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陽光穿透月影紗帳,好似月光一樣溫柔和順。宇文煥卿看著臂彎里睡得安穩地顧沛蕖,臉上一抹甜笑。他小心地將她移向了旁邊的軟枕上。
他自顧自地起身,準備去上朝。
顧沛蕖被撥動地漸漸醒了過來,望著宇文煥卿整理衣衫的脊背心中不知怎的莫名的踏實,即便她很早便發現瓷青是他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昨日自己再次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瓷青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傷害自己的事,反而數次在自己遇到危險之時,將宇文煥卿及時搬來救自己出水火。
但是她還是很生氣,因為宇文煥卿安排瓷青的最初目的一定是監視自己,而如今瓷青一定還是他的眼楮,這讓顧沛蕖依舊如鯁在喉。
她想到這,一時氣不過便將被子蒙住了頭,宇文煥卿听到後面傳來聲響,轉身見她把自己捂得嚴實。
他將被子一點一點的扯下來,顧沛蕖瞪著澄澈明亮的桃花眼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面若冠玉,玉樹瓊瓊地宇文煥卿。
宇文煥卿眼含笑意,卻言語清冷︰“怎麼?昨日又跑出去被人追殺了?苒苒,你是不是覺得此事好玩,有些上癮了?”
此時顧沛蕖才如夢方醒。她才猛然記起今日不比往常,昨日自己出了宮,南宮澈身負重傷!
眼前的宇文煥卿深夜來到芷蘭宮,那可否去過沐清塢?瓷青去了沐清塢,她可有將自己的反常稟告給宇文煥卿?
方才還臉色紅潤,睡眼迷蒙的顧沛蕖臉色越發的慘白。
宇文煥卿見她如此模樣,心中狐疑,難道自己過于嚴厲,嚇到了她?
他溫言道︰“現在知道害怕了?你的手是怎麼弄傷的?”
顧沛蕖小心小氣地回道︰“是韁繩勒的,臣妾偷偷出去騎馬,被韁繩勒的!”
顧沛蕖不知如何才能將宇文煥卿應付過去,忽而閃過一個有些邪惡的念頭。
她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光著腳下了地,一把抱住宇文煥卿的腰身,整個人都陷到他的懷里撒嬌道︰“皇上,可不可以不要責怪我?宮里實在是太悶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我偷騎了在驪江守衛的馬,所以才惹出這些禍事,我下次不敢了!”
宇文煥卿被她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搞得有些手足無措,他知道這又是她一次有目的親昵行為,和上次處置衛玄雅時一個樣兒!
他拍了拍顧沛蕖的脊背,溫言道︰“你若想出去,可以和朕說!朕可以為你安排馬匹和護衛,大大方方的出去,你總這樣搞得自己一身傷的回來,朕真的會心疼!”
顧沛蕖听到宇文煥卿的溫柔體貼的言語,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是羞愧,畢竟自己只是想搪塞過去罷了!
宇文煥卿見她寵溺地賴在自己的懷里,一臉壞笑地暗嘆︰苒苒,你是不是很感動?很愧疚?朕若是真的那麼好騙,你是不是還能做出更出格事情?
他松開顧沛蕖環在腰間的手,閃身出去洗漱。
一群紫宸宮的婢女此時進了殿,侍奉宇文煥卿洗漱,簡嚴亦進來的奉上朝服。
顧沛蕖復又坐在床上,無所事事地拍了拍枕頭。
忽而看見了紫玉玲瓏佩,她拿在手上,見這巧思的玉佩由兩枚圓形鏤空芙蕖花紫玉球組成,玉球內還有兩顆小巧可動的紫玉珠,兩相踫撞下便會發出清脆的聲響,下面則墜著兩條深紫色的瓔珞。
匠心獨具,構思精巧,很合她的心意。
“皇上,這是你賞給臣妾的麼?”顧沛蕖輕輕晃了晃這玉玲瓏,發出一陣脆甜的聲響,十分動听。
宇文煥卿正用白絹面巾擦臉,擦完臉,他將白絹面巾扔在捧盤上,悠悠地說︰“是朕親手雕刻的,樣子也是朕畫得,畫的是芙蕖!你喜歡麼?”
“嗯,喜歡!”
殿內眾人听到皇上和景妃的對話,不禁在心中暗嘆兩人的恩愛,都將頭埋了下去,簡嚴更是會意領著一眾宮婢退出了殿外。
顧沛蕖此時心生羞愧,自己在外邊惹是生非卻依然被他如此對待。
兩下相較,自己顯得太過不懂事,她趕緊去侍奉宇文煥卿更衣。她乖巧的模樣很是動人,可是宇文煥卿心中卻有點哀涼。自己此時能從她那里得到的,難道只有曲意逢迎和違心之為?
想到這,宇文煥卿有些失落,眼神黯淡了些許,他從顧沛蕖手中接過腰帶,自顧自地束好。
宇文煥卿淡淡地說︰“時辰還早,你再去睡一會兒吧!朕去早朝了!”
顧沛蕖見眼前的身著龍袍的宇文煥卿威武霸氣,盡顯王者之風,倒是讓她領略到了宇文煥卿的另一種風情,以往她都不曾侍奉他上過朝,這是第一次。
不過她顯然也發覺了宇文煥卿對她的冷淡,自己方才還是太過刻意了,他那麼英明,自己這點把戲怕是瞞不過的!
宇文煥卿看著眼前有些呆愣的顧沛蕖,淡淡一笑,拍了拍的肩膀便徑自出了綺宵殿。
踏出綺宵殿,宇文煥卿對簡嚴吩咐道︰“你去傳南宮澈,讓他早朝後來見朕!”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走了,心底竟然有些失落。
不過她此時最擔心的是南宮澈,他出宮了沒有?
她將紫玉玲瓏放在珠寶匣子里,而後抓起披風,披在身上,登上鞋子便直奔沐清塢。
顧沛蕖的頭發稍顯凌亂,尚未洗漱便直直地要奔去了沐清塢,這讓守在殿外的紫宸宮婢女有些疑惑。
她們便也想隨侍奉在她的身側,卻被制止︰“你們不必侍奉本宮,本宮自己去香湯沐浴即可!”
她步履匆匆地去了沐清塢。
瓷青遠遠地瞧見顧沛蕖又進了沐清塢,心中更加狐疑,她見顧沛蕖未讓紫宸宮的侍婢侍奉,便從其中一人手中接過顧沛蕖起身要穿的衣裙,跟了過去。
瓷青再次踏進沐清塢,穿過層層紗帳。
只見霧氣繚繞間,顧沛蕖裸身泡在青鸞湯池內,慵懶地趴在池邊,眯著眼楮問瓷青︰“你進來找什麼呢?瓷青!”
瓷青想起自己昨夜的舉動,若是被她看見,她定然會疑心自己︰“奴婢,沒有,沒有啊!奴婢是來給娘娘送換洗衣物的!”
想到昨夜的銅鈴是自己取下來,她心底一驚,忙又似不經意地解釋︰“娘娘,因怕深夜回浮雲閣吵醒了綠蔻,昨夜沐清塢的兩床被子被奴婢取回去了!原打算為娘娘守夜,自己夜里蓋一蓋,不想皇上竟然來了!”
“哦?竟然這樣!本宮覺得這里濕度大又溫暖,對皮膚好,所以昨天回來想在這歇一歇。沒別的事兒你下去吧!”
顧沛蕖閉著眼楮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屏退了瓷青,而後又忽然說︰“瓷青,去把本宮在映雪閣桌案上的《落雪雜記》取來!”
瓷青此時臉上有些局促,自己出身寒微從未學過認字,她不好意思地答道︰“娘娘,奴婢粗鄙。話說得明白但是卻不識得字!不如,奴婢去喚綠蔻為娘娘拿來!”
顧沛蕖眉眼微微一挑,淡淡地說︰“算了!那就不看了,綠蔻她們的毒還未解,延緩藥的效果越來越差,冬日里本就畏寒懶得走動,還是讓她們在浮雲閣里好生養著吧!”
瓷青有些羞愧地點頭準備退下卻听顧沛蕖不經意地說︰“瓷青,今日你若有空把密道里的書籍字畫都整理一下,搬到映雪閣去,本宮閑來無事也好看看!”
瓷青俯身施禮︰“奴婢知道了!”
顧沛蕖眯著眼楮,潛進水里,心中盤桓著;不識字也有不識字的好處,起碼用著放心,自己從府里帶來的都識文斷字,此時倒是不敢用的!
南宮暗影府的水月閣里,南宮澈剛剛醒來,汗濕的內衫貼著皮膚讓他很是難受。
南宮澈撐著身子起來,有些虛弱地吩咐︰“來人,給我倒杯水!”
他見自己已然換上了新內衫,猛然想到了昨日芷蘭宮中自己拿回來的那支白玉藥瓶,他稍顯慌張地上下摸索一番,又掀開被子和軟枕找了找,卻還是不見。
南宮清曳著一襲冰藍的錦袍,端著一個白瓷描金雲紋的茶盞走了進來。他靜靜地走到南宮澈的床前,見他正在慌張地尋找那個白玉藥瓶,嘴角一抹苦笑。
“你在找這個吧?”南宮清從懷中摸出白玉藥瓶放在床邊的幾案上。
南宮澈見南宮清不聲不響地走了進來,他瞥了一眼幾案上的瓷瓶,趕緊收拾停當被子、軟枕,復又安然的躺了下去,來掩飾自己剛才的慌亂與尷尬。
南宮清眉目如畫間一抹愁緒漾灑在臉上︰“你不是要喝水麼?怎麼又躺下了?”
南宮澈一听又掙扎地坐了起來,接過茶盞,小心地覷了一眼南宮清,一口氣將茶盞里的水都灌了下去。
南宮清攏了攏衣衫坐在床邊的圓形滿雕梅花梨花木幾凳上。
他嘴角含笑,看似風淡雲輕地問︰“阿澈,你難道不想和兄長說一下這一身傷因何人所得麼?”
南宮澈听兄長開門見山,懶得與自己敷衍,他也不好再打太極︰“昨日景妃娘娘扮成男子溜出宮,我送她回宮的途中遭遇伏擊。他們人多勢眾,所以我一時不察便受了這些傷!”
南宮清听到‘景妃’二字,心已然糾到了一起,擰得自己莫名的酸楚難耐,他悵然地慨嘆︰竟然與自己猜測的一樣,他該怎樣斬斷阿澈這不該有的情思!
南宮清的臉如同殘風卷起的初雪,無比冷峻︰“景妃娘娘可有受傷?”
南宮澈此時回想起她本應白皙縴弱的玉手因自己而傷,心中仍然愧疚︰“她…她受了輕傷,因為她想救我,又駕馭不了烈雲,手掌被韁繩勒傷了!”
“我弟弟真是盡忠職守啊!是什麼人傷的你?”南宮清拿過那個白玉藥瓶在手中把玩。
南宮澈看了看他手中的藥瓶,理了理心神,篤定道︰“應該是鬼主的人!他想將雪靈谷的人拉進來,所以找了一批女子假扮凌霄的師妹,但她們尤擅用暗器並不會雪靈谷的武功!”
南宮清點點頭,對南宮澈的分析深表贊同。
只是他依舊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忽而開口︰“阿澈,你受傷後去了哪里?何人為你包扎的傷口?”
南宮澈抬眼見兄長清冷的眼神切切地盯著自己,覺得尤為不自在,他嘆了口氣,悠悠地說︰“我將景妃娘娘送回宮後,暈倒在了驪江北岸的雪地上,一個上山砍柴的農戶救了我。他幫我簡單包扎後,我在這農家休息了一段時間,覺得體力有所恢復便打算回府,後在途中遇到了燕鋒。就是這樣!”
南宮清點點頭,溫言道︰“合情合理,編得看似天衣無縫!尋常百姓家竟然可以用得上白玉藥瓶?藥瓶里還盛著上等的金瘡膏!而且這農家人自己穿粗布麻衣,卻用細膩柔軟的白棉布為你包扎?”
南宮清起身走向了窗邊花幾上的那株幽蘭,他用手輕輕捋著鮮活的葉片,一臉訕笑︰“這還不夠,那農家的女子還可以在冬日里用上等的依蘭燻香沐浴香湯!阿澈,你這農家不簡單吶!是不是錦陵首富啊?”
南宮澈閉口不言,他無奈地按了按自己太陽穴,看上去十分疲倦。
南宮清走到南宮澈身邊坐下,一臉誠摯︰“這里只有你我二人!說吧,在燕鋒找到你之前,你在哪?和誰在一起?誰給你包扎的傷口?你可是一夜未歸,你不想給我個解釋麼?”
南宮澈知道自己無法躲過兄長的盤查,他嘆了口氣,稍顯無奈地說︰“我…我昨日受了重傷,身後又有殺手追殺我與景妃娘娘!所以…所以我們走投無路,便潛回了密道。”
昨日的驚心動魄猶歷歷在目,她的身影亦在自己腦海中若隱若現,南宮澈頓了頓繼續道︰“是景妃娘娘為我包扎的傷口,我在景妃的…景妃的沐浴之所沐清塢修整了大半夜,體力恢復後我就從密道出來了!兄長放心,無人發現我!”
南宮清听完這句話,騰地一下子起了身,他指著南宮澈咆哮︰“愚蠢!你即便是死了,也不應該踏足芷蘭宮!你可知道外臣私入後宮的罪責?你可知道她顧沛蕖現在是皇帝宇文煥卿的嬪妃?”
南宮澈見兄長暴怒,他辯解道︰“我知道!可是我受傷讓她很難過,我死了她會愧疚一輩子的,我不希望她因我而愧疚傷心!我南宮澈即便是死,也要幫她拿到解藥才甘心赴死!”
“南宮澈,她的喜怒哀樂與你無關,輪不到你操心!你知道你昨日的行為和現在的心思有多危險麼?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
南宮清見南宮澈此時對自己的錯誤仍然不以為然,他很是憤怒︰“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情根深重?昨夜半夢半醒間叫著景妃的閨名!若是被他人听到,這便是覬覦皇妃的大罪,家族之禍近就在眼前了!”
南宮澈愕然地呆愣在那里,他怎麼會叫她的名字!
自己確實喜歡與她相處的時光,但是那只是片刻的短暫時光;自己確實對她心存愧疚,但是那僅僅只是愧疚;自己確實對她有好感,但是那只不過是對她善良堅韌的欣賞。
為何自己會在昏迷朦朧間喊她的閨名?難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對她產生了感情?
南宮清看著出神不語的南宮澈無奈地搖搖頭︰“南宮澈,我不論你懷著對顧沛蕖怎樣的情感,我都希望你清醒地認識到,她是皇上的女人,現在是,將來是,即便死了都是!”
南宮澈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白一番卻無從開口,自己此時仿佛被醍醐灌頂一般,自己一直回避的情感在此刻倒是迸發了出來。
“阿澈,我當日要你娶她,你拒絕了!你說你不會娶任何世家的女子,你要將南宮暗影府的命運與皇室的命運緊緊地連在一起。如今,我希望你記住你當日的豪言壯語,不要愛上這個你當初萬般拒絕的女人!”
南宮清甚是嫌棄地將小瓷瓶扔給了南宮澈,準備離去。
南宮清的這句話猶如一把寒凜的鋼刀直直地插進了南宮澈的心里,他忽然覺得自己氣血倒流,痛得無法呼吸。
當初萬般拒絕的女子,如今自己卻為她牽腸掛肚,柔腸百轉,此時他方明白為何在宇文煥卿提到顧沛蕖時自己會失落,原來以前對她的關切並不全因愧疚。
但是自己此時後悔又有何用?何況兄長所言雖句句誅心,卻句句在理。
他收攬心神,冷澀地擠出一句話︰“兄長,我會收斂自己的感情,我答應你絕不動情!你可否成全我一個心願?”
南宮清停下了腳步,淡淡問︰“什麼心願?”
南宮澈將白瓷藥瓶緊緊地握在手里,眼中似有澤潤︰“去藥王谷為芷蘭宮的宮人,求含笑散的解藥!救下那些她在乎的人!”
南宮清甚是冷絕地回答︰“若以你對顧沛蕖不動心、不生情為條件,為兄願意走這一遭!”
“我…我答應兄長!”
南宮清打開了門,一陣冷風卷了進來,窗邊的幽蘭被風吹得略顯單薄,南宮澈呆呆地盯著手中的白玉藥瓶,想起了顧沛蕖額頭上那抹朱紅……
------題外話------
顧沛蕖扎了宇文煥卿的心,南宮清扎了南宮澈的心,扎心二人組!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