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唯抬眼看向紀衍, 紀衍低頭看向葉唯，兩個人的視線對上。看著紀衍的眼楮, 葉唯捕捉到了微小的光。
他的聲音不重，掉進四周靜默的空氣里，倏忽被雨水淹沒。
“嗯好的。”葉唯沒有多想, 隨即答應了。
手機放在葉唯的書包里，她準備拿出手機存一下紀衍的號碼。葉唯微微側過身，正要伸手去拿的時候，被紀衍攔住了。
因為傘不夠大，只要葉唯轉身便會被雨水淋濕，這顯然不是紀衍想要看到的。
紀衍一拉, 又不小心觸踫到葉唯的校服袖口, 發覺那里已被雨浸濕。他很快就收回了手, 避免有過多身體接觸。
傘底下的空間太小了，他們兩人站得又很近，能察覺到對方的氣息近在咫尺。平緩的呼吸便也急促了起來。
紀衍轉過頭，耳根有些熱, 他不再去看葉唯的臉︰“你念一遍, 我就會記住的。”
葉唯將一串號碼報了出來︰“151xxxxxxxx.”
“嗯，我記下了。”
葉唯認真地說︰“那你再復述一遍。”
紀衍念得快︰“151xxxxxxxx.”他復述了兩遍, 沒有遺漏一個數字。
“紀衍, 你的記憶力其實很好啊。”葉唯不自覺發問, “在書店的時候, 你怎麼還記不住周名的喜好呢？”
話剛出口, 葉唯就後悔了。她趕緊噤聲，暗自咬了下自己的舌頭。蠢，竟然把這件事講出來了。
那天，紀衍在書店買書，葉唯躲在一個書架後頭，全程旁觀了一切。她認為紀衍並沒有發現自己。
對于在書店發生的事情，紀衍自然清楚得很。他不但發現了葉唯的存在，還故意嚇唬了她一下。
他不會告訴葉唯這件事的，說出來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紀衍一愣︰“所以那天你也在書店嗎？”他假裝毫不知情的樣子，似乎他是第一次知道。
他又說了下半句︰“原來你在偷看我。”
葉唯︰“……”
被發現了。葉唯沒做什麼壞事，卻被紀衍的眼楮看得有些心虛，她的眼神閃躲了一下，沒有說話。
這個問題，葉唯真的沒法回答。因為她當時的確是在偷看紀衍，她露出微笑，那是一個逃避問題的笑容。
園子里安靜又潔淨，只有輕盈的雨水聲音。雨沒有先前那麼大了，輕輕地、溫柔地落在傘上。
葉唯低頭看了看手表︰“我現在要回家了。”她從紀衍手中接過了傘，兩個人的手不可避免地接觸。
冷絲絲的風吹了過去。葉唯的手方才放在校服口袋，稍微熱了一點。紀衍的手依舊寒涼。
她想提醒紀衍，下雨天千萬不要凍感冒了。葉唯心里雖這麼想，但從口中說出來的卻是四個字。
“紀衍，再見。”
話音剛落，葉唯正想轉身離去。紀衍忽的伸手，握住了傘柄的上方，他輕輕用力，將她拉了回來。
“等一下。”
葉唯的右手緊握傘柄下端，紀衍的右手握在傘柄上端，中間隔了一段距離。她微微一怔，抬眼看去。
葉唯疑惑︰“怎麼了？”
紀衍的左手從校服口袋中拿出了一張疊好的紙，輕微被雨水沾濕，他遞給葉唯︰“給你的。”
“這是什麼？”葉唯接了過來。
“給你的課後作業。”紀衍說，“一定要好好寫。”
“好。”葉唯乖巧地點了點頭。
葉唯把紙條收進校服口袋，幾縷碎發掉下來。紀衍暫時沒松開傘柄，又讓他們兩個在傘下待了一會。
看了眼紀衍的手，葉唯想到了昨天的籃球賽。紀衍的手肘受傷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昨天晚上，葉唯回家後擔心了很久，又不敢開口。她只能給筆友Freddie發了封郵件。
這時，葉唯突然記起了Freddie的回郵。
[要是你擔心J，不如主動去問他。相信我，他一定會很樂意告訴你的。——Freddie]
奇怪得很，不知從哪里涌來了一股勇氣，葉唯的膽子變大了。她輕聲開口，說出了她的真實想法。
“昨天的籃球比賽……”葉唯頓了幾秒，“你的傷口現在還好嗎？”
紀衍嘴邊泛起了笑意，他心中明白，一定是那封郵件起作用了。他不動聲色地收了笑。
“你的創可貼很好用。”
“你不要擔心，我的傷口早就沒事了。”
“我只是隨口問一句。”葉唯低下頭嘟囔著。這只是作為一個同學的關心罷了，她才沒有擔憂。
葉唯口是心非，她的聲音輕極了，耳朵卻微微發紅。在清涼的雨天，葉唯的臉有些熱了起來。
紀衍默不作聲，瞧見了她白皙的脖頸和泛紅的耳朵。她撒謊了，紀衍在心底說。
他雖在笑，但沒有拆穿︰“嗯，我知道。”
紀衍松開了傘柄，雨傘輕微地晃了一下，旁邊落下幾滴雨︰“回家後，記得給我發短信。”
“我會隨時檢查你的課後作業。”
“好。”葉唯撐著傘離開了，她往前走，風撲簌簌地經過她身邊。走到拐角的時候，葉唯轉頭，發覺紀衍仍站在原地。
葉唯露出一個微笑，朝紀衍揮了揮手。他也揮了揮手，然後進了大樓。
雨下得大，葉唯回家後，校服濕得厲害。她洗了個澡後，再坐在了書桌前，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
[好好寫作業，這是我的號碼。]明顯是紀衍發來的。
[知道了……]葉唯開始輸入，她想了想，又加上了三個字，紀老師。最後，她點擊了發送。
這條短信剛發出去，外面便響起了開門的聲音，父母回家了。
葉唯把紀衍的號碼記在腦中，再將兩條短信快速刪掉。手機被塞進抽屜，葉唯攤開一本物理習題，咬著筆假裝思考。
“好難啊。”葉唯一邊皺著眉頭，一邊盯著作業本，看起來像是一頭霧水的狀態。
這就是爸媽打開葉唯房門後，看到的第一幕。
“阿唯，在寫題目？”
听到聲音後，葉唯擱下筆，抬起頭來，牽起嘴角︰“期末考試快到了，老師布置了很多作業。”
外面下著滂沱大雨，葉唯的笑容潔淨，好似沾了露水的純白梔子。房間里彌漫著淺淡的清香，似乎她剛洗過澡。
“那你好好學習，爸媽就不打擾你了。”門被帶上，房間里只剩下燈光寂寂地亮著。
他們沒有來查看她的手機，葉唯忽的松了一口氣。虛假的情緒暫時卸掉，她埋頭寫了一會作業。
吃完晚飯後，葉唯同父母交待了一聲便回了房間。他們覺得葉唯要認真復習，是不會來打擾她的。
這時，葉唯才拉開了抽屜，再次拿出了手機。屏幕亮起，紀衍回了她那條短信。
[要是葉同學認真完成了作業，會得到一份獎勵。]
葉唯笑了，她把這個號碼存入通訊錄，備注“紀衍”。
獎勵麼？葉唯還挺期待的，像紀衍這樣的人，他給的獎勵會是什麼呢？
葉唯打開了紀衍給的那張紙條，素白的紙張因為雨水的浸潤，已經有些發黃。“葉唯的表演課作業……”
1.練習“情緒記憶”。
2.回想一下生命中美好的事情。
3.……
窗子外面是黑沉沉的夜，一幢幢高樓隱約顯現出輪廓。夜深的時候，向來是最安靜的。
葉唯翻了翻郵箱，給筆友Freddie回了一封郵件。
[謝謝你的建議。今天，J沒有帶傘，我送他回了家，還問他受傷的事。對了，我和J還住在同一小區，是不是挺巧的？——A]
每一次，葉唯的心事都會準確無誤地投入紀衍的郵箱。
小區北面的一幢高樓里，紀衍收到了葉唯的回信。他看完之後，很快就回信了。
[心里有事最好不要憋著，你做得很好。——F]
窗戶緊閉，黑夜和風被擋在了外面。紀衍連連打了幾個噴嚏，他用手貼著額頭，原來發燒了啊。
紀衍吃了藥，又重新坐了回來。桌上的燈亮著光，一方小小的溫柔的光，是屋內唯一的光源。
可能是因為下午淋了雨，才感冒的。紀衍扭頭看去，粗白的雨水往窗子上砸，這場雨沒有停歇的趨勢。
他是故意不帶傘的。
只是想讓她送他回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