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唯立刻移開了視線，她看了眼地上的水杯，心中嘆氣。
糟糕，怎麼跑到紀衍那里去了？
葉唯只好站起了身，眼楮盯著水杯，朝紀衍的座位走去。她尚未蹲下身子，便看到了一只修長的手。
很像夢里大灰狼伸出手的場景。下一秒，紀衍是不是就要抓住她的耳朵了？
想到這里，葉唯嚇得往後一退，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只手替她拾起了水杯，搶先一步，她撲了個空。風從窗子里溜進來，在空氣中輕微起伏。
紀衍看到了葉唯的動作，笑了︰“這只是茶杯，又不會爆炸。你躲什麼？”
葉唯的手一僵，接過杯子，輕聲說︰“謝謝。”
從開學到現在，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話。
然後，紀衍遞過來一本紅色的小冊子。葉唯的表情愣住，這是她的《表演日記》。
“這是你的嗎？”
葉唯點了點頭，聲音更輕了︰“嗯。”
葉唯將水杯和本子揣進懷中，很快轉身回到座位。杯子上沾了一點灰，她不想再踫到紀衍，決定等會再去洗杯子。
躲什麼？葉唯在心里嘀咕，才沒躲呢。
“紀衍，去超市嗎？”一個男生的聲音特別響，葉唯記得這個音色，他叫周名。
“嗯。”紀衍的聲音不太重，卻被葉唯的耳朵完美捕捉。
再過了半分鐘，周名和紀衍的聲音都消失了。葉唯猜測，他們應該已經離開了教室。
“葉唯，下課就別想題目了，多頭疼啊。”同桌薛瑜在旁邊說，“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
葉唯轉過頭，對薛瑜露出了一個微笑。柔和的光線落在她的臉上，她笑得明媚干淨︰“好啊。”
“我們去超市吧。”薛瑜說，“我想買根雪糕吃。”
葉唯一愣，隨即笑著同意︰“好。”
在超市肯定會踫見紀衍吧。葉唯想，她應該是繞著走，還是找他說清楚？想得頭痛，算了算了，不想了。
葉唯和薛瑜挽著手離開教室，道路兩旁亮了路燈，底下有小小的光暈。在沒有月亮的晚上，樹木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校園安靜地沉入一片燥熱的空氣，路上零星有一些學生。薛瑜加快了腳步，沖進超市︰“我要去挑雪糕啦。”
薛瑜松了手，葉唯站了幾秒鐘。超市收銀台排著短短的隊伍，葉唯掃了一圈，暫時沒看到紀衍。
既然走到了超市，想來也要買點零食。葉唯走去貨架，她來到一個擺著膨化食品的區域。
葉唯一邊看包裝，一邊往里走。小小酥、妙脆角、鮮蝦片……她在樂事薯片這邊停了下來。
她的手伸向了番茄味的樂事薯片，這是最後一包了。
最後一包樂事薯片被拿走後，這頭的貨架就空了一角，正好能清楚地看到那一頭。
那邊，紀衍正低著頭，他注意到了這邊的視線，抬眼看了過來。隔著中間的空隙，兩個人近距離地對視了。
葉唯的眼楮清亮，紀衍的眼楮明澈。頭頂是白寥寥的燈光，時間似乎凝滯了一下，此時又寂靜了起來。
紀衍看著那個膽小的女孩，他等待著葉唯開口說話。
沒想到，葉唯的心一緊，她急忙把那包薯片塞了回去，空隙被填滿，擋住了紀衍的臉。她的耳朵熱了，慌得有些心亂，怎麼辦？
她竟然把他的臉擋住了……紀衍的臉色微微一變，他起步離開，但在行走的時候又放慢了腳步。
這里沒有人，葉唯在這頭，紀衍在那頭。這或許是詢問的最佳時機，葉唯膽子變大，臨時做了一個決定。
路很短，葉唯小跑到貨架另一頭，她伸出手，拍了一下紀衍的肩膀。他轉過身來，看向她。
葉唯的眼楮亮亮的，她開口︰“紀……”
兩人還沒說上話，遠處就有個聲音響起。周名一邊喊一邊跑過來︰“紀衍！”
葉唯趕緊側身到貨架頂端，往下一蹲，手指放在嘴唇上︰“噓。”
紀衍一怔，他想到之前葉唯安慰女同學的樣子，她總是故作成熟，現在這樣還挺孩子氣的。他的身子轉回去，笑了。
貨架擋住了葉唯的身體。紀衍略微側頭，看見了底下有一只露在外面的腳。白帆布鞋，碎花細紋。
紀衍往貨架那一移，替葉唯擋住了她的腳。葉唯感覺陰影遮住上方，她略微放松，借著紀衍的遮擋把腳縮回。
葉唯的動作小心，身體拘謹，被紀衍的余光完全收錄。紀衍瞥見葉唯蜷縮成一團的身子，覺得有些好笑，他輕輕呵了一聲。
周名好奇︰“你在笑什麼？”
紀衍想了想︰“有個人挺傻的。”
葉唯還在默默地往另一頭挪動身體，听到這句話，她的動作停了幾秒，紀衍是在說她傻嗎？
“這里就我一個，你是不是罵我啊。”不明真相的周名抹了把他的寸頭。
紀衍和葉唯︰“……”周名確實挺傻的，他們在心底點頭。
“你一直低頭，有什麼好看的？”周名探過頭來，想看看紀衍的背後有什麼秘密。
紀衍和葉唯的身體同時一僵，紀衍反應很快，他隨手拿了一包零食，擋住了周名的視線︰“我們可以走了。”
走出一段路後，紀衍看了眼手中的零食。番茄味的樂事薯片，是剛剛被葉唯拿過的最後一包。
待到紀衍和周名走了，葉唯才直起身子，腰有些酸。葉唯拿起一包小小酥，朝薛瑜走過去，對她展露一個燦爛的微笑。
回到教室後，葉唯和薛瑜從後門進。葉唯看見紀衍坐在那里，在給男生講題。葉唯穿過喧囂，走回座位。
前桌唐嘉是一個瘦小的女孩，臉上有小小的雀斑，她一邊講話一邊把眼鏡往上推︰“你看，我從男生那里拿了紀衍的物理作業。”
“讓我來膜拜下神的作業本。”薛瑜非常興奮，一把接了過來。
葉唯奇怪︰“為什麼是神？”
“德海中學的學神啊。”薛瑜一本正經地解釋，“我們之前考試都會去紀衍的教室沾沾喜氣。”
善儀中學和德海中學，是霧城最好的兩所初中。霧城一中有大半學生都是從這兩所初中考進來的。
比方說，葉唯畢業于善儀中學，紀衍畢業于德海中學。
看了紀衍的字跡，葉唯想到了他寫的那張紙條。她又莫名地記起了那天晚上的夢。
大灰狼把爪子擱在了小白兔的頭上︰“你再跑的話，我會告訴老師哦。”
真嚇人。
唐嘉看了看她歪七扭八的字跡，不禁感慨︰“紀衍的作業也太整齊了吧。”
“他連草稿都比你寫得整齊好嗎！”薛瑜神秘兮兮，“我听說他的草稿沒有一個錯誤的地方。”
唐嘉張大嘴︰“那哪是人的草稿啊。”
這是一個強迫癥的自我修養。
“……”
上課鈴聲響，班主任走進來。葉唯三人組立即閉嘴，低頭看書。教室安靜了下來，清澈的沙沙聲淌在空氣里。
葉唯早就寫完了作業，她在抽屜里找到了一疊小卡片，抽出其中一張，趁著夜自修的時間給丁晨寫了生日祝福。
桌上攤著素白的紙張，葉唯在走神。葉唯認為紀衍不會把那天的事情告訴別人，但她的心中還有著隱隱的擔憂。
唐嘉把物理作業遞過來，葉唯轉過身，轉交給後桌，順便瞥向了教室後側。紀衍的目光很專注，他在看書。
這時，窗子外面走過去一個人。他雙手背在身後，步子慢慢悠悠，一邊走一邊往教室里看，是校長在例行巡查。
葉唯趕緊轉回前面，拿起一只黑色水筆。等到校長經過了教室，她才忽的放松了身體。
葉唯覺得她不能這麼擔心下去了，她必須要做點什麼。
她明天要找紀衍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