎖打開,快速地閃身進去,他伸手拍了拍雪靈孌的臉︰“靈孌姑娘,你醒醒,你怎麼了?還好麼?”
他試圖叫醒痛苦呻吟卻神智不清的雪靈孌,他感覺她想快點醒過來,但是確如進了夢魘一般難以掙脫醒來。
宇文煥卿見她如此模樣,心中愈發的焦急,仿若此時病入膏肓的是顧沛蕖一般,他溫言安慰︰“靈孌姑娘,你挺住,朕已經宣御醫了!…。”
沉吟片刻,宇文煥卿用寬大的手掌托起了雪靈孌的後頸,攔腰將其抱了起來,往牢房的內室走去。
雪靈孌在冰涼得地板上趴了許久,而今感覺到宇文煥卿身上傳過來的溫暖,漸漸有了一些除了疼痛之外的知覺︰“煥…煥淵,是你麼?是…是…。你來救…我了麼?煥淵!煥淵…,我不要欠顧…顧沛蕖的…人情!她…。她不…。配!”
說話間,陣陣寒冷席卷了雪靈孌的周身,她緊緊地抓著宇文煥卿的手臂,唇齒止不住地顫抖︰“煥淵!煥…淵帶我走!我好冷!”
宇文煥卿清冷地眼光掃過雪靈孌那張與她相似地臉,不住地搖搖頭︰“顧沛蕖,即便你要走了,也不忘了給朕添麻煩!你可真是朕的冤家啊!”
此時,他斷定紫宸宮打更的內侍在太和殿看到的人影就是顧沛蕖,至于刺激雪靈孌犯了心痛之癥的當然亦是顧沛蕖,想到她居然想幫雪靈孌出逃,宇文煥卿就覺得哭笑不得,為何她時時不忘惹是生非呢?
宇文煥卿將雪靈孌放在床榻之上,扯過錦被與她蓋上,復又掖了掖被角。
他看著漸漸平靜的雪靈孌心中感傷,他在想若是煥淵看到自己所愛的女子如此痛苦的模樣,會不會很心疼?
當雪靈孌含糊不清地輕喚煥淵的名字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變得異常柔軟,似被觸及了隱痛一般,絲絲作痛。
他覺得煥淵比他幸福,至少煥淵他被所愛的人需要著,而自己從始至終都不被顧沛蕖需要,他只不過是她與南宮澈的感情中最無足輕重的附屬品,之于她可有可無!
想到這,宇文煥卿甚至有種沖動即成全雪靈孌與宇文煥淵的沖動,但是那也僅僅是一種沖動而已,理智、清醒的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忽而,他看到雪靈孌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他想到讓裴濟見到她實在不妥,他環顧四周並未找到可遮擋她面容的物件兒。
他在自己的身上摸了又摸,找出一條錦帕來,那是白色繡金龍雲紋的錦帕,他將它覆在了雪靈孌的臉上便盯著她,見她鼻息規律的起伏才放心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多久,簡嚴領著睡眼惺忪的裴濟進了來,裴濟一進來就不住地四下張望,只見宇文煥卿挺拔俊逸的背影站在牢房內,正在等待他。
他趕緊跨了進去,跪在宇文煥卿面前︰“皇上,臣來遲了,請皇上恕罪!”
宇文煥卿轉過身瞥了一眼不住在擦汗的簡嚴,親自扶起裴濟︰“愛卿請起,你的醫術朕信得過,但更信得過你這個人!今日之事,朕不希望傳出去,所以你應該明白怎麼做!”
裴濟听到宇文煥卿如此說自然是誠惶誠恐︰“皇上放心,臣今日不曾來過這里,也不曾見過皇上!”
宇文煥卿滿意地點點頭︰“朕,信得過你!快隨朕來瞧瞧她!”
簡嚴與裴濟趕緊跟著宇文煥卿進了內室,只見一個以錦帕敷面的女子躺在床榻之上,裴濟疑惑地瞥了一眼宇文煥卿。
只見他面色清冷,甚是嚴肅冷厲,裴濟忙過去跪在床榻旁從醫箱內取出了脈枕,將雪靈孌的白皙縴弱的胳膊放在脈枕之上,復又覆上白絹開始為其診脈。
裴濟緊皺著眉頭,臉色愈發的陰郁,一副驚恐萬分的模樣,這樣站在一旁的宇文煥卿很是心焦,他不住在心底祈求雪靈孌平安無事,否則他將如何向煥淵交代呢?
過了許久,裴濟的臉上滲出了汗珠,他嘴唇合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不住地在顫抖哆嗦。
宇文煥卿見他這幅模樣,再也按捺不住︰“裴濟,你啞巴了?她到底如何了,你倒是說話呀!”
裴濟趕緊轉過身跪向宇文煥卿,磕頭如搗蒜一般︰“皇上,經臣診斷,這位姑娘患有先天不足的心痛之癥,因為急火攻心導致心悸而痛,臣開幾幅方劑就可治療此癥,但是難以根治,只能帶病調養而已!”
宇文煥卿一听長舒了一口氣︰“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你只管開方子就是了!何必怕成這個樣子?”
簡嚴此時遞了一盞熱茶與宇文煥卿,因為他知道折騰了這麼久,皇上一定倦了!
“臣,臣懼怕,是因為臣還診出了其他的脈象!此脈…此脈!”
裴濟滿臉通紅,汗珠斗大,眼楮低垂著,模樣愈發的誠惶誠恐。
宇文煥卿接過簡嚴遞過來的茶,輕輕地飲了一口,復又十分不解地詢問︰“那是什麼脈,但說無妨!”
“皇上,那是…這姑娘是…!”
簡嚴盯著三緘其口的裴濟,亦是無比地納罕。
然而裴濟的吞吞吐吐已經消磨光了宇文煥卿的所有耐心,現在他已得知雪靈孌的心悸之癥不會有性命之憂,這讓已經讓他足夠心安了。
他漫不經心地問裴濟︰“你吞吞吐吐地做什麼?還有什麼脈,什麼病直接說就是了!”
裴濟之所以不敢說出這姑娘有喜脈一事,是因為此女被關在地牢中,身著平民服飾,顯然是沒有妃嬪品級的平民女子,而皇上又將此人安置在這樣隱蔽的地方,顯然皇上也知這于禮不和,更不合乎皇家的體統,這讓裴濟不敢說卻又不得不說。
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聲音有些顫抖︰“皇上,經臣診斷這位姑娘還有…。還有喜脈!臣…。臣恭賀陛下!”
宇文煥卿如此一听,手上一軟,將茶盞扔在了地上,驚詫的目光游弋在雪靈孌身上,從上至下,直至那並未凸起的腹部!
簡嚴亦被驚掉了下巴,他目瞪口呆地盯著那雪靈孌。
“皇上,這位姑娘雖然懷有身孕,但是她有心悸之癥,這樣的身體實在不宜懷孕,所以臣沒有把握保住龍胎!臣萬分惶恐!”
裴濟說完復又行了一會叩拜大禮,將頭深深地埋在了地上,姿態低若塵埃。
宇文煥卿听明白了裴濟的話亦回了神,無奈地嘆了口氣︰“什麼龍胎?她懷得又不是朕的骨血,裴濟你想多了!”
裴濟一听自知失言,趕緊再次埋頭︰“臣愚昧,皇上請放心,臣絕對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
“裴濟,你听不懂朕說的話麼?她肚子里孩子和朕沒關系,但是朕要你竭盡全力保她與孩子平安!听明白沒?”
裴濟發覺宇文煥卿情緒激亢,龍顏已怒,他趕緊俯首跪拜︰“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不是皇上的骨血,不是!臣記住了!”
宇文煥卿發現了裴濟竟然也會這樣的木訥,委實無奈,他長嘆了一口氣︰“簡嚴,解釋給這個蠢奴才听!”
“裴大人,這姑娘是除夕夜才進宮的,對皇上來說是有用處的人,所以你趕緊應成下皇上的旨意啊!保住她和孩子!”
簡嚴趕緊將話解釋明白,除夕入宮的刺客及便得了皇上喜歡寵幸了,也不可能此時就懷孕診出喜脈,何況皇上根本無意此女,因為她是敬王的心上人!
裴濟此時才恍然大悟,趕緊應承︰“臣愚昧惹皇上不悅,望皇上恕罪,臣定當竭盡全力保全這位姑娘!”
宇文煥卿此時心里更亂了,他不知道還會再出什麼亂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今雪靈孌居然又被診出了身孕,這讓他處理宇文煥淵與雪靈孌的事情會阻礙更多,牽絆更多,亦棘手了很多。
他此時覺得十分的疲憊,他上前點了雪靈孌的肩井穴,讓她不能動,復又叮囑︰“簡嚴,你陪裴濟在這照顧她,另外不得掀開她臉上的錦帕,否則朕饒不了你二人!”
裴濟一听,治療此女竟然有如此多的禁忌,便知道此女身份非比尋常自然不敢多問,趕緊叩頭稱是。
宇文煥卿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神情倦怠地獨自向外走去,嘴角凝著若有似無的苦笑,他小聲地嘟囔著︰“好你個宇文煥淵,不僅私定終生,現在連私生子嗣都有了!皇兄是應該為你給皇家開枝散葉高興呢,還是為自己的”不思進取“感到悲哀呢?”
他邊說邊搖著頭出了太和殿,向函恩殿而去。
宇文煥卿輕柔地推開了函恩殿的門,只見里面的蠟燭多數都已經熄滅了,只留下兩盞黃花梨雕喜梅宮燈,里面的紅燭被燃得只剩下短小的一截。
昏暗卻暖融的燈光下,鵝黃色的金龍雲紋紗帳內顧沛蕖的倩影若隱若現。
宇文煥卿脫下披風掛在木施之上,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榻前,悄悄地撩起了那一攏遮蔽太多美好與曖昧的床帳。
床帳內,顧沛蕖睡得安然,呼吸均勻,一副甜美的睡姿,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她睡覺依舊那麼不老實,又把腿和胳膊扔在了錦被之外,他無奈又好笑地暖了暖手將她的腿抬了起來往被窩里送送。
握著她白皙滑嫩的腳踝,看著她線條優美的腿腹,宇文煥卿的眼光有一霎那的迷離,只是隨即那腿上現出一片紅腫。
那紅腫處顯然是新傷,而且是被硬物磕出來的新傷,若是昨日或者是前幾日的話,此時應該是一片淤青才對,宇文煥卿此時更加斷定這是顧沛蕖在太和殿磕的。
她偷偷進殿自然不敢提著宮燈,頂多用了火燧子,所以黑暗不明的情況下她才會將自己磕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他坐在床榻旁,撫了撫顧沛蕖紅潤光澤的嬌嫩臉龐︰“苒苒,你是不是料定朕舍不得罰你更舍不得傷你,所以你才如此肆意妄為,為所欲為?什麼事情都敢做!”
顧沛蕖修長綿密的眼睫毛抿成一條線,鼻息依舊均勻,睡得安穩,完全沒有意識听清他的話。
宇文煥卿有些笑自己痴,他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額頭,無限深情︰“可是朕真的舍不得!你又贏了!”
那個吻不僅僅落在了顧沛蕖的額頭上亦落在了她的心里,那種甜蜜在此時變得很是酸澀,但是她不敢睜開眼楮,不能有所回應。
她並未入睡卻裝作睡熟的樣子,就是想知道宇文煥卿他是否看到了她腿上的傷痕,只有這樣她才能確定自己這樣做到底有沒有達到目的,顯然他方才的話說明他已經發現太和殿的異常了,而且他還原諒了自己!
她感覺宇文煥卿起了身,走了出去,此時不知怎她的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和無措。
不多時,她又听到他的影紗衣和袍服拖拽在地毯上發出的 之聲,他再次折返,從錦被內拉出了她那條撞傷了的腿,輕柔地在她的痛處抹上了微涼的膏體。
顧沛蕖隱隱聞到了紅花的香氣,她知道那是紅花斷續膏的味道,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
為了不驚擾熟睡中的顧沛蕖,宇文煥卿手法極輕,這種體貼入微的舉動讓裝睡的顧沛蕖眼中蓄滿了眼淚。
那淚水將將流到眼角,她趕緊佯裝翻身轉了過去,一並收回了被抹藥的腿。
宇文煥卿見她睡得如此模樣,嘴角嵌著暖暖的笑意,他看了看手中藥瓶,復又為她蓋好被子,就起身又走了出去。
顧沛蕖背對著這一切,只是將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了那纏枝紋並蒂花開的軟枕上,她轉過身見宇文煥卿睡在了外邊的軟榻上,透過紗帳他的身影像一道強光刺痛了她的眼楮,讓她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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