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紀衍回到家。父親在沙發上翻閱小報，母親看著連續劇，家中依舊是一種沉悶壓抑的氛圍。
“爸媽，我有事要跟你們說。”
父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紀衍。他不假思索，向他們坦白了一切。
空氣凝了幾分鐘，然後，父母接受了紀衍的想法。再後來，親戚們都知曉了紀衍有強迫癥這件事。
他們對紀衍的任何行為都表示認可，同時也接受了紀衍身上不完美的強迫癥。
自此之後，沒人逼迫他做那個完美的人。
因為葉唯一個不經意間的舉動，紀衍的強迫癥開始緩解。他洗手的次數逐漸減少，直到現在的兩次。
初三忙得很，時間過得快。紀衍一直在學習，偶爾會想到善儀中學的那個女孩。
那一年，紀衍沒有在小區里再見到過她。中考的時候，全市前五全被德海中學和善儀中學拿走。
德海中學的紀衍是全市第一，善儀中學的葉唯是第二。他們被同時分到了霧城一中的高一18班。
高一開學第一天，紀衍就認出了那個女孩。那是陰天，霧蒙蒙的，夏天的尾巴還沒走，空氣卻帶了幾分涼。
葉唯穿了白色短袖，湖藍色牛仔褲。她扎著馬尾，落下幾縷細小的碎發。
只要葉唯站在那里，周圍的空氣便是安靜的。她維持著笑容，時而深，時而淺，卻也一直笑著。
她生著一雙甜甜的笑眼，笑容感染人心。
雖說只見過幾面，紀衍仍能辨別出她的不同。他也說不出來，就是感覺她和初中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起初，紀衍是因為好奇，才去觀察葉唯的。
越觀察，紀衍越發現，葉唯的笑容像泡沫一樣。那是虛假的、不真實的泡沫。一戳就破了。
紀衍覺得葉唯並不開心，他很想知道原因。
那天，葉唯意外跑到紀衍家樓下，手里拿著《表演日記》，這一幕正好被紀衍撞到。
葉唯慌亂極了，只得想個法子和紀衍解釋。這也正好給了紀衍一個接近她的借口。
然後呢？
紀衍以表演為由，成了葉唯的老師。
他的願望很小很簡單，就是讓她真正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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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課，同學們總有點無精打采的。想來是因為運動會剛結束，沒有放假便又要投入忙碌的學習。
薛瑜一邊打哈欠，一邊說︰“超累啊。”她眨巴眨巴眼楮，字的尾音被她拉得很長。
葉唯問︰“昨天沒好好休息嗎？”
“休息一晚上哪夠。”薛瑜說，“運動會三天，我光顧著跑遍整個操場，挖掘帥哥了。”
說到這里，薛瑜忽的興奮起來︰“我跟你說，高二18班有個超酷的男生。教室就在對面，我以後放學去蹲點。”
上課鈴聲響了，對話隨即停止。孫老師在講台上翻開了英語課本，並打開了幻燈片。
“這幾個重點句型，大家摘下筆記。”孫老師說，“會在單項選擇里考到。”
四周清而淺的沙沙聲響著，學生們低頭動筆。薛瑜的筆寫不清字了，她的腦袋微微晃著，剛上課，她就困了起來。
孫老師掃視了一圈教室，發現有些人心不在焉地听課。
“大家是不是都沒休息好？那我找同學來念課文吧。”孫老師說，“念完課文就清醒了。”
薛瑜在旁邊打著瞌睡，老師這句話令她一下子回過神。薛瑜趕緊看向書本，眼楮恢復了清明。
“就這段安妮日記吧。”孫老師又問，“有沒有人想讀課文的？”
班里一片寂靜，無人說話，連葉子搖晃的細微聲響都能听到。葉唯看了眼課本上的安妮日記節選。
葉唯很喜歡《安妮日記》，她想了幾秒，便舉起了手。孫老師微笑，抬了抬手︰“葉唯。”
話音剛落，葉唯就站了起來。
“還有人嗎？”孫老師環顧，“要是沒有的話，我就叫人了。”
教室後頭掛著鐘，秒針數著格子在走。同學們都沉默了，然後，紀衍緩緩舉起了手。
“葉唯和紀衍，你們兩個一人一句。”孫老師簡單交待。
教室里又靜了下來，這種寂靜是沒有根的，輕輕柔柔，一觸即破。葉唯和紀衍同時站著，中間隔著幾排座位。
葉唯開了口，她的發音很標準。
“Do you want a friend whom you could tell everything to……”
你想要一個朋友，能向他傾訴一切內心想法的朋友嗎？
紀衍接著念，他用的是純正美式發音。
“Or are you afraid that your friend would laugh at you…… ”
你害怕會被朋友嘲笑，或者不被理解嗎？
葉唯的聲音清澈，紀衍的聲音干淨。她一句，他一句。她結束，他便跟著開口。
窗外，雲白茫茫的，又是薄的，似被小刀切得細細的。一片又一片的白淨雲朵，靜止在那蔚藍色的天空上。
“……”
只剩下最後一句了，輪到了葉唯。當葉唯開口念的時候，教室後面卻傳來了紀衍的聲音。
葉唯微微一怔，這句話本來應該是她一個人念的。她只頓了一秒，繼續往下念。
葉唯和紀衍的聲音重疊，語速一致，語調相同。
“But I want this diary itself to be my friend……”
我希望這本日記能成為我的朋友。
葉唯和紀衍同時讀到了最後一個單詞，他們拿著書，抬起頭，看向老師。待老師點頭示意後，兩人一同坐下。
“大家都清醒了嗎？”孫老師問。同學們齊齊點頭，英語課繼續。
上午的數學課，有道大題沒有講完。數學老師講完後，才宣布放學。
放學放得晚，食堂的菜估計都被打完了。薛瑜和葉唯索性就不去食堂了。學校外面有條街，多得是飯館。
“累死我了。”薛瑜揉了揉眼楮，“回教室後，我要午睡。”
葉唯笑了︰“你不是已經睡了一早上了嗎？”
“我還能再睡三天三夜。”
葉唯和薛瑜說說笑笑，往校門口走。
今天的陽光綿軟，卻又是稀薄的。太陽被雲層遮了一會，方才還亮著的天色忽然陰了下來。
葉唯和薛瑜走出校門，瞧見不遠處有個女孩。那個人穿著二中的校服，她面色很急，徑直走向一中校門。
薛瑜瞥了一眼，葉唯側過臉。她們離開了校門，去找東西吃，薛瑜湊上來講話。
薛瑜八卦得很︰“我知道那個人是誰，她是二中的邵彤。”
葉唯點頭︰“嗯。”
“上個月陳哲不是把她甩了嗎？”薛瑜說，“她時不時就來校門口堵他。”
走到了一家面店，薛瑜點了炒面，葉唯點了牛肉面。她們坐下來，等待吃飯，沒再管別人的事。
陳哲的步子不快，他慢悠悠地晃著，從校門口走出來。邵彤立即攔下了他。
陳哲的腳步一停，他的眼很冷，沒有正眼瞧她。
邵彤開了口。
“陳哲，我們復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