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太後的話猶如一陣凜冽的寒風甩刮在了眾人的臉上,這**裸的訓斥,明面是訓誡顧沛蕖謹言慎行,實則暗諷淑菀郡主顧沛蕖有失世家女子風範。階下眾女子中亦不乏有人被嚇得花容失色,進而反復思量自己要稟明的話語,萬不可步了淑菀郡主的後塵!
兩宮太後早有嫌隙,此時戚太後口出此言,顧沛蕖卻一點也不意外,即便戚太後語氣甚為刺耳,言語嚴厲,她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她顏色不改地行禮又朗聲道︰“既是成祖帝欽賜,知此賞賜者甚眾,小字亦會被他人知曉,何來臣女不自重之說?再者天家榮寵自然是合乎禮制,又怎有不合禮制之分?皇帝天賦皇權,金口玉言,又怎會時遷事移?太後此言,臣女認為不甚妥帖。臣女不才但也深知忠君仁孝之道,言行不敢有失。既然太後娘娘認為今日臣女殿前失儀,有違女德,那還望太後娘娘海涵。”
眾女子听顧沛蕖當眾頂回了太後的訓誡都驚出了冷汗,戚媚面色冷峻,狠狠地剜了眼顧沛蕖,心想這丫頭竟然佔盡了口舌之利。
皇後鄭雪如淡然一笑贊許的看了眼顧沛蕖,瞥見太後面色尷尬便奉上秘色牡丹盞和顏悅色又不失莊重地圓場︰“母後,這是臣妾取寒菊、茉莉、玫瑰與清晨荷花上的露水烹煮的荷露茶,入口甘甜,芳香馥郁,您嘗嘗。”
宇文煥卿則面色如初,仿佛剛才的唇槍舌劍不曾有過,順手也拿起茶盞清嗅淺嘗幾口︰“皇後有心了,果真馥郁芬芳,入口又不失清冽。”
“皇後娘娘向來喜歡在這些巧宗兒上花心思,什麼晨露霜雪都收了做茶。臣妾以往覺得皇後娘娘慣得清閑,免不了有這雅情逸致,現在臣妾算是知道這妙處了,這茶果真好喝!”此時賢妃莫芊兒圓潤的朱唇溢滿華彩抿成一抹清淺的微笑,這笑容終究有幾分暗涼的嘲諷。
顧沛蕖听出賢妃明著贊茶實則暗諷皇後無寵,心中暗嘆皇宮里的女人果真都會繞著彎子的編排人。
太後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眼底的慍色減了幾分。
皇後鄭雪如不睬賢妃,面色若常︰“臣妾的小字雖非欽賜,但也時常被家人呼喚,想來也是累年的習慣,都是小節著實無礙。母後是宮中重規矩、知方圓的表率,訓誡的極是,淑菀郡主應當謹記!淑菀郡主,現下可否讓皇上與哀家一睹芳容?”
顧沛蕖只得抬起頭,竟一時間與宇文煥卿四目相對。只見宇文煥卿墨色長眉下是一雙燦如星辰卻溫若清水的雙眸,深邃中閃著一股凜然的英銳之氣,使人與其對視間,一股寒涼夾帶著溫存直入人心。他白皙的皮膚似凝脂般溫潤如玉,那宛若雕琢過的五官輪廓更是稜角分明,鼻子也尤為英挺,只是他微薄的唇卻不見太多血色,少了一絲紅潤。
顧沛蕖不曾想當今聖上竟長得如此俊逸,只見他的嘴角似乎有了一絲笑意,見狀她忙低下頭。
她再回想皇上那淡漠的笑意竟然有些心慌,心中不住地思量︰是笑我出言有誤頂撞太後還是笑我冒犯天威,抑或者是笑我愚不可及?
轉而又一想,倘若剛才的破釜沉舟能夠讓我如願落選,那方才的莽撞與冒險就是值得的,沒錯很值得!只是萬萬沒想到當今聖上竟生得這樣好看……
她暗自地想著想著臉上竟不自覺地掛上了絲絲甜笑。
一時間卻不見有人說話,四下寂靜異常。在座的人只覺有一束光亮從眼前這個女子散發出來,那是一種炫目風儀所擁有的灼灼光華。
她猶如一株清澈純然又美的驚心動魄的芙蕖傲立于前。在場的太後、皇後抑或者賢妃雖均有妒色,但卻都在此刻選擇了沉靜,唯有這樣的安靜沉穩才能成就女子對于自慚形穢不著痕跡的掩飾。她們不想自己畢生的美好華妍,在此時都化成了昨日蒙塵的黃花。
忽而,皇後鄭雪如開口問︰“皇上,您方才說什麼?”
“朕…朕沒說什麼!……詩苒之名,郡主當之無愧!”
“謝陛下贊譽!”顧沛蕖听到宇文煥卿這麼說,心底不禁一緊。
太後見皇上沒有訓示顧氏丫頭還甚是贊許,回過神來,不滿地發出一聲輕哼。
“郡主請隨我來。”此時皇上身邊的內侍主管大太監簡嚴見此,趕緊把顧沛蕖引到一旁叫她于此處等待。
借此時機,顧沛蕖微微抬眼偷瞄了一眼太後。她雖人到暮年卻風姿依舊,高高的發髻上戴著朝暉九鳳嵌寶金冠,九鳳口中吐出九串紅寶串就的流甦,端陽下閃爍著奪目璨爛的光芒。她臉龐光澤紅潤,尤有當年風姿,因為剛才自己的頂撞她滿臉慍色,無一絲笑意。
太後旁邊的鄭皇後亦是端莊秀美,而賢妃娘娘在太後左側,看不真切,只有那棠紅色宮衣甚是奪目,如一團燃燒著的灼灼烈火。
她又鬼使神差地看看在自己左前方的宇文煥卿,心想先帝在時,我怎麼不記得曾見過他?
細看來他束著嵌寶紫金盤龍冠,耳邊烏黑的長發垂在胸前,一件茄紫色的龍袍襯著他白皙的膚色更覺其俊逸不凡。早已過了弱冠之年的他既有武者的英姿勃發之態,又不失書生的俊朗儒雅之姿,當然他的身上更有一種唯我獨尊的高貴氣質,想來古今坐擁天下的帝王當如是也。
宇文煥卿忽而瞥見顧沛蕖正肆無忌憚的凝視他,竟又對她淡然一笑,那個笑容卻猶如一陣冷風吹過來令人寒噤。
見此,顧沛蕖慌忙收回目光看著腳下那一塊塊祥雲福祿壽的青磚,心里卻又是一陣慌亂,慌亂中夾雜一絲酸澀又仿佛帶了一絲甜蜜,她臉上卻躍然浮上一層嬌羞地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