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至愫芸房中,魚笙並未離開。本一心一意念著心上人,可想起昨日發生,心中又起波瀾。
屋中一時平靜,愫芸躺在床上,一手放在被外。睿安帝走去,將其扶坐起,對寧卿淵使了使眼色。
“悍婦,”也不顧藥是否燙手,寧卿淵將碗給端起,一屁股坐到床邊,“把藥喝了。”
愫芸捂著口鼻,受不住藥的刺鼻味兒,“你快將碗給挪開。”
“快喝了!”一聲呵斥起了作用,愫芸未敢再言,瞪著一雙無辜雙目看著他,“快!”
“皇兄,”愫芸淚眼婆娑,不想生病竟被人訓斥,且態度惡劣,“我不願喝藥。”
寧卿淵皺著眉頭,心中一股無名之火。魚笙啊魚笙!你便是不願和我說話,那多多少少也看我一眼呀!
他不解不樂,怒氣無處發泄。
“愫芸!”碗被摔碎在地,眾人皆嚇得一愣,“你就任性妄為吧!”
他摔門而去,羅二在後追叫。
愫芸憋著眼淚,貝齒緊咬雙唇,顫聲道︰“皇兄,你再給我端碗藥。”
寧卿淵發泄怒氣,愫芸也喝了藥,可最終結果,並不令某人滿意。
因愫芸的病,又耽擱了數日。待病愈,竟過了大半個月。
這半個月里,魚笙似一直躲著他,連著喜歡閑逛的羅二都念著,說是許久未見到魚少爺了。
為此,寧卿淵茶飯不思,人也憔悴消瘦不少。羅二念著少爺的並未痊愈,有好吃的也不搶不奪,但未有作用。
在這大半個月中,王楠等人也來到客棧,本已分離的諸人又匯合于此,決定一同前往栗康。
準備好了馬匹和干糧後,眾人便趕路。睿安帝不想多做耽擱,本無奈與寧卿淵和魚笙皆要求隨行王楠隊伍,所以不得不妥協。
因隨行人馬之多,便是白日趕路,無之可避觸面,但勝于人多,即使尷尬也足以掩蓋。
一路風平浪靜,待趕至栗康,已至深冬,晝夜溫差較大,愫芸病初愈後又染重病,由馬改成馬車,而隨行等人速度又緩。
栗康屬小城,周雖有小鎮卻不繁華,由其向西,過荒漠,至西域。
因地處原因,栗康難受管轄,倒更似小國,以郡守為大。
一行人等入城,郡守與蔡鈰鞠等人已經在城門內恭候。
寧卿淵不認識等人,所以未下馬。而王楠已將不知何時準備的大禮拿出,送予二人,“蔡師叔,多年不見,你模樣竟未有改變。”
蔡鈰鞠撫著胡須,笑聲爽朗。可看其雙目,總覺目中有刺,看人帶著三分意,非善多惡。
“楠兒,你可讓師叔好等。”
王楠大笑,引著蔡鈰鞠上前介紹,坐于馬上的寧卿淵不得不下馬,“這位是我在遼沅認識的朋友,叫做寧卿淵。”
蔡鈰鞠撫著胡須,點起頭,跟著作介紹的王楠身後。
待一一介紹後,眾人被邀請至蔡府。
寧卿淵跟在隊伍最後,魚笙不知與睿安帝說著什麼,似听的認真,可是因為隔得太遠,他並不能听到什麼。
蔡府比他想象的大了許多,甚至遠超魚府。府上下人更是多不勝數。似這蔡鈰鞠凡事都喜歡成雙,所以做事的界都是兩兩成對。
寧卿淵等人被安排在府上東北的一個小院里,院中有六個下人,照顧他們的起居飲食。
羅二這次忘了吃,對著院中的下人一口姐姐妹妹地喚著,好不殷勤。
愫芸病未痊愈,睿安帝自責不已,說是自己太過著急以至忘記身邊的妹妹。所以,蔡府停留,不知會有多久,也許近年年末,也許至明年。
寧卿淵百無聊賴,白日要麼睡要麼去府上池塘釣魚去。魚笙他依然經常想起,卻不似之前愧疚,似是放下,又似執著。
他等著冬日的來臨。在西臨,每年冬天都會下著大雪,最短三日,最長半月,那時,最不喜歡的就是下雪了。可不知為何,也許知道這里不可能會下雪,所以心中莫名的有些懷念。
他有些茫然,甚至想立刻動身回西臨,這個時候,那里已開始下雪。
不知沒了他,祖母會不會如前念叨?父親身子又怎樣了?母親不必去找理由去偏袒他。
是的,他想念西臨這個地方,想念那里的人,他原諒那日那些人的鞭炮,甚至那些依然欠他銀兩的人,他都不計較。
他想回西臨,卻更想帶著魚笙回去。是的!這麼多想念,這麼多回憶,這麼多借口,只是因為他想念魚笙……
“寧卿淵,”愫芸的聲音不僅嚇跑了魚,也將沉思中的寧卿淵給驚擾,“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找我做什麼?你的病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愫芸坐下,並未嫌髒,“最近一段時間看你萎靡不振,難道你的病也為痊愈?”
“你以為我是你?”他沒好氣,將魚竿給放下,拍了拍衣裳準備走人,“身子還未痊愈,那就多留在屋子里,否則我們得等到明年才能出發。”
“不好嗎?若是從西域回來,我就得回宮,你就見不到我了。”
愫芸追了過去,一臉期待道︰“你可能會見不到我了,你會不會……”
“早點將病養好,我著急回去。”
“那……”愫芸會錯意,以為那人是關心她,只是因為二人身份還有那一層未捅破的紗紙,羞于說出口,“你是擔心我嗎?”
寧卿淵冷哼了一聲,看似害羞,其實是懶得回應。
“听說栗康有許多深藏不露的高手,明日蔡老爺舉辦了比武切磋,獲勝的可以向蔡老爺提一個要求。蔡夫人頭上有根發簪我很喜歡,你能不能得勝送我?”
“我傻嗎?”寧卿淵停下腳步,一手戳著愫芸額頭道︰“小公主,想要什麼找你皇兄去,我和你不熟。”
待回到屋中,羅二翹著二郎腿,手中捧著書頁,看的津津有味。寧卿淵走過去將書頁給搶了過去,卻發現是春宮圖。
“好你個羅二,”他氣地將書給撕碎,氣喘吁吁道︰“我何時教你不知羞恥?”
羅二打了個哈欠,不以為意道︰“少爺,你都過了娶親的年齡了,羅二比你還大幾個指頭,也早該娶妻。莫說是看這些,便是去逛個妓院,也無錯呀。”
他糾皺著眉頭,正欲教罵,忽然響起敲門聲來。門未關,少女一手抓著門邊,露出怯怯雙眸,“公子。”
“你是誰?”留在蔡府有幾日了,雖說府上下人多,但講究排場的蔡鈰鞠恨不得每時每刻不將府上下人召集一處,生怕別人不知。
“你是寧公子嗎?”少女問道︰“我爹爹找你。”
“你爹爹?”他不明所以,蔡鈰鞠雙手作揖,兩眼眯成一道細縫,“寧公子,老朽有事找你。”
“嗯?”寧卿淵給蔡鈰鞠倒了杯茶,又讓羅二見屋子打掃干淨,“不知何事?”
“明日府上有些朋友比武切磋,與你們一同前來的黃公子不是有一個妹妹嗎?她方才找到老朽,說你也有意比試比試。老朽不知真假,所以特來詢問。”
“當然是假的,”他不假思索,“你別听那女人胡說。”
蔡鈰鞠憨笑未再說什麼,倒是少女又折了回來,躲在父親身後,聲弱如蠅,“爹爹,這位公子我似在哪里見過。”
羅二拍著大腿,又準備湊熱鬧,卻被瞪了回去,怏怏不樂。
“休得胡說,”蔡鈰鞠撫著女兒的頭,寵溺道︰“你都未出過府,哪里見過生人。”
寧卿淵听得父女對話。對蔡府小姐頗感興趣。
“你在哪里見過我?”
少女咬著唇,面露羞澀道︰“夢里。”
不想少女看似靦腆,可說出的話卻令人詫舌。蔡鈰鞠面露窘態,難為情道︰“寧公子見笑。”
寧卿淵心中本是苦悶,可看到少女後,恐是其一雙眼眸清澈無瑕,令他難設心防,也願多說幾句。
“在夢中哪里?”
少女搖頭不止,將臉埋入父親胸膛,又紅著臉跑開。
蔡鈰鞠嘆了口氣,無奈道︰“吟心患有眼疾,我一直未讓她出過府門,這次府上來人,最高興的恐便是她了。”
“眼疾?”依方才對話,一問一答,二人雙目偶有對視,並未看出什麼異樣。
蔡鈰鞠點了點頭,未多說什麼。
之後,寧卿淵知道,蔡鈰鞠只有一女,名叫蔡吟心,年方十四,所謂眼疾,只不過目不可辨色,只有黑白之分。
待至天黑,因為明日蔡府來人,府上下人都開始準備起客房。寧卿淵無所事事,一人在屋內踱步,羅二喚了幾次讓他先填飽肚子,都未有回應。
月掛雲梢,蔡吟心一人獨來,手中握著一根已熄滅的紅燭,在屋外一番猶豫,敲了敲門,紅著臉道︰“公子,你能陪我出去嗎?”
“去哪里?”寧卿淵將她領入屋子,羅二要去關門,卻被他制止,“蔡老爺呢?”
“爹爹……爹爹不在府上。今日有游船,我想出府,你能帶我去嗎?”
“為何會來找我?又為何認為我會答應?”
“因為…。夢里你答應過我。”
寧卿淵笑笑,讓羅二見斗篷拿來,親自給蔡吟心披上,“既要出門,自然得注意身子,屋外風大。”
“謝謝、謝謝寧大哥。”
羅二目送二人離去,心想這蔡吟心出現,雖說人小了些,但怎說也是個女人,可比魚笙強上許多。說不定,少爺自己也想通了呢。
因第一次夜黑陪著女人出門玩耍,不過因為不是魚笙,寧卿淵倒是輕松許多,加之同為女人,他亦想借著此次出行,向蔡吟心討教一番。
二人不行出府,走了未多久便上了游船。也不知今天是什麼日子,湖邊張燈結彩,岸上亦有不少的人。
“今天什麼日子?”
“怎麼了?”游船上有桌有椅,有酒有菜。蔡吟心從船頭跑到船尾,氣喘吁吁,“寧大哥是不是不喜歡?”
“好奇罷了,”寧卿淵坐在椅上,游船陪侍將酒盅倒上酒,酒盅握在手中,酒卻潑在衣上,“栗康也甚是繁華。”
“那是自然,”蔡吟心兩手托著下巴,亦也坐下,“可惜爹爹不讓我出門,若不是寧大哥,恐我也無機會。”
寧卿淵笑了笑,將剩下半杯酒的酒盅拿起,送到嘴邊又忽然放下,“那…。你還想去哪里?”
他左思右想,若此刻問出,只怕有些唐突且易惹人誤會。
“寧大哥想去哪里?”
若說最想,那就是魚笙所處之地,不管何地。可惜,自那日事後,他還未找到機會。
“隨意。”
話雖如此,可難得出府,自然得听蔡吟心的,況且,出府之心只是為了解疑,只是,因為猶豫而未開口。
“寧大哥!”忽然,蔡吟心指著遠處道︰“寧大哥的結拜。”
“魚笙?”他提眉望去,只見魚笙跟在愫芸身後,一手抱著劍在人群之中穿梭,甚是惹人注目,“可真是巧。寧大哥,你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兩人在船,兩人在岸,這招呼可打可不打,可因為蔡吟心的提議,令寧卿淵借了膽量,卻忘記有個愫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