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頂燈發出煞白的光,照得葉唯的眼楮暈乎得很,燈光顯得這樣渺茫。為什麼她像做賊般心虛?
她確定紀衍先前沒有看到自己,他的背後難道長了眼楮?
“買還是不買?這是一個問題。”紀衍發出了一聲輕問,嚇得葉唯的身子抖了一抖。
不買、不買、不買……葉唯在心里反復地念叨。
“還是買吧。”紀衍往葉唯藏身的書架走了過去,他刻意把步子踏得有些重,讓葉唯听到。
一步、二步、三步……紀衍每走一步,對葉唯來說都是煎熬。那段距離本是短的,此刻時間卻漫長了起來。
正在紀衍走到書架一分米前,他忽的停住了腳步。
“還是不買了。”紀衍想了想,“我記得,周名似乎說過自己是文盲來著。”
文盲……有這麼吐槽自己的人嗎?所幸紀衍不會來了,葉唯的心一松。
葉唯的小小心髒被折騰得厲害。她真想回去問問周名,他到底是文盲還是喜歡村上春樹?
輕不可聞的一聲笑,掉進了空氣里,像一個點落在了線上,消失了。紀衍拿著書離開了。
葉唯一怔,她剛才是不是听到紀衍笑了?紀衍已經走了,葉唯探出了頭。他肯定沒有發現,葉唯想。
待紀衍離開書店,葉唯才走了出來,時間已到10:25。她趕緊到收銀台付了錢,一邊把書裝進包里,一邊跑出去。
葉唯趕到電影院,正好是十點半,還與薛瑜打了個照面。她喘著氣還不忘保持笑容︰“終于到了。”
薛瑜樂了︰“這麼急啊?”
“是啊,後面有狼在追我。”葉唯一本正經地回答。嚇人的狼跑走了,留下小白兔一個人瑟瑟發抖。
紀衍走在路上,突然打了個噴嚏。他覺得奇怪,便停下了腳步。天藍得徹底,陽光沿著雲的邊際一路曬過去。
氣溫比昨日更高,他也沒有感冒。難道是葉唯在詛咒他?不會的,葉唯不是這樣的人。
紀衍停了幾秒,繼續往前走。
葉唯她們看了一部懸疑犯罪片,新晉小生言昭有出演。電影停在了一個悲傷的結局,薛瑜看哭了。
葉唯問︰“薛瑜,你怎麼了?”
“我就是覺得言昭怎麼會那麼帥啊。”薛瑜越想越悲傷,抹了把淚,“這個世界好不公平。”
葉唯︰“……”
她們去吃酸菜魚,菜還沒上,葉唯查看了一下郵箱,發現還是沒收到回信。
葉唯想了想,是不是之前那句話太少了?她要再發一封有內容的郵件嗎?做筆友的話,最重要的就是分享生活了吧。
[我今天去書店,買了一本叫《眠》的書,還和同學一起吃了酸菜魚。]署名Ann。
葉唯檢查了一下收件人,[email protected],確認是對的郵箱後點擊了發送,郵件投入白色頁面。
郵件到達紀衍的郵箱時,酸菜魚上來了。
白嫩的魚片,瓷白的湯碗,令人很有食欲。店內有中央空調,撲上來一陣冷風,兩人卻直冒汗,還被辣到流出眼淚。
“下次我要嘗試變態辣。”薛瑜一邊流淚一邊往嘴里塞魚片,好像怎麼都吃不夠似的。
薛瑜今天的舉動很奇怪,她眼楮紅紅的,嘴角雖然在笑,但看不出半點高興的樣子。她的眼淚,落在葉唯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樣子。
葉唯倒是覺得,她其實是在發泄情緒。只是在薛瑜想要繼續夾魚片的時候,葉唯伸手攔住了她。
“薛瑜。”葉唯放軟聲音,“一次性吃太多辣不好,喝杯冰飲料吧。”
薛瑜猛地一停,她抬起頭來,撞見了葉唯擔憂的目光。薛瑜一愣,她的一切心思似乎都能被葉唯洞悉。
葉唯的模樣乖巧明亮,她的情緒總是干淨清楚地擺在眾人面前。她心善,待人溫柔,薛瑜感覺葉唯和她們不太一樣。
但具體哪里不同,薛瑜也說不上來。反正,葉唯是一個特別好的人。
先前點的那杯冰飲就擱在左手邊,薛瑜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涼意滑過喉嚨。葉唯很關心她,薛瑜的心里一熱︰“好喝。”
葉唯一笑,薛瑜也跟著笑了。
另一頭,葉唯的郵件已經送達。紀衍回到家後,發現他的郵箱里又多了一封郵件,還是上次的那個“詐騙對象”。
[我今天去了書店,買了一本叫《眠》的書,還和同學一起吃了酸菜魚。——Ann]
這個騙子挺堅持不懈的,紀衍想著。他瞥一眼,郵件內容是日常生活,不惹人討厭。
書店和《眠》,紀衍莫名有了一個念頭,他突然覺得那是葉唯會看的書。
雖然紀衍並不了解葉唯,但他認為她應該會喜歡。Ann或許是一個像葉唯的人?
這個想法像一顆種子,落在紀衍心底的土壤。模糊的、低小的聲音,也是有回音的。
所以,他沒有刪掉這封郵件,而是將其扔到了一個分類,專門用來放廢棄郵件的地方。
葉唯一回家就開始寫作業。等到她寫完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葉唯把作業裝回了書包,桌子又空了。
晚上十點整,葉唯想要做些事來填補空白的時間。
很久沒寫過日記了。
葉唯拉開中間的抽屜,拿出日記本。本子擱在桌上,她記起了那個雨天,不知怎的跑去小花園,又被紀衍撞見。
陰差陽錯的偶遇,莫名其妙的開始。
超市、操場、書店……葉唯不敢把紀衍寫到日記本中,她只能將那些畫面全都記在腦中。
葉唯又想到了紀衍的眼楮,情緒不顯,但又是有光的。紀衍令她想起了小雨淅瀝,淺青色的天。
葉唯記在了心里,紀衍是一場微雨的陰天。她將他隱秘地藏了起來。
日記本,封面暗黑色,攤開後,紙張是淺淡的米色。葉唯想了想,落筆寫下一天的事,並加上了自己不真實的心理想法。
“今天,我和薛瑜看了一部懸疑片。我覺得這個故事太過沉重,並不適合我們。悲傷情緒是最無用的,是應該被我們拋棄的……”
敲門聲響了,葉唯沒有合上日記,駕輕就熟地露出微笑。她看向門口,已經有人開了門,是爸爸。
“阿唯。”爸爸走了過來,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日記本上,“在寫日記?”
葉唯笑得更明亮了︰“作業已經寫完了,下周的功課也復習了。”
爸爸對這篇日記很滿意,他笑了笑︰“真乖,早點睡覺。”
“我知道了。”
爸爸關門,門和門框的摩擦清晰地落進葉唯的耳中。在門關上之後,她的微笑就消失了,再翻開筆記本時,已沒有了寫的興致。
爸爸認為他已經掌控了葉唯最近生活的細節,他完全不知道的是,日記本上寫的只是葉唯想讓他看到的。
如果葉唯想要藏起一樣東西,那麼絕對不會有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