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 別來無恙啊。”鄭其亮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面前的男子。沈清歡被關押在這里多日,身上竟然不曾再多添傷痕, 可見審訊的人都是手下留情了的, 一次刑罰都不曾用過。
如今任誰都瞧得出來,這件案子是必翻無疑。皇上若是真想辦了沈清歡, 是不會留他到現在的。
鄭其亮在心里冷哼了一聲,就算有皇上和秦洛護著他又如何?他沈清歡一日在大牢之中, 就逃不開他的掌控。
沈清歡拿了一根樹枝在地面上填填畫畫, 將稻草一根一根的整理出來, 擺放在地面上,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听到聲音頭都不抬,“鄭大人有話請直言。”
不得不說,在很多地方, 沈清歡和秦洛一樣, 說話直截了當且分外不留情面, 鄭其亮哼了一聲, 看了看地上稀奇古怪的東西, 不屑一顧︰“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
若是趙長陵在這里, 定然能看明白沈清歡畫的是什麼, 陰陽八卦, 地理走勢,這是大牢內部的地形圖。
刑部大牢建在京城西邊,前臨大街, 右側是墳場,後面是大河,民間有傳言,進了刑部大牢,就是插翅都難飛,在于刑部大牢的牆壁乃是著名的丈八牆,整整八丈的厚度,里面填充著沙子,犯人若要逃走,除非打洞,然而只要打了洞,牆內的沙子就會嘩嘩留下,洞打的越大,沙子流的越多,犯人還沒有逃出去,怕就已經被沙子淹沒了。
而大牢最底部的水牢則連通著後面的河,是專門為審訊犯人所用。
鄭其亮瞧著地上那條條框框,心想果然是對沈清歡太好了,竟讓他在這里畫畫?
沈清歡手指在地上的圖形上圈圈點點,最後敲定了一個地方,找到了隱藏的出口之後,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杏眼里溢滿了笑容。
這笑容明亮,一下子晃了鄭其亮的眼楮。以為沈清歡是在嘲笑他,鄭其亮怒道︰“你笑什麼?”
“笑你長得好看,人也單純啊。”沈清歡眨巴著杏花眼,嬉皮笑臉道。
鄭其亮下意識的認為,他這是吃錯藥了,“你……你不要以為這樣討好我,我就能放過你。”
“嗯,我知道。”沈清歡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好像是在認可他的話。
鄭其亮又是一驚,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的人,沈清歡一身灰色的中衣,衣裳上沾染著學子,面容倒是白淨,雙眸閃亮,像是裝載著璀璨星河,嘴唇好看的抿著,微微上揚的弧度代表著他此刻心情很是愉悅?
鄭其亮頭一回覺得沈清歡是不是被關押太久瘋掉了,否則為何在瞧見他到來之後露出這般燦爛到詭異的笑容,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什麼?
不過轉念一想,明日就是開堂之日,他大概是以為自己贏定了,所以有恃無恐?
這樣一想,鄭其亮稍稍安下心來,手一揮,不過須臾間,兩個衙役將沈清歡扣押了起來,沈清歡從頭到尾都乖乖配合,沒有一絲反抗,這讓鄭其亮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算他乖巧,他要是敢反抗,他還真不介意多折騰他幾下。
趙府。
夜風淒涼,吹的樹葉飄飄灑灑。
趙長陵披著外衣,獨自坐在院子中飲酒賞月,在听到回話的時候冷笑了一聲,“他果然按耐不住了。”
來人點頭,“一切盡在大人掌握之中。”
“很好。”趙長陵放下酒盞,起身,向外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盯著來人,問道︰“他用的什麼法子?下毒還是放火?”
“屬下查到,鄭大人府上的管家早些時候跟江湖人打過交到,買了牽機丸。”
“牽機丸?”趙長陵輕輕的撫摸著佛珠,淡淡一笑,“他倒是心大,竟然還想著長期掌控沈清歡。”牽機丸是很多江湖上很多門派為了防止手下背叛所用的藥物。
中了牽機毒的人,若是每月十五之前領不到解藥,毒\\藥發作,疼痛難忍,偏生死不掉,要生生的疼上七天七夜才能死去。
來人嗯了一聲,詢問道︰“大人可有什麼吩咐?”
尋常人中了牽機毒,為了活命,自然是听之任之,鄭其亮就是仗著這一點才為所欲為。可是沈清歡不同,他這個師弟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就連他也無法掌控,更何況是鄭其亮?
趙長陵眯著眼思量了半餉,道︰“刑部大牢修建多年,早已不堪重用,上一回沈清歡逃脫,至今都不曾查到他是用的什麼法子,這樣一個管不住犯人的牢房,還是燒了干淨。”
來人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大人的意思是,要屬下派人一把火燒了刑部大牢?可若是查起來……”
“那也與我無關。”趙長陵重新回到座位上,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的同時輕聲道︰“鄭大人與沈清歡有過口舌之爭,心聲嫉恨,毒殺他之後又派人一把火燒了大牢,將沈清歡燒死了。”
來人笑了,“鄭大人先前就毆打過沈清歡,更是曾經當著眾人的面威脅過他,這火一旦燒起來,可不就賴到他頭上了,皇上震怒之下將他革職查辦,而沈清歡一死,他謀逆一事就成了懸案,生生世世都洗不掉了。大人這一招,實在是高明。”
大牢之內。
鄭其亮從懷中掏出一粒黑丸,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冷笑道︰“沈清歡,你可知這是什麼?”
“總不會是良藥。”
“看來你也不過如此,連江湖上盛名的牽機丸都不知道?”鄭其亮向前走了一步,冷冷的盯著沈清歡俊美的面容,陰森森道︰“這牽機丸服下去,每月的月圓之夜發作,若是得不到解藥,輕則渾身如同萬只螞蟻咬噬,重則七竅流血,暴力而亡。”
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樣。
鄭其亮被他那一通辱罵,又在殿前失儀,心中定然不服,他要想報復自己,只有今晚了。因為在此之前,大理寺和都察院每日派人前來審訊,他就是想動手也不敢;而過了明日,他想動手也找不到機會了。
只怕他的好師兄在里面也出了不少力。沈清歡低垂著眼簾,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他逃避了這麼久,讓秦洛為他奔走勞碌,也是時候為她做些事情了,他是男人,總不能永遠靠著女人庇護。
沈清歡淺笑了一聲,聲音淡淡,“你想用這藥來威脅我,要我明日開堂的時候承認自己的罪行並且以後都听命于你,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是也不是?”
“你明白就好!”鄭其亮對著身邊的兩個人使了眼色,其中一個人扣著沈清歡的下巴,就要強迫他張嘴,沈清歡奮力一扭頭,躲了過去,“你就不怕我明日將此事告訴皇上,這也是殺頭的罪過!”
“稟告皇上?”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話,鄭其亮白了他一眼,眼中盡是嘲弄之色,“沈清歡啊沈清歡,你要是有那能耐,哪里還能被我威脅?”
他說︰“你武功被廢,如今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你要是不怕死,當初早就死在了牢房中了。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話,按我說的去做,我一定會保你性命無憂。”
吃了這藥,日後屈服于他,他哪里還能活命?
鄭其亮這是篤定了他是怕死之人,將他當傻子一般誆騙嗎?
鄭其亮本來以為自己還要多費些口舌,甚至要動用武力才能讓沈清歡屈服,沒想到這話一落,沈清歡就笑了起來,他不僅笑了,笑的還很輕松,就好像是春風化暖,冰雪消融。他道︰“鄭大人將我的後路都堵住了,不吃的話,我怕是活不過今晚,吃了還有一線生機。”
鄭其亮點頭,“算你識相。”
“我自己吃吧。”沈清歡提出了要求,“這點要求,鄭大人不會不答應吧。”
鄭其亮狐疑的看著他,想著這里是自己的地盤,他特意調換了值班衙役,今晚這里可都是他的人,沈清歡就是想要耍詐也沒轍,不由得放下心來,將藥丸遞了過去。
牽機丸通體圓潤,散發著淡淡的苦味,粘在手上一片冰涼。
沈清歡借著燭光看了一會兒,笑道︰“這藥丸不便宜吧,鄭大人為了對付我,可真是煞費苦心。”
鄭其亮眯著眼,“沈清歡,你要是想要拖延時間,我勸你別費這個功夫,我既然能來,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你就算是拖到有人來了,這藥,你也是一定要吃下去的。”
沈清歡收起面上的笑容,捏緊了藥丸,突然問道︰“鄭大人,你可懂得什麼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鄭其亮連眼珠子都不曾轉一下,“沈清歡,你是失心瘋了?老子怎麼說也是舉人出身,你考我這個?我勸你乖乖的,別打什麼不該打的主意。”他這個時候顧左右而言他,定然是想要拖延時間。
呵……他是不是蠢?
秦洛會在這時候來刑部大牢?就算她來了,他也有把握在秦洛到來之前先一步讓沈清歡服下毒\\藥,只要他吃下去了,一切就好辦了。怕死的人,捏住了他的命脈,就不怕他不服!
沈清歡一瞧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言。
一仰頭,將藥丸吃了下去。
…………………………
秦洛自入了夜就隱隱察覺到不安,尤其是在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時候,更是難得地慌張了起來。
就在她打算去大牢探個究竟地時候,青山派人傳來了消息,“將軍放心,大牢內並沒有任何異樣,一切平安。”
一切平安?
這倒是怪了!難道趙長陵當真只是威脅她一番?
秦洛眯著眼,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青山,注意到他在說完這話的時候眼神飄忽,頓時眼眸一厲,上前一步,緊緊的盯著他,“青山,你跟了我多年,應當知道我的規矩,我再問你一遍,大牢可有異樣?”
青山面色有些發白,忍了忍,終是說出了實情,“一炷香之前,鄭大人帶人進了刑部大牢,至于做了些什麼,屬下在外面,並不知情。”眼看著秦洛就要走,他連忙道︰“將軍,明日就是開堂之日,鄭大人就算是要下手,最多就是毆打一番,他絕不可能謀害沈公子的性命。”可是秦洛這時候去了,若是中了別人的圈套,到時候一個擅闖大牢的罪名壓下來,尤其是在沈清歡罪名還未洗刷的情況下,會是什麼後果,根本難以想象。
秦洛停住腳步,冷冷的念了幾個字,“最多就是毆打一番?”
她盯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青山,若是有人毆打我,你也會這樣輕描淡寫嗎?”
“屬下……”青山的手緊了緊,他自然做不到。
若是誰敢毆打將軍,他怕是第一個跳出去了,明白了秦洛的意思,青山磕頭謝罪,“屬下知罪,懇請將軍責罰。”
“念你初犯,下去自領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對于常年習武的將士來說,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青山知道將軍這是手下留情了,感動之余又一次謝罪。
就在此時,邵言匆匆忙忙趕了過來,一進院子就瞧見秦洛穿著外裳,打算出門,他連忙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松了一口氣,“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又見秦洛面色平靜,看不出起伏,邵言心想莫非這一切都是秦洛安排的?她怎麼不早說,害得他一顆心吊了起來,七上八下,連鞋都來不及換,急急忙忙就趕了過來。
秦洛好笑的搖了搖頭,“你這是趕著去投胎嗎這麼著急?說吧,什麼事?”
邵言頓時瞪大了雙眼,“不是刑部大牢失火嗎?怎麼?你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已經得到了消息……”
秦洛只覺得腦子里“嗡”了一聲,她緩緩的轉過頭,死死的盯著邵言,聲音顫抖︰“你……你說什麼?”
……………………
這一場大火,將大半個京城都驚動了。
多少人徹夜未眠,匆匆趕了過來,守在了大牢外面,看著熊熊燃起的烈火,手足無策。還是臨近的百姓們第一時間趕了過來,拿桶的拿桶,拎鍋的拎鍋,一盆水一盆水的澆了過去。
可是這點水,跟大火比起來,就什麼也不算了。
很快就有官兵們趕了過來,那熾熱的火光,就是隔了十幾丈元都能感覺得到,更不用說里面的情景了。
等秦洛到來的時候,火苗將整個刑部大牢吞噬著,只听得到火苗燒得 里啪啦的聲響,放眼望去,只看見一團又一團的火蛇隨著風搖擺,這麼長的時間,濃煙越滾越大,瞧著像是一朵烏雲堆在上方。
煙火茫茫,看不見故人。
邵言騎在馬上的時候心就高高的懸著,尤其是在看到秦洛冷著臉,只拼命的揮動著馬鞭的時候,心中的不安到達了極點,這麼大的火,今日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沈清歡了。
沈清歡早就被燒成炭了,連一點灰都不可能落下。
所以,他在下馬之後沒有任何猶豫,拼了老命第一時間奔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秦洛的腰,同時扯著嗓子嚷道︰“青竹,青藤,林姑娘,半夏,快過來抓住你們將軍,誰要是敢放手,老子砍了他——”
秦洛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抱了個正著。
夜風凌厲,燒的滾熱的風,送來了濃郁的燒焦味。秦洛看著面前燒的不成樣子的大牢,雙目赤紅,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邵言,放手!”
“青竹,拉住她的手,林姑娘,麻煩你抱住她的腿。”邵言武功不及秦洛,為了攔住她已經是用盡了全力,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突出,“你現在過去也是送死!”
“你別以為我不敢對你動手!”
秦洛的聲音染上了哭泣聲,讓邵言心中狠狠一顫,他呵呵笑了起來,眼中起了一層薄霧,也不知是煙燻的還是用力過猛造成的,“將軍要動手就動吧,你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松手的”
“啪”得一聲,秦洛一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邵言的手頓時被打得通紅。
擁擠的人群中,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悄悄露出頭,視線緊緊的鎖著她,在看到她面上的淚水時瞳孔緊緊一縮,緊攥著的拳頭像是在隱忍著什麼,最後,他身子一閃,又一次隱藏在了人群中。
秦洛奮力地掙扎著,可五個人死死的抱著她,而且還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五個人。
“松手——”
“松手!我叫你松手你听見沒有!你信不信,我真的掰斷你的手,叫你一輩子做一個廢人——”
“啪!”又是狠狠的一掌。
邵言死死的抱著,任憑她怎麼打罵都紋絲不動,滾燙的淚水流出,他輕聲道︰“你打吧,就算真的把我打成了殘廢,我也認了。”
大火之大,驚動了不少大臣,刑部,吏部,大理寺,甚至幾位德高望重的閣老都趕了過來。
趙長陵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場面,他猶豫了一下,緩步走了過去,從懷中掏出一張絲帕遞了過去,“人死不能復生,秦洛,你要節哀。”
秦洛本來是沖著邵言發火,听到這話之後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靜了下來,她抬眸,視線落在趙長陵面上,盯著他的眼楮看了很久,就在周圍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看了過來的時候,就听到秦洛冷冷的說了一句︰“趙長陵!”
“我節你老母——”
邵言︰“……”罵得好!將軍霸氣!
眾人︰“……”
誰也不明白向來冷漠的秦洛為何會對著趙長陵出言不遜,只以為她這是氣急敗壞之下信口胡言。嚴歡和江沅兮在一旁瞧著同時擰起了眉頭,莫非這是跟趙長陵還有關系?
趙長陵在最初的怔愣之下,很快就回過神來,目光責備的看著她,聲音溫潤,“我知你心里難受,可再難受,人死不能復生,你有什麼怨氣可以發在我身上,但是得有個度。”
“有個度,呵呵……”秦洛滿身的戾氣,一雙眼眸冰冷如寒霜,冷冽的掃視著趙長陵,“我說人話你听不懂是吧?趙長陵,別逼我把你做的那些事情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
趙長陵面色一僵,臉上再也維持不了溫和的形象。
一旁圍觀的老百姓有受過趙長陵恩惠的,瞧不慣秦洛這張牙舞爪的模樣,鼓足了勇氣站了出來,“秦將軍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倒好像這火是我們大人放的,趙大人為官清廉,為民請命,是難得一見的好官,絕對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是啊,我家前院的李大娘家兒子得了疾病,若不是正好遇到趙大人,趙大人送上了銀兩,怕是救不活了,大人真是菩薩心腸。”一旁的人跟著搭話道。
“秦將軍可真是咄咄逼人,原本還以為是個大英雄,沒想到啊,竟然背地里跟逆賊勾搭在了一起。”有人躲在人群中不懷好意的叫嚷著,“我可是听說了,秦將軍跟那個逆賊在來的路上同床共枕,他們分明是男g男盜,一窩都不是好人。”
“唉,你聲音小點。這年頭,人心險惡啊……”
……
周圍人的議論並沒有傳到秦洛的耳中,這時候的她,眼中只有那熊熊的烈火,哪里還听得見這些流言蜚語。
她不在意,不代表別人不在意。借著火光,林驚蟬將那幾個人的相貌記住了,對半夏使了一個眼色,悄悄松了手,鑽進了人群中,手指輕動間,一包又一包的毒粉灑了出去,保證他們回去之後渾身sao癢難耐,沒有三天是好不了的。
等下人護送著趙長陵離去的時候,秦洛還在大火前面站著,都察院御使嚴歡、江沅兮和吏部侍郎,大學士顧清讓等大臣都陪在她身邊。因此,次日一早,一品閣臣趙長陵在回去的路上,車 轆突然轉彎,掉進水里,連人帶車一同淹死在河里的消息傳出來之後,有人懷疑是秦洛下的毒手之時,當晚在場的不少大臣都站出來為秦洛作證,此事與她無關。
而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去探查,也不曾查出異常情況,最後以意外論處。
一夜之間,刑部失火,閣臣猝死,兩件大事震驚了朝野。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迎來了第三件大事,秦洛竟然請命,懇求皇上按照原先的計劃,繼續開庭審理沈清歡謀逆一事。
這是大秦自開國以來,第一件當事人已死,還繼續審訊下去的案件,也幸好在此之前,大理寺和都察院已經將證據和卷宗全都整理好了,整個開庭的過程相當順利。
能夠證明沈清歡謀逆的不過是當時召的歌女的說辭以及那捏造的信件,其中一個歌女已死,查無實證,另一個歌女在秦洛親自逼供之下招認了,說自己是受人指使,才誣陷申請換的,而那搜集來的信件,也被證實,是由京城中一個擅長模擬人字跡的老先生所寫。
案件查出來的次日,內廷司傳出了兩道旨意。一道,是宣判沈清歡無罪,追封其為忠義侯,原本皇上還要設廟享奠,被秦洛拒絕了,她只說沈清歡來自山野林間,從哪里來,就讓他回哪里去,不設葬禮,不要人祭拜,皇上恩準。
第二道,追封趙長陵為丞相,謚號文德王,以王族之禮厚葬。
趙長陵的葬禮當日,京城下了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雪將整個京城覆蓋,雪壓枝頭,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百姓們紛紛上街,尤其是受過趙長陵恩惠的百姓,抹著眼淚去送他,跟隨著的人群竟然足足排了好幾街,可謂是相當壯觀,便是隔著很遠,都能听到他們不曾壓抑的哭嚎聲,一代名臣突然死去,任誰都無法接受。
京城外的小道上,江沅兮的肩頭落了一層雪花,他抬頭,看了看天邊飄著的小雪,听著聲音越傳越遠,看著面前的身影,問道︰“將軍,你當真不再多留幾日?”說著,眼眸飄忽到了半夏身上,後者察覺到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型罵道︰“登徒子!”
江沅兮也同樣用口型回了一句︰“姑娘喜歡就好。”
他們之間的互動秦洛盡收眼底,他淡淡的嗯了一聲,“邊疆告急,戰事吃緊,容不得馬虎。”
邊疆確實鬧了事情,不過只是一伙兒流氓賊寇下山偷盜,強虜了不少良家婦女,算不得戰事吃緊。江沅兮是知道真相的,也知道秦洛只是不想留在京城,正好借著機會回到弘關。
她在皇上面前立下了軍令狀,一日不掃平大楚,一日不歸。
明明大楚已經跟大秦修了百年合約,她這個軍令狀,只是將自己徹徹底底留在了弘關,皇上心知肚明,再加上全然信任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著她去。帶兵打仗的大將軍鎮守邊疆也好,這要是天天待在京城,以著她看誰不慣就要辱罵毆打的性格,怕是三五天就要鬧出是非來。
江沅兮嘆息一聲,“那就後會有期了。日後若有機會去弘關,將軍可否賞臉,給杯酒喝?”說著,眼眸又一次飄到了半夏那里。
他哪里是想見秦洛,明明是看上了半夏。
“那是自然。”秦洛也不點破,意思意思的點了點頭,見日頭不早了,對他抱了抱拳,“千里相送,終有一別,江兄請回吧,告辭——”
“告辭——”
江沅兮目送著他們一行人離去,一直到身影逐漸變成了黑點,直到徹底消失不見,才收回了視線。
“唉,秦將軍憂國憂民,實是令人敬佩啊。”小廝在一旁感慨,“就是不知道這一去,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小的看秦將軍這意思,像是不打算再回京城了。”
江沅兮唇角帶著笑,眺望著遠方,想著昨日听到的話,臨近弘關的沛城知府盧大人剛剛過世,他這會兒去宮中請命,應該還趕得上。江沅兮笑道︰“不回來也好,山不來找我,我就去找山。”
“啊?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自己悟去。”江沅兮心情甚好,回去的路上腳步輕快。
很多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只能封存在記憶中,日夜思念,直到忘記;可有的人,卻值得花一輩子去追逐。
千里相思,不如暖玉在懷,討好秦洛了,娶到半夏還遠嗎?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以為這就是結局嗎?
沈清歡听了都想打人!他還沒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