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靈谷遠離塵世喧囂,這里靜謐而安寧,這便是谷中弟子的世外桃源。
宇文煥淵漫步在雪靈谷看著高低錯落的房舍,遠山那蒼茫的白雪,自己的心無比寧靜,仿佛一夜之間有春風擦亮了滿山的翠綠,讓他可以一直守著內心的寧靜。
在這里幸福便如荒野的螢火蟲聚集微弱的光芒,雖然照亮不了整個夜空,卻同樣可以為自己的心指明方向,這里沒有風雨飄搖,這里又似無人知曉。
很快他走到了雪靈孌的住所——木蘭軒,這一座兩層的閣樓,檐角猶如翹起的彎月,上面的銅鈴在風中叮鈴作響。
宇文煥淵理了理披風,輕叩門,等待著雪靈孌的回應。
可是雪貂冰絨又不合時宜的從軒窗中躥了出來,它依舊雪白可愛卻也依舊凶神惡煞。它弓著身子時刻做出一副馬上要撕碎你的表情,只是它還在等雪靈孌的命令,所以一直都是那副嗜血的模樣。
宇文煥淵見這個小家伙又橫在了自己的面前,嘴角凝著一抹苦笑︰“靈孌姑娘,本王是來向你辭行的。明日本王便要回錦陵去了,感謝姑娘這些時日的款待。”
這話說得婉轉而客套,宇文煥淵滿臉無奈的摸了摸自己被她打得依舊淤青紅腫的胳膊。
可是里面依舊沒有聲音,他連輕微的動靜都听不到,但是他知道雪靈孌一定在里面。
“靈孌姑娘,本王那日在山洞中行為有失,是本王的過錯。希望姑娘不要介懷,但是這並非推脫本王的責任,可是你我二人相處不過十幾日,委實談不上愛慕心許。只能歸結為一次情不自禁。”
宇文煥淵清冷的眉宇間隱隱有幾絲喜色,只是他知道自己對她的那份好感應該源于她那張和顧沛蕖一模一樣的臉。
雖然二人的眼神那麼的不同,靈孌的眼神冷絕狠辣,顧沛蕖的眼光澄明溫柔。
但這絲毫不影響雪靈孌在他心中那美好的樣子,因為這份美好里夾雜著自己對顧沛蕖‘不敢求,求不得’的微妙感情。
所以他此時如此說,不僅僅是在向雪靈孌表明心意亦是在警醒自己不要將二人混為一談。
然而,依舊沒有一丁點的聲音傳出來,更沒有他想要的只言片語。
宇文煥淵心底莫名涌起幾分失落,但是他的聲音依舊動听,話語依舊溫潤︰“靈孌姑娘,本王與你也算是相識一場,更是不打不相識。本王承蒙你多日的酒肉款待竟也無以為報。他日,若你踏足錦陵,本王定當盡地主之誼,盛情款待。”
說罷,他從自己的懷里摸出一個金宇腰牌,盯著冰絨,將他放在地上。
他繼續拳拳而言︰“靈孌姑娘既然不願相見,本王就告辭了!特此留下一塊金宇腰牌,他人你來錦陵可以到我的府上作客,希望你不要推卻!”
宇文煥淵覺得自己就是在一個絕世傾城的美女的閨房前自說自話,從頭到尾都沒有一聲回應。
這不禁讓他有了幾分失意,以往在王府,在皇宮,能讓值得自己如此謙卑而言的女子幾戶不存在。
即便是顧沛蕖,二人亦是互相調侃,只不過她伶牙俐齒佔了些上風罷了。
宇文煥淵頗為無奈地攏了攏墨狐斗篷,繼而清朗的地說︰“既然如此,本王走了,在此與姑娘辭行。”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
冰絨見他離開,倒是換了一副可愛的模樣,它跑到腰牌那嗅了又嗅。
突然,木蘭軒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來,一身淡粉色織錦衣裙,外罩白兔絨短斗篷的雪靈孌從里面閃身出來。
她拾起那塊金宇腰牌,看著上面寫著︰‘敬親王府,敬謹崇德’,她翻過來一看背面也有一行小字‘執此令者放行’
這一塊明晃晃地黃金腰牌,腰牌下掛著一明黃色的流甦,她想起方才宇文煥淵的那番話,臉上不禁飛上了一層紅霞。
“心動了?”
凌霄見雪靈孌站在門外將目光投向宇文煥淵離去的方向,自己方才跟著宇文煥淵從凌霜閣出來,一路尾隨,竟不想他果真來了木蘭軒。
自然他也將宇文煥淵的那番言語听得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方才他見宇文煥淵言語誠懇,並沒有用甜言蜜語一味的討好師妹,他很是滿意。
因為以宇文煥淵這樣的身份,若是對雪靈孌過分情切,那他不得不懷疑宇文煥淵為人的品性。
如今他禮儀周全,不失謙恭的態度,讓凌霄覺得此人確實值得師妹托付終身。
凌霄本是瀟灑不羈的性子,委實不願意插手他人之事。但是雪靈孌與自己從小一同長大,自己一直待她像親生妹妹,而且靈孌身世存疑,命運多舛,他實在不忍心看她的情路坎坷。
雪靈孌見凌霄調侃自己,臉上一紅︰“師兄怎麼也學會听人牆腳了?”
凌霄微微一笑,眉目如畫間將雪靈孌手里的金宇腰牌拿了過來,見這十足的黃金腰牌雕刻得倒是頗為生動。
只是這明晃晃地刺眼的黃金質地,他不禁嗤之以鼻︰“俗氣!難道不是金銀的就彰顯不出他皇子王爺的身份麼?簡直是俗不可耐!”
雪靈孌知道凌霄對古玩玉器,書法字畫頗為在行,品味亦是卓越,尤其看不慣一味的堆金砌玉。
“他便是那樣的身份,難道還要他像師兄那樣,搞一塊紫檀木的令牌,讓人家都可以模仿麼?你可不要忘了,上次鬼市的人就是用假令牌混進雪靈谷的!”
雪靈孌一下子便將金宇腰牌從凌霄的手里奪了回來,繼而揶揄道。
凌霄見雪靈孌此時便甚是維護,不禁啞然失笑︰“怎麼,現在就開始護著他了?靈孌,不要操之過急,要懂得矜持。”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冰絨也跟著他跑去。
此時雪靈孌倒是听他清楚的問自己︰“明日他便離開了,你可否要親自送一送?”
凌霄的輕輕一語驚起了雪靈孌內心的漣漪,自己對他確實有些許不舍。
自己對于男女之情知之甚少,但是自己身處江湖多年,肯為她舍命的除了凌霄師兄便只有他了!
那日自己心痛癥復發竟滑進了深谷,本以為自己就此命喪黃泉。不成想宇文煥淵居然翻身下來,抱住了自己,用一只手抓住崖壁上那凌厲的石峰,兩人的重量登時都壓在了他的一只手上。
她眼睜睜看著二人滑落間,他的手掌被絕壁的岩石磨破而鮮血直流,但是他還是穩住重心,拔出抱住自己另一只手中的寶劍,用鋒利的劍芒減慢滑落的速度。
即便二人最後掉落深谷,他亦將他的身體墊在了自己的身下。她掉落他身上時,他吐出的那口鮮血,自己現在都記憶猶新,仿若還能感受那鮮血的熱度與熱烈。
雪靈孌想到這,干澀了多年的雙眼隱隱現出一絲澤潤。
她已經很久沒有流過淚了,更沒有為一個相處不過十幾日的男子流過淚,但是這幾日自己每每想到那一幕,自己便難以忍受似要噴薄而出的酸澀。
想到這靈孌不禁在心中暗嘆︰能得到他如此相護,我雪靈孌又怎麼忍心殺了他,即便他輕薄自己,我也舍不得……
第二日一大早,宇文煥淵騎著夜嵐奔出了雪靈谷。
凌霄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有些失望地向後說︰“人都走了,你還不出來麼?”
只見雪靈孌閃身出來,望著宇文煥淵墨色披風被風卷起,她心中一陣悸動。
凌霄見雪靈孌的眼神中漾著一絲不舍,不禁無奈地搖搖頭︰“靈孌啊!雖說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雖說是師兄讓你矜持些,但是你此刻怕是矜持的有點過了!哎,失禮啊失禮!”
說罷,他便抱著冰絨準備離去,臨了丟下一句︰“你若是想去錦陵尋他,告訴師兄一聲,我讓下人為你準備盤纏。”
凌霄的一襲雪色白狐披風曳著地上飄起的落雪,瀟瀟灑灑,飄飄逸逸地回到了谷中。
而此時的皇宮之中,只有陳太妃的晴嵐殿熱鬧非凡,這日是她五十歲的壽辰。
多年來她與兩宮太後交好,即便東宮太後顧玉眉不在宮中,可得到西宮太後戚媚的照拂,亦可讓她這個成祖皇帝的嬪妃在做壽時‘賓客如雲’。
而且這賓客都是身份貴重之人,此時上到太後皇後,下到誥命千金,將本來寬敞的雅嵐殿塞地是座無虛席。
此時,豫王妃顧沛萱則坐在陳太妃的身邊,婆媳二人執手而坐,顯得格外的熱絡。
只是身懷六甲的顧沛萱時不時地向門口望上一望,她在等自己久別未見的親妹妹——景妃顧沛蕖。
不多久,只听門外的內侍一聲清脆而響亮地喊道︰“景妃娘娘到!”
只見眾人均將目光投向了門口,尤其是那些誥命夫人及世家小姐。
她們久聞‘大梁第一絕色’顧沛蕖的芳名,更知道這位景妃娘娘自進宮後便是盛寵不倦,幾乎是夜夜專寵。
她們實在太過好奇這樣攝人心魄的女子到底容顏幾何?
只見顧沛蕖一襲雪貂絨裘的斗篷款款踏進門來,一進殿便將斗篷退下交了身邊的侍婢。
眾人只見她著了一件淺紫色錦緞長裙,裙擺曳地,外穿一同樣花色的錦緞罩衣,那罩衣的邊角縫制雪白色的兔子絨毛。
一條白色繡淺紫色祥雲的腰帶將她的縴細的腰肢縛著的更加窈窕,腰帶上掛著一紫玉玲瓏的玉佩。
她若瀑般的秀發用兩支白玉簪子挽成了半月髻,在發髻上簪著白玉木蘭墜露步搖,一步一搖更顯嫵媚雍容。
她粉雕玉琢的容顏上勻著一層淡妝,唇脂淡而清,卻唇色天然。
一雙含著秋水的桃花眼勾魂懾魄。她猶似一謫仙般風姿卓越,傾國傾城,未沾半點紅世浮塵。
此時在座的世家小姐倒是明白了為何這樣的女子,會讓性子清冷的皇帝宇文煥卿都遽然失了魂魄。
顧沛蕖絕色傾城的容顏和無與倫比的氣質都使得六宮粉黛失顏色,而那些未出閣的世家小姐更是頻頻喝茶連掩飾對自己花顏的慚愧。
“臣妾拜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太妃娘娘。願陳太妃福樂安康,長壽吉祥!”
顧沛蕖俯身便行了一禮,周全而儀態萬千。
戚媚見景妃依舊還是那副傾城絕姿的樣子倒也生出了習慣,她點頭示意︰“請來吧!”
她把眼光落在了顧沛蕖身後婢女所持的捧盤上,只見捧盤內恭敬地盛放著兩尊觀音,雖然個頭不是很大,但都是水頭甚好的滿翠。
戚媚眼神中蓄滿了驚詫,心中暗暗思慮︰不成想這景妃對陳媛倒是如此大方!
顧沛蕖眼神早已落在了姐姐顧沛萱的身上,看著姐姐那珠圓玉潤的臉龐氣色紅潤,還有那結實圓滾的孕肚,她很是欣喜。
姐妹二人相視一笑,都等著應承完這頓客氣體面,好坐在一起互訴多日未見的思念。
顧沛蕖眉目如畫,嫣然而笑︰“太後娘娘,陳太妃娘娘,臣妾不太會送禮表意,但是這是臣妾兩尊成色最好的觀音坐像。”
她往後閃身,給瓷青和倚畫遞了個眼色,二人便走上前展示捧盤內的賀禮。
“今日恰逢陳太妃的壽辰,所以臣妾將這兩尊觀音像贈與二位。一來表示臣妾對太後、太妃娘娘的崇敬,二來亦是太後與太妃姐妹二人情深多年的象征。”
言畢,顧沛蕖復又俯身施了一禮。
在座之人見到成色那樣好的滿翠觀音坐像自是嘖嘖稱奇,亦暗嘆景妃的殷實與盛寵。
此時無論是陳媛還是戚媚都對顧沛蕖的重禮頗為滿意,二人的眼中都蓄著滿意。
戚媚率先開口稱贊︰“哀家這一生倒也見了不少好東西,但這樣成色的玉觀音著實少見,景妃有心了!”
“可不是麼!而且臣妾與太後都虔誠禮佛,貴重得還有這份心意。”
身穿暗紅色蓮花紋蜀錦華服的陳媛陳太妃滿臉堆笑地對著高座上的戚媚說。
易安和陳媛的侍婢倒是乖巧,趕緊將捧盤接了過去。
陳媛笑著說︰“多謝景妃的這番心意,你進宮以來多日未見你的姐姐,如今你二人也可以敘敘家常了!”
邊說她邊伸出手示意顧沛蕖坐到自己身邊去,這樣便可以和顧沛萱坐到一起。
顧沛蕖眼含笑意的看著這位善解人意且心思聰慧的太妃娘娘。
戚媚眼含笑意,眉宇微微一挑十分開懷︰“等一下,景妃。哀家得你如此貴重的禮品自然也有恩賞與你。這是一件大紅蜀錦繡金蝶的白狐領斗篷,哀家將此賜給你!”
易安會意,已將盛放著大紅蜀錦斗篷的捧盤交給了倚畫。
顧沛蕖雖然不喜戚媚,但是二人畢竟是名義上的婆媳,自然也要表現的一團歡喜︰“臣妾謝太後娘娘恩賞!”
鄭雪如看著二人禮尚往來的這一幕自顧自地掛著拿捏得十分得體的微笑。而此時同樣挺著肚子的薛馥雅則眼神中漾著絲絲得意,這得意一早便落在了上官映波和姜懷蕊的眼中。
偏巧二人共在一桌幾上,各懷鬼胎的二人竟然都心花怒放,笑得格外的嫵媚妖艷。
行禮起身後,顧沛蕖終于得以坐到姐姐顧沛萱的身邊。
自從進宮後,這是姐妹二人第一次相見。
在顧沛蕖經歷了種種波折後得見親姐,她自是百感交集,感慨萬千。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的同時,四行清淚旋即而下,卻相顧無言。
許是太過高興,許是太過感慨,兩人居然長時間無語凝噎,而殿內的其他人還周旋在一片恭賀大壽的溢美華章內。
顧沛蕖將手放在姐姐的肚子上,臉上掛著同樣幸福的微笑︰“姐姐盼了多年的子嗣終于來了,我也終于可以當上姨娘了!妹妹真的替姐姐高興。”
顧沛萱拭了拭淚,一臉幸福輕聲說︰“娘娘,你該自稱本宮,可不要亂了規矩。”
顧沛蕖摸著顧沛萱的肚子嬌俏地說︰“姐姐,你我之間不存在這些虛禮。我們還當在家里時一樣!”
“苒兒,真是越發的絕色傾城了,你都不知道你方進來的時候是多麼地耀眼,姐姐都覺得從你的身上有光亮散出來,炫目風儀不過如此!”
顧沛萱愛憐地扶了扶顧沛蕖的發髻上的步搖,疼惜的眼光亦落在了顧沛蕖溫暖的心田。
“姐姐,妹妹我為你準備了一些補品,待會兒你回府,我讓綠蔻給你送去,正好也讓這倆姐妹見見。”
說罷,她含笑看著綠翹,綠翹心思聰慧,站在二人身後的她自然也听清了方才的話。她感激對顧沛蕖地報以一笑,俯身便行了一禮。
顧沛萱見她思慮周全鳳眼含笑,淡淡一嗔︰“苒兒,你可真是長大了,知道周全別人了!再也不是府里任性的小郡主了,看來皇上他是功不可沒啊!”
顧沛蕖听到姐姐如此說,略顯尷尬,只是不住地摸著姐姐的肚子,感受著一個小生命的存在。
忽而她感到姐姐肚子里傳來一明顯的小動作,猶如一道波浪在她手中劃過。
她滿臉驚詫且聲音顫抖地說︰“姐姐,肚子里的嬰孩在動啊!”
她那十分神奇的小模樣越發的嬌俏可人,顧沛萱見她如此痴痴一笑︰“剛夸完你,又露餡了吧?你要端莊持重,剛才那是什麼語氣?這是胎動。苒兒,當母親的感覺很美妙,你若想體會這種感覺,便要早日為皇上誕育皇嗣才對!”
說罷,顧沛萱拿起手帕掩在嘴邊,嬌笑個不停,只留下顧沛蕖微微脹紅的臉頰和無比尷尬的笑意掛在臉上。
簡嚴的一聲劃破天際的一句‘皇上駕到’,驚覺了在座所有的人。
按照慣例太妃的生辰皇帝不必親到,只要禮儀周全便可,而如今宇文煥卿御駕親臨無疑是給陳太妃天大的顏面。
除了戚媚以外,眾人均從座榻上起身,行了跪拜大禮︰“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煥卿目光所及便落在了一襲淡紫色華服的顧沛蕖身上,或許無論何時,他都希望自己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她。
宇文煥卿清冷又夾雜的溫度地說︰“平身!”
顧沛蕖再次听到宇文煥卿的聲音為之一振。
那聲音恰若流水擊石,清明婉揚卻又透著一股清冷,磁性。曾經他日日都縈繞在自己的耳邊,如今已是多日未听見。
宇文煥卿忽然走到她的身邊,溫潤地說︰“二嫂你懷有身孕無需這樣多禮,起來吧!二哥,你趕緊扶二嫂起來!”
與他一同走進來得宇文煥臨走到愛妻顧沛萱的身旁,扶起了身體笨重的她。
顧沛蕖低著眉眼本想自顧起來,卻見宇文煥卿已將自己的手伸了過來。
她怯怯地將手放在他的手掌內,一股溫熱從指間直抵胸懷。
宇文煥卿輕輕一拉便將這個幾日來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子扶了起來,二人四目相對間,顧沛蕖見宇文煥卿著實清減了些許,臉上的稜角越發地分明,只是那雙眼楮依舊含著脈脈的溫情。
而宇文煥卿眼中的顧沛蕖依舊出塵輕靈,不可方物,他的笑凝在眼角,自己總想生她的氣,卻偏偏在見到她時怒氣全消。
宇文煥卿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淪陷在了對她不能自拔的痴愛里。那就如一根尖利的刺,扎進去的時候疼,想要毫發無傷的拔出來卻更疼,甚至是痛及百骸。
二人執手無語的對視著,自然看傻了殿內的一眾嬪妃,誥命夫人和世家小姐。
她們此時倒是明白了什麼是情到濃時的水到渠成。
宇文煥卿嘴角含笑,徑自拉著顧沛蕖向高座走去,這可驚呆了鄭雪如等人。
顧沛蕖一雙無助的眼楮看著顧沛萱,卻見姐姐掩面而笑,小聲說︰“去吧,你我姐妹一會兒再聊!”
今日的坐席設置頗為規範,高座上自然是戚媚,而今宇文煥卿來了戚媚自然坐在了旁邊,而皇後則坐在了戚媚稍下方的坐席旁。
而此時,宇文煥卿卻徑自將景妃給拉了上來,坐在了自己旁邊且毫不避諱,這實在有失尊卑。
顧沛蕖遲遲不肯落座︰“皇上,臣妾心生惶恐,不敢與皇上同坐。”
“苒苒,染了風寒大病初愈,朕是怕你將病氣傳給了二嫂,再者你坐在朕身邊暖和一些,免得你發冷。今日只是慶賀陳太妃生辰的家宴,著實無傷大雅!母後,皇後你們說呢?”
宇文煥卿將多日不見顧沛蕖的原因歸結于她生了風寒,意在點明顧沛蕖這邊是緣由。
戚媚拍了拍鄭雪如的說輕聲說︰“卿兒的巧言倒是讓人無話可說,更何況他從來不會做什麼出格之事,今日的此番舉動怕是事出有因。”
鄭雪如心中雖然吃味但是也想到了這一層,便點頭稱是,笑意不減半分。
“皇上所說不假,今日只不過為陳太妃賀壽的家宴,再有就是哀家想先見見各位世家小姐,也好為敬親王和逸郡王擇選良配!所以皇上和豫王這兩位兄長才會列席,再有這景妃身子弱,皇上護得緊些罷了!”
戚媚此時倒是表現的尤為聰慧,她早已將誥命夫人和世家小姐的注意力轉移到為兩位王爺選親之上。
此時這些人早已不在乎景妃是否恃寵而驕,而是在意自己的女兒或是自己可否得太後、皇上的青眼。
鄭雪如依舊那樣的溫婉端莊,持重矜持,她盈盈笑面︰“景妃妹妹,快坐下吧!今日德妃不在,你的位次本來就應該在那。只不過皇上體恤你讓你坐近些罷了,你呀,就是忒懂規矩了!”
宇文煥卿眉目微挑,顧盼含情,輕聲而嗔︰“你還愣著干什麼,坐過來!”
顧沛蕖臉色微白,她怯怯地坐在了宇文煥卿的身邊,卻不住低聲問︰“皇上這是何意?您此舉不是把臣妾至于了眾矢之的麼?”
宇文煥卿微微一笑,拿起酒盞輕輕地喝了一口,一股子純美的酒香酣然暢快︰“這不是眾矢之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顧沛蕖知道宇文煥卿向來機警睿智,此時他的這番言語分明是在提點自己。
想到他日前告訴自己‘有人許是要生事,所以無論何時都要和人說自己的心中只有他,也早已將清白之軀交付他’,難道此時他亦是向他人證明自己與他兩情相悅,成雙入對麼?
想到這一層,顧沛蕖才覺得方才如坐針氈的地方稍稍舒適了些,自己亦心安一些。
宇文煥卿見她不在言語便知道她依舊那樣的聰慧,他就是讓外人看到自己與她情意拳拳,兩情繾綣,即便那謠言若山雨而來,自己也壓得下去。
此時,薛馥雅等人的臉色無比難看,她們不僅吃味而且憤恨,她們憤恨顧沛蕖得到了自己不曾擁有的一切,而那一切還是那樣地遙不可及。
“朕知道陳太妃與母後都是誠心禮佛之人,方才朕來之前就听說景妃送與母後和陳太妃每人一座玉觀音。”
宇文煥卿言語間已經握住了顧沛蕖的手,他眼中似有款款深情又隱著些許哀傷,他溫言而洪亮地說︰“看來景妃與朕是心意相通,想到一處去了。朕送給母後和陳太妃,徐太妃的則是紅寶珊瑚樹盆栽,紅珊瑚亦為佛中七寶,寓意富貴祥瑞。”
而後宇文煥卿拿起酒盞,恭敬而言︰“朕在此恭祝吾家三位老人壽比南山不老松,福如東海長流水。”
陳媛和徐惠儀自然是受寵若驚,忙跪地謝恩。
宇文煥卿則示意二人起來,並揮手開宴。
此時,絲竹聲聲,衣袂翩翩,一群身姿婀娜的舞者已然和著絲竹之聲飄然起舞。
顧沛蕖甚是局促的坐在高座之上看著階下的姐姐與豫王姐夫,只見二人夫妻和睦,相敬如賓。
她眼中生出些許的羨慕之情,宇文煥卿順著他的眼光自然明白她的心境,他不想她將幻想的對象幻成南宮澈,他切切地試探︰“苒苒可是羨慕你姐姐與二哥的兩情相悅,夫妻和順?那你有沒有想過朕也會給你這想要的這些?”
顧沛蕖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豐俊朗舉的男子,他的眼中情意拳拳,她淡淡一笑,腦中閃過了南宮澈的身影。
若他是一尋常男子與她如此說她會感激涕零,因為他對自己確實不薄,可是望著座下的他的那些嬪妃,顧沛蕖知道自己身邊的是九五之尊,富有天下的他自然也富有四海之內的女子。
所以,這不過是他討好自己的一句妄言罷了。
宇文煥卿見她淺笑不語,便知自己的肺腑之言在此時毫無信服力,因為她方才將眼楮掃向了那屈指可數卻確實存在的幾位嬪妃的身上。
他拿起酒壺為顧沛蕖斟滿了一杯酒︰“苒苒,朕知道此時所言你不信,但終有一日朕會作給你看!”
說罷舉起酒盞,示意她與自己共飲。
顧沛蕖的確喜歡他自信的模樣,這是王者的風範與霸氣,是南宮澈身上所不具備的氣質。
她不曾懷疑過南宮澈的愛,但是她卻在他的愛中發現了他的膽怯。
她恭敬地與宇文煥卿對飲,一杯清酒下肚,仿若二人都拋卻了往日的猶疑和愁思,選擇活在當下,籌謀眼前。
宴席開得熱鬧且喜慶,但是時候已然不早,那些誥命夫人和世家小姐則要先行告退了。
臨走,太後戚媚又將為兩位王爺選正妃一事提了出來,說是擇日遴選。這些世家小姐和誥命夫人自然是喜不自禁,恨不得即刻回府準備起來。
此時殿內倒是只剩下內宮中諸人和豫王夫婦。
鄭雪如眯著狹長的鳳眼,嬌美一笑︰“皇上,太後,太妃娘娘。臣妾今日確實未備薄禮,不過卻備了一份心意。臣妾在暢徽園備了幾出戲,唱得都是錦陵時下的新戲本子。”
她低著眉眼一臉的恭順,溫婉地繼續說︰“所以臣妾請皇上,太後、太妃及各位嬪妃,還有豫王殿下和豫王妃移駕暢徽園,听听本宮的心意!”
宇文煥卿知道顧沛蕖喜歡看新戲亦知道她此時心中歡喜,自然也願意贊賞皇後幾句︰“皇後此心意甚好,不僅可得陳太妃歡顏,即便是朕也借了太妃的光。既然如此,各位便隨朕去暢徽園,听听這錦陵的新戲!”
眾人自是歡喜,尤其是薛馥雅臉上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
而後眾人便開始整備斗篷,畢竟暢徽園除了與離宮較近,距離其他宮室倒是甚遠。
如此多的人乘坐攆轎怕是不能夠的,所以只能徒步而行,自然要穿戴整齊,否則怎麼抵御傍晚的風雪呢?
說罷,他抬眼看著顧沛蕖,低聲說︰“苒苒,去看戲,你可歡喜?”
顧沛蕖知道自己禁足芷蘭宮時,他怕自己憋悶,便搜羅了時下的戲本子進宮給自己解悶。
雖然好多戲她都看過,卻未曾親身去听一听,如今有這樣的機會自己自然不願意錯過。
她笑得燦爛而暖意︰“臣妾當然歡喜,雖然臣妾看過皇上給臣妾找來的戲本子,但是卻未听過呢!”
宇文煥卿見她主動提及此事,臉上凝著暗笑,他眉宇輕挑一臉壞笑地問︰“你怎麼知道那些戲本子是朕給你的?綠意姑娘!”
顧沛蕖甚是驚詫地盯著宇文煥卿,原來自己假扮宮女化名‘綠意’一事他也是知曉的,那他是否知曉自己與宇文煥淵的那數面之緣呢?
她掩蓋了臉上的詫異之色,有幾分嬌嗔的怨懟︰“皇上,怎麼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楮?為何臣妾在你那就沒有秘密可言呢?”
“朕只是出自關心而已。那時芷蘭宮眾人身中含笑散之毒,朕知道你焦心,所以朕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假扮宮女去御醫院。可是苒苒,你可知道田輔臣既然可成為你姑母的人,那他便可成為朕的人,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啊!”
他接過倚畫遞給顧沛蕖的斗篷為她披好,緊了緊毛領處的緞帶,他滿臉疼惜地輕聲說︰“況且,你真的認為以田輔臣一人之力就可以配置出延緩毒性發作的解藥麼?他還沒那個本事!是裴濟領著御醫院上下眾人不眠不休研討兩夜,才研制出來的方劑。”
原來如此,顧沛蕖看著眼前的宇文煥卿,發現自己真的不了解他。
他為自己作任何事情都不會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他將那份好都掩在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心思總是讓她捉摸不透。
不過,他做得一切都讓自己在此時無比愧疚,因為自己心里竟然住著南宮澈,那是別的男子。
眾人見宇文煥卿親自為顧沛蕖披斗篷,自然有人吃味。
顧沛萱卻喜聞樂見地對宇文煥臨說︰“得見皇上如此待苒兒,我是真的放心了!”
宇文煥臨看著高階上的一對璧人,心生感慨︰“萱兒,我這位皇帝弟弟性情冷淡,輕易不許情,但是我能看得出來他看你妹妹的眼神中總是含著深情。那邊便愛,雖然他愛得隱忍卻情深!就像我待你一般!”
顧沛萱撫了撫肚子,笑得嬌羞而動人︰“你別以為我听不出你夸皇上的同時也借著夸夸自己!”
宇文煥臨笑而不語,拉著顧沛萱向殿外走去,恭候宇文煥卿起駕。
而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向暢徽園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夕陽余暉,臘梅點點。
淡淡的梅香縈繞在每個人的鼻尖,輕輕一嗅便是沁人心脾。
顧沛蕖舍下走在前面的宇文煥卿,回到姐姐顧沛萱的身邊,她小心地扶著姐姐。二人走得稍稍有些慢,因為顧沛萱的身子越發地沉重了。
宇文煥臨見姐妹二人親密無間又難得相見,便有意成全二人閑話心語的時間,只是這傍晚的風著實有些涼了。他將自己披風脫下意欲為顧沛萱披上,他生怕自己的妻子生出一點風寒。
忽而,顧沛蕖瞥到走在自己身後的倚畫正拿起戚媚賞賜的斗篷說︰“姐夫,這天這麼冷,仔細你凍到自己。你的披風你穿著吧!太後賞的那件給姐姐披上不就好了!”
說罷,她將那件大紅蜀錦繡金絲蝴蝶的斗篷為顧沛萱披了上。
顧沛萱見宇文煥臨冒失之舉,嬌嗔道︰“是啊!仔細凍到殿下,我披著這個就好,再者說我又沒有感覺到寒冷。”
宇文煥臨微微一笑便向前走去,卻見宇文煥卿示意眾人先行,自己反而奔了過來。
他對宇文煥臨說︰“景妃與二嫂難得相見,你我兄弟閑話,且讓她二人多聊一會兒。”
宇文煥臨回頭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姐妹二人,笑著說︰“皇上,你對景妃娘娘確實用情至深。她的點點滴滴你都考慮到,她的方方面面你都照顧到!哎,看來顧家的女兒真是有本事啊,才讓你我兄弟二人疲于奔波卻甘之若飴。”
宇文煥卿爽朗一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而他耳邊卻傳來︰“奴婢等拜見陛下,拜見殿下!”
原來是一隊抬著泉水的女婢從此經過,她們是為衍慶宮的德妃章齡妤送泉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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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變得狠辣腹黑的前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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