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陳天辰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只剩下許淵陪著聞酒一直坐著。
許淵沒有說話, 只是安靜的呆著。
聞酒微側頭打量了打量他的側臉,粉色的唇瓣輕抿了抿,心里的情緒莫名的平靜了一些。
聞酒將下頜放在膝蓋上, 閉上眼楮假寐。
許淵發現落在身上的視線不見了之後,轉頭去看聞酒。
醫生是女性職業中比較特殊得一種,最大的區別大概是她們很少在職場上化妝, 經常素淨著一張臉。
他目光落在聞酒白淨的側臉上, 看著她小巧高挺的鼻梁和粉色的唇瓣以及濃密,一顫一顫的睫毛,彎了彎唇角。
許淵的目光灼熱, 聞酒睜眼側頭去看他,“你干嘛看我?”
許淵雙手撐在身後,歪頭應道︰“好看。”
聞酒無措的抿了抿唇瓣, 秀挺的眉毛輕擰起來, “許淵, 你是不是犯病了?干嘛突然說這種話。”
“喜歡你唄。”他脫去社會精英的外殼, 內里還是那個懶洋洋少年,揚起的尾音三分親昵, 三分自然隨意。
聞酒心底里卻有自己的判斷和固念,她語氣堅定, “你不會喜歡我的, 只不過是因為我們太熟悉了, 所以你對我們的關系有了一定的誤解而已。”
聞酒在告訴許淵, 更是在告訴自己。
聞酒忽略心底深處的異常,彎了彎唇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輕松,“我不想耽擱你,如果你以後真的遇到喜歡的人之後就知道這兩者之間的差別了。”
許淵沒有說話。
聞酒抬眸看他,看著許淵視線定在她身上,“怎麼了?”
許淵︰“聞酒,我就沒見過比你更會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騙的人了,真是了不起啊了不起。”
聞酒眸眯了眯,目露警惕。
許淵重新扭頭去看天空,不再跟聞酒繼續說話,聞酒有一種不舒心的感覺,覺得自己每一句話都好像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什麼作用都沒有起到。
他們就這麼坐著,一坐就是一夜。
等天際線染上白光,白光慢慢擴大,將天空染成清透的藍色。
陽光傾斜,金黃色的太陽光在許淵的身上鋪展開,將他的發梢染上亮眼的金色,聞酒坐在門邊,房子陰影籠住她,掩住她疲憊的神色。
兩個人一明一暗,... ...
許淵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朝她伸手,“聞酒,還要上班,走吧。”
他們都是成年人,都有處理自己情緒的能力,不管你是嚎啕大哭的發泄還是暴飲暴食的宣泄,當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的時候,你依舊要回到你生活的正軌上。
一晚上的時間,許淵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說過,因為他知道,聞酒能處理好。
幾秒後,聞酒抬頭,黑眸里的情緒已經完全收拾好,她彎唇笑了笑,又回到了那個無懈可擊的聞醫生。
“許淵,麻煩你陪我坐一晚,一會兒我自己去上班就好。”
許淵輕哼一聲,扯了扯因為參加研討會戴的領帶,把西裝褲里的手機掏出來丟到聞酒手里。
聞酒雙手捧著手機,一臉懵逼的看著許淵。
許淵長腿往前一跨,攬住她的腰身直接將她騰空抱起來。
聞酒驚呼出聲,完全沒有意料到許淵這樣的行為,她松開環住雙腿的手,下意識的去抱許淵的脖頸。
她微微泛紅,瑩潤有水光的眸子就這麼落進許淵的視線里。
她柔軟的身體曲線緊緊的貼著他,許淵黑眸沉沉,喉結動了動。
聞酒仰著頭,盡力把自己和許淵之間的距離拉開,“你做什麼?”
“全身酥麻就說,站不起來告訴我,多說一句會死人?”許淵抱著聞酒朝車方向走過去,他手掌貼在聞酒的背部,“別動。”
聞酒眨眼,心里的異樣感覺更明顯。
許淵抱著聞酒上了車,聞酒自己扣好了安全帶,轉頭對坐在駕駛位上的許淵說,“直接送我去醫院吧,我可能得在那里花時間收拾一下自己。”
許淵倒車,神色漫不經心的在導航儀上點擊,“先去吃早飯。”
“我不想...”
“肯德基。”
聞酒的話被堵住,她驚定不疑的打量了打量許淵,“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那個?”
“你以前每次考差了就心心念念著肯德基。”
是,她的確是這樣的。
不過這個都是多久遠之前的事兒了。
她目光落在許淵硬茬的黑色短發上,轉頭看向窗外,心底里的陰霾散了些,她彎了彎唇角,有壓抑不住的輕松愉悅從心底里蔓延出來。
***
二十分鐘後,聞酒坐在肯德基靠窗邊等著許淵端東西上來,不過看見他連續端了三個餐盤,有些詫異的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們只有兩個人,吃不了這麼多。”
許淵坐下,把餐盤上的燻雞麥餅被蛋卷和芝士蛋帕尼尼和葡式蛋撻放到他近前,然後把套餐的其它部分放在自己的面前。
許淵︰“雖然不喜歡喝皮蛋瘦肉粥,但是你昨天應該什麼都沒吃,吃點主食墊墊肚子。”
說著,他有站起身去點餐。
聞酒的目光掃了掃涇渭分明的分餐情況,目光落在許淵背上,覺得自己的抵抗越來越艱辛。
粥來得很快,許淵拿了小碗,給她倒了一小碗放在她近前,她落在露出粥表面的皮蛋的顏色上,“你怎麼知道的?”
“知道什麼?”
“我喜歡這些東西。”
許淵難得在聞酒的話中听到‘喜歡’這樣的明顯帶有情緒性的表達,他眸里的神色溫軟下來,“看你的外賣盒上的外賣單知道的,而且你以前不就喜歡這種味道的東西嗎?”
許淵理所當然,“你習慣沒怎麼變。”
“是嗎?”聞酒自己倒沒有注意過這些,如果她注意到了,應該會自己改正掉的...
她眼底漫上復雜的情緒,她搭下眼瞼,抱著小碗喝了一口粥,杏仁眸里抵觸的情緒慢慢消融,“許淵,我以前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黑色啊,你忘了?”
聞酒點頭,“太久了,是有的點忘了。”
外面的陽光燦爛,聞酒覺得內心有著從未有過的平靜。
固守城牆上的小兵在節節敗退,有什麼東西在轟然的倒塌。
她不想去質疑許淵對她是愛還是憐憫,不想去探究許淵出于什麼目的關心她,也不想去跟人論證憐憫和愛情到底有大的差距。
她只是知道,社會浮躁,現在太多人輕易就能開口說‘愛’,有太多人張口就是海誓山盟的承諾,有的人換女朋友如換衣服還沾沾自喜說是‘愛情的練習’。
愛上一個人很簡單,只要心念所至就能生出萬千歡喜。
比起說得多,她更相信自己眼楮看到的行動。
許淵比她自己還懂自己,用漫長歲月的溫柔耐心,聚沙成塔,滴水穿石。
“氫氣球。”許淵抬了抬下頜,示意聞酒看外面。
聞酒目光落在有著各種各樣外形的五彩斑斕的氣球上,聲音溫軟,“許淵,你還是叫我酒酒吧,好多年沒听你這麼喊我了。”
許淵愣住。
過了一會兒,他露出整潔潔白的牙齒,笑得一臉燦爛,“你接受告白也喜歡用這麼迂回的方式?”
聞酒咬牙,站起身就往外走。
許淵跟上她,喊了一聲喂。
聞酒還一個勁兒的往前走。
許淵看著想要快點甩開他,又怎麼都放不下面子跑起來的聞酒身上,細細碎碎的星光落在他的瞳孔里,他抬高音量,“酒酒。”
有些奇跡是聚沙成塔,滴水穿石造就的。
***
聞酒站在衛生間狹小的範圍內,雙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垂下眉眼。
外面的嘰嘰喳喳的女生正聚在洗手台邊說話,聲音穿過不隔音的門落在聞酒耳朵里。
“唉,你們說,聞醫生是不是太冷血了?剪了自己媽的呼吸管,簡直是殘忍。”
“對啊,我跟你說,我就知道她這個人知識面上裝好人,私底下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
“你們說,聞醫生是不是早就和她媽有矛盾了,然後這一次其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意謀殺。”
“別這樣,太可怕了吧,你說她是不是看不慣哪個患者,就給哪個患者亂用藥,然後...”
“天哪,你別說了!!你再這樣講下去,我都不敢跟聞醫生一起點外賣了。”
聞酒神情淡漠的點開手機屏幕,看著群聊上面各種各樣的人@她問昨天的具體情況,說著矯揉造作的蒼白的安慰的話,目光停留在陳月的微信頭像上,勾了勾嘴角,滿臉諷刺。
過了大概五六分鐘,外面的聲音慢慢落了下來,聞酒打開廁所門走出去,站在洗手台邊,認真的洗著一根又一根手指,就好像在虔誠的清洗著什麼名貴的藝術品一樣。
現在還是在休息時間,聞酒想了想剛才那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兒,蹙了蹙眉頭,轉頭從安全通道往頂層走。
北齊醫院坐落在市中心,四周都是環繞的高樓,一眼望出去,只有車水馬龍的公路是風景。
“聞醫生!”
聞酒挑眉回頭看陳天辰,態度疏離,“你為什麼來這里?”
陳天辰臉上僵硬的擠出一個笑容來,“我之前听月月說,你喜歡呆在頂樓,所以在辦公室找不到你,就來這里看看。”
聞酒站起身,雙手放在白大褂里站到陳天辰面前,“你有話問?”
“是,我有話問。”
聞酒態度懶洋洋的,漫不經心,跟之前每次都熱情,笑臉相迎的聞醫生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他心里有些不安,但是想著那個昨天困擾了自己一個晚上的問題,他還是決定問出來。
“聞醫生,我想問昨天許淵說的你剪掉你媽的呼吸管是真的嗎?我覺得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聞酒抬了抬眼瞼,扯了扯嘴角,笑意透出幾分涼薄的蔑視,“很重要嗎?”
“你不是這種人。”
這種人。
這種人怎麼了?
她已經按照寧璇說的,有光鮮亮麗的外表了,有拿得出手的學歷和工作了,有虛假但是讓每個人都舒心的為人處世了。
她沒有傷天害理,她沒有疾世憤俗,她沒有給社會增加負擔... ...
她怎麼就不能是這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