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隊員們迅速進入狀態, 球場上進行著激烈的廝殺。
紀衍把籃球傳給周名，周名跳起、接球、投籃, 一氣呵成。18班得了2分，同學一陣歡呼。
天空明淨光潔，流雲浮過。校園里的綠意在陽光底下繁盛極了, 偶爾也隨風晃動。
葉唯站在那里，她的目光一直跟著籃球場上的23號少年。黑色的籃球服顯眼得很，最醒目的還是他背後的數字。
雖然葉唯一點也不懂球賽規則，只能看到進球，但她就是知道，紀衍的打球技術特別好。
23號, 2月3日, 葉唯想到了這個微妙的巧合。不知怎的, 她有一點小小的竊喜。
“對了，你們听說過8班的傳聞嗎？”薛瑜說。
“怎麼了？”唐嘉問。
“以前8班和10班打友誼賽，還把10班的體委給撞傷了。”
雖說8班是高一籃球賽中很有競爭力的一個班級，但每個人都清楚8班的勝利是怎麼來的。
言語攻擊、身體攻擊……8班時常違規, 為了勝利不擇手段。所以在賽前, 周名特地講過，讓18班的人一定要注意。
听到這里, 葉唯的心緊了緊。她有些擔憂地看了紀衍一眼, 他仍在不斷地進球。
葉唯清楚得很, 陳哲是一個非常小心眼的人。上次, 紀衍在跳高比賽贏了陳哲, 他絕對會想辦法報復。
可比賽已經開始，就沒法停下來的。葉唯只能在心中祈禱，她默默地看著23號少年。
拜托了，千萬不要受傷。
周名和紀衍初中就一起打球了，他們很默契，又一次搶走了8班的球。這時，8班的中鋒罵了一句︰“靠！”
下一秒，8班中鋒猛地朝周名一撞，周名的整個身子往右邊一跌。周名摔倒在地，場內頓時噤聲。
裁判吹哨，比賽短暫地停止，18班的同學一下子圍了上來。
“我的腳很痛。”周名皺眉，“不知道等會還能不能上場。”
“8班的人怎麼這麼不講理的啊。”丁晨瞪了他們一眼。
周名疼得無法思考，比賽的指揮權就交給了紀衍。確認周名的腳扭傷後，紀衍做了一個決定。
紀衍看向一個替補隊員︰“祝遠，你上吧。”祝遠點了點頭。
暫停時間很快就要結束，紀衍似乎察覺到了背後有人在看她。他停了一會，轉頭看向葉唯。
越過人群，紀衍看著葉唯。在他們對視的這一瞬間，聲浪歇了，陽光是寂靜的，空氣是柔軟的。
葉唯一驚。糟了，偷看他，結果被抓了個正著。
四周人多，葉唯立即將頭低下來，移開了視線。她暗自懊惱，眼楮盯著泛白的地面。
要是能提醒紀衍就好了，她有一個念頭，不想讓他受傷。那個念頭雖強烈，但她心底的聲音微小極了。
可是，紀衍听不到她心底的聲音。
另一頭，葉唯的表情看似平靜，但紀衍卻能發覺她眼中的隱隱擔憂。她總把很多事憋在心里，從不說出口。
想到這里，紀衍在心里許下了一個承諾。在接下來的比賽中，他會盡量不讓自己受傷。
因為他不希望讓葉唯擔心。
比賽繼續，罰球交給了祝遠。即便少了主力隊員周名，18班的實力仍然雄厚。
18班和8班的比分持續拉大，而在這段時間里，紀衍沒有讓陳哲投進一個球。
大概是之前被裁判警告過，8班暫時收斂了很多。只要不耍陰招，他們就遠遠落後了。
幾分鐘後，籃球再次傳到了紀衍的手中。陳哲不再把注意力放到籃球上，他看了紀衍一眼。
正當紀衍專注投籃，身子跳起的時候，陳哲假裝要攔下這個球，他也跳了起來。
陳哲的右手輕輕一掠，並沒有接觸到籃球。而他卻借著遮擋，用垂在身側的左手把紀衍往後推。
空中劃出拋物線，那個籃球準確無誤地進了球網。
與此同時，紀衍的身體下墜。他反應得很快，用手肘快速撐住地面，以免後腦勺著地。
場外尖叫聲四起，葉唯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別人都以為陳哲是不小心，只有她知道，陳哲有多卑鄙。
此刻，中場休息的時間到了。陳哲的行為做得隱蔽，裁判和觀眾都沒有看到。
紀衍查看了一下傷口，只是手肘處開始流血。他瞥見了葉唯的表情，開口對大家說︰“沒有大礙，別擔心。”
紀衍刻意提高了聲音，為了讓葉唯听到。他清楚她膽小得很，而就算她心中擔心得要命，臉上也不會表現出來。
很多同學都在講話。
“紀衍，受傷就不要上場了。”
“紀衍，比賽成績不重要。”
“……”
葉唯在旁默默看著，發現紀衍完全沒有要停賽的意向。她覺得紀衍是個要強的人，所以他不會放棄這次的比賽。
她思索了一下，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創可貼。
紀衍被同學包圍，葉唯擠進人群，努力將創可貼遞過去︰“紀衍，創可貼給你。”
葉唯的聲音不重，但紀衍能清晰地辨別出她的聲線。他接過創可貼，兩人手指相觸，陽光曬得燙人。
“我絕對不會再受傷了。”
紀衍忽的出聲，給了葉唯一個交待。
紀衍低下頭，和葉唯四目相接。視線接觸的時間很短，但因著這個承諾，那一瞬間變得漫長起來。
風帶動了紀衍的球衣，也吹拂著葉唯的校服。籃球賽的這天，他們擁有了一個渺小又永恆的瞬間。
那個穿著23號球服的少年安靜站直了身體，他的眼神堅定。既然答應了她，他一定不會爽約的。
創可貼和23號，都是她給他的幸運。
中場休息結束了，比賽繼續。
葉唯安靜地觀賽，目光追隨那個23號少年。紀衍的左手肘貼了一張創口貼，先前冒出的血已經凝了。
紀衍認真專注，方才的受傷看起來對他沒有半點影響。他心態沒變，照常投球，照常拿分。
葉唯看著紀衍，沉默的同時，她在心底肯定。就像之前的跳高比賽那樣，給予他無限的信任。
籃球比賽只剩下最後兩分鐘，目前的比分是84比61。無論如何，8班已經沒有贏的可能性了。
倒計時飛快，一秒一秒地走到了終點。在這場籃球比賽中，18班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剛結束，所有人都將籃球隊員圍在了中間，你一言我一語。
“祝遠，剛才那個投籃好酷啊。”
“紀衍，你拿了這麼多分，超棒的。”
“大家都好厲害，18班最優秀了！”
已是黃昏，斜陽默不作聲地掛在天空，落霞紅得愈發深了。校園浸沒在一片溫柔的夕陽光里。
晚上還有夜自修，大家沒聊多久便散了，各自去買晚飯。時間晚，食堂估計已經沒飯了。
葉唯一個人走在人群的最後面，慢吞吞的。薛瑜是今天的值日生，已經跑去買晚飯了。
葉唯的腳步一滯，身後有個力道。某個人拉住了她的校服衣角，動作很輕，只是略微一扯。
葉唯知道那個人是誰，臉上有了清淺的笑意。她停下來，安安靜靜等他。他松了手，又拉住了她的校服第二次。
轉身的時候，葉唯看見了紀衍的臉。他穿著23號球服，黑發上沾了汗，左手肘處貼著她送的創可貼。
“你怎麼樣？”
——要不要緊？傷得重嗎？還會痛嗎？
心里想問的有很多，但葉唯只說了四個字，你怎麼樣。剩下的問題全被她吞進了肚子，不敢發問。
“我沒事的。”紀衍對她笑了，“謝謝你的創可貼。”
葉唯也跟著笑了︰“不客氣。”
她此刻的情緒很真實，眼楮彎起來，一雙笑眼令笑容更加感染人心。
兩人在籃球場上告了別，紀衍和籃球隊員一起離開了。葉唯獨自走去校門口，解決掉晚餐。
臨近期末，每門課都布置了許多作業。夜自修的時候，大家都在埋頭寫題，做不了別的。
回到家後，葉唯放下書包，又寫了會作業。她的腦子里時不時閃過下午發生的事，籃球賽和紀衍。
他的球衣、他的傷口、他的感謝……一幕又一幕。夜已經濃了，窗子沒關，進了一陣風，葉唯猛地打了個噴嚏。
心事壓著，葉唯想了想，給筆友Freddie發了封郵件。反正那是陌生人，她最好的選擇也只是跟他傾訴了。
這天晚上，紀衍收到了葉唯的一封回郵。
窗外是晦暗的夜色，沒有開燈，整個房間深陷一片沉寂。鐘表嘀嗒響著，紀衍的情緒短暫放空。
“紀衍，受傷就不要上場了。”
“紀衍，比賽成績不重要。”
“……”
秒針的嘀嗒聲落進寂靜，紀衍耳邊听到葉唯的聲音。
“紀衍，創可貼給你。”
手機擱在桌上，屏幕突然亮起，有一道提示推送了進來。紀衍低頭看，他收到一封郵件，來自筆友Ann，也就是葉唯。
前幾日，紀衍給葉唯發了郵件，她都一直沒有回。紀衍滑動手機，點開了那封郵件。
[我之前跟你提到過一個男生，暫且稱呼他為J吧。J今天參加了籃球比賽，他的腳受傷了。挺擔心他的，但我也不好直接問。——Ann]
紀衍明白，J就是他。
葉唯總是沉默，不對任何人表露過多情緒。這一次，她的心事清清楚楚地擺在紀衍面前。
風從窗子里進來，緩慢又輕盈，敲擊著整個房間。夜听見了紀衍的心跳，就變得更深了些。
該怎麼回她呢？紀衍拿起手機，開始輸入︰[你或許對J有特殊的想法……]
不對，太直白了，葉唯會覺得奇怪的。紀衍想了想，很快刪掉了這句話，又換了一句，稍微不那麼直白。
[要是你擔心J，不如主動去問他。相信我，他一定會很樂意告訴你的。——Freddie]
按照葉唯的性格，她應該不會來問自己。紀衍雖知道，但他還是把這個想法發了出去，指不定就奏效了。
光有這封郵件是不夠的，紀衍思索了幾秒，又想到了一個辦法。
紀衍伸手輕觸開關，桌上的台燈陡然亮起。燈光將桌面映亮，他拿出一張紙，寫下幾行字。
[葉唯的表演課作業……]
紀衍將其疊好，準備明天找個機會給她。嗯，一個接近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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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五，雖說幾星期後就會迎來期末考，但仍改變不了學生對周末的熱情。
南方的霧城，又一次被雨水包圍。天空的藍驟然加深，光變得微暗。從那層深藍色的厚重墊子里頭，掉出了雨水。
這個星期五也落了雨，和抓住葉唯秘密的那天一樣。最後一節課的鈴聲剛響，同學們就快速沖出了教室。
紀衍在最後一排，看向前面。葉唯背著書包站了起來，她的手中拿著一把雨傘，和同桌離開了教室。
紀衍看了看桌板底下的那把傘，他把桌板合了上去，沒有帶傘。
雨水的聲音響亮極了，空氣中沾著潮濕的水汽。葉唯和薛瑜乘上了公車，找了位置坐，窗外下著大雨。
“誒，那個人是紀衍嗎？”葉唯听到了後面的聲音。
“昨天籃球賽上超帥的啊。”一個女生說，“好想跟他搭話。”
“還是別了吧，我听說紀衍不怎麼跟女生講話的。”
葉唯抬起頭，看向前方。紀衍果然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听到後面女生的話。
公車往前開，拐了幾個路口，到了葉唯和紀衍同住的小區。
葉唯下了車，雨還在下，她撐起了傘。她往前走，發覺有個人淋著雨在前面走著。他的背影沉默安靜，一眼便認出來了。
“紀衍。”葉唯小跑追上去，用傘替他遮擋，“你沒帶傘嗎？”
紀衍扭頭看她，點了點頭。見葉唯努力踮腳替他撐傘，紀衍立即伸手接過了傘柄，再將傘舉過他們的頭頂。
交換拿傘的時候，不經意間接觸到紀衍的手，葉唯趕緊縮回了手，將其塞進校服口袋。
紀衍的手冰涼，大概是因為下雨，葉唯想。
“我先送你回家吧。”葉唯開口，她又補了一句解釋，“雨下得太大了。”
“好。”紀衍說，“我家在小花園旁邊，你知道的。”
葉唯一怔，她當然知道。
那天在紀衍家樓下踫了面，恰好被他發現了她的秘密。然後，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兩個人朝一個方向走，清涼的雨水落在傘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南方的雨總是這樣，充沛又豐盈。
一把傘底下，兩個人各懷心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步子也慢起來。但是路不長，他們很快就走到了那個小花園。
葉唯和紀衍同時停下了腳步，他們想起了之前那個雨天。紀衍望著深深淺淺的綠，听見雨滴的聲音。
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雨水落在植物的葉子上，襯著那抹綠愈發透明起來。
紀衍忽的開了口。
“存個號碼吧。”
——這樣我就能隨時隨地聯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