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名人說過很多很多關于“死亡”這個話題的話,但是這對于十七歲的聞酒來說無法感同身受,她只覺得天塌地陷,絕望和後悔充斥每一個角落。
她茫然懵懂的看著醫生,語氣中帶著微不可見的希望︰“可以救回來嗎?”
醫生檢查了金良強的狀態,嘆了一口氣,“應該是內出血,顱內出血的可能性比較大,救不回來了。”
“死亡時間晚上7:15分。”
他回頭看著呆呆的,面色倉皇的小姑娘。
聞酒下頜尖尖的,蒼白的臉蛋上唇瓣更是青紫一片,原本璀璨美麗的黑眸染上了絕望等等的負面情緒,她站在那里,縴細的身子微晃。
醫生也有些棘手,但是還是直接開口︰“衛生所沒有心電監測儀,也沒有合格的手術條件...”他試圖想要跟她解釋,金良強的死亡並不是她發現得太晚,也不是他不盡心,而是條件所限。
聞酒目光就像尖刀︰“可是你是醫生啊,你是醫生!你為什麼做不到!!”她手緊緊抓住醫生的白大褂。
***
“鬧完了?”張力遠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隨意盤腿坐在地上跟聞酒對視,這個村落里的潑婦罵街他都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聞酒這點算什麼,他不生氣,聲音沉穩又飽含關懷。
聞酒坐在角落,听到聲音,抬頭瞧了他一眼。
“既然你脾氣發完了,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討論一下明天的事兒。”
聞酒看見張力遠不停的在開口說話,但是她卻一句話也沒有听進去,剛才大動脈跳動消失的感覺就好像粘膩在手指指腹一樣。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有的人越是悲傷,越是會壓抑。
她坐在那里,明明沒有嚎啕大哭,但是偏偏,有一種極致的悲傷在彌漫,其實寧璇說的沒錯,這個世界有這麼多人走出了這麼多規規矩矩的路,他們不需要費力氣去做無用的嘗試,只要順著前人的路走就好。
‘下雨小心路滑’這樣簡單的標識也是無數人用生命換來的血的教訓...
金良強的死都是因為她,如果她循規蹈矩的活著,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
醫生想要勸勸聞酒,節哀順變,但是,這句話顯得干巴巴的,說出來更尷尬。
他撓了撓頭,神情有幾分不知所措,後來他干脆到一邊去打電話去安排接下來的事情,把所有的空間留給聞酒,希望她能夠快點收拾好心情。
過了好久,聞酒才錘了錘已經有些發麻的雙腿,站起身走到外面去找他。
醫生是個三十歲的男人,他站在屋檐下抽煙,繚繞的煙霧將他的面容襯得若隱若現。
瞧見她,醫生默默的捻了捻手上的煙,看她,“好了?”
“恩。”
兩句話後,兩個人又沉默下來。
外面的暴雨還在繼續,大顆大顆的雨滴落在地上,濺起的泥土落在聞酒的腿上,又涼又微癢。
她往里面站了一點,使得雨水不能搞濺到她,然後開口,聲音帶著暗啞的沉悶聲,鼻音明顯,“您能不能借我電腦用一下。”
“在辦公室,我帶你去。”
“好。”
聞酒安安靜靜的跟著他進了辦公室。
電腦閃著幽幽的藍光,醫生站在一邊敲了敲笨拙的台式電腦,“就這個,有點慢。”
“沒關系。”
聞酒身上還是濕濕的,她沒有坐下,彎著腰看著桌上的電腦。
醫生看她可憐兮兮的,心下有些不忍,拿著報紙鋪到凳子上,“坐吧。”
聞酒把報紙拿起來還給醫生,眼神執拗,“不用,我站著就好。”
她有些排斥別人對她好,更是害怕別人的善意,如果金良強不是想要對她好,根本就不會成現在這樣。
想著這個,她捏著鼠標的手緊了緊。
醫生見她不坐,拉過凳子坐下,試圖跟她搭話,調節她的心情,“跟他家長說了嗎?”
“我們手機都摔壞了,我不知道他父母的手機號。”
“明天一大早就會有人過來處理,到時候再想辦法通知他父母吧。”
長久的沉默之後,聞酒慢慢回了一個“好”字。
現在小女孩兒都這麼難接近?
醫生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梁,瞧了一眼電腦屏幕,看見聞酒正在改高考志願。
“今年畢業?”
聞酒頓了很久才輕聲回了一個“恩”字。
她情緒並不高,目光下垂,濕潤潤的睫毛在輕輕顫動了一下,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敲動。
網頁慢慢的加載,然後醫生就看見聞酒更改的高考志願。
第一志願 北寧大學 2012893 臨床醫學
許淵半個月沒有聯系上聞酒,樓下的房子好像完全沒有人在,他雖然有幾分奇怪,但是並沒有太過于擔心,畢竟寧璇要是知道了聞酒改志願的事兒,肯定會大發脾氣,把聞酒關起來一段時間也是正常的。
不過找空余的時間,許淵也隱隱約約問過陳靜。
陳靜的意思是寧璇早就想找個時間進行一次家族旅游,這一下聞酒考完了,她正好趁這個時間帶一家人出去玩玩。
許淵接受了這樣的解釋,不過一直直到臨開學前半個月,樓下都一直沒有人回來的跡象,他總算是感到了不對勁。
不管怎麼給聞酒發信息發微信打電話,他一點回信都沒有收到過,這跟聞酒的性格不搭。
他躺在床上,右手放在腦後墊著,另外一只手拿著手機,按亮等滅,再按亮。
他向來不喜歡同學聚會,本來這一個暑假都在搗鼓程序,更是一點沒有關心班上的事情,他進了被屏蔽的班群,看著七班的班委們正在組織最後一次的同學聚會。
他冒了泡,整個群先是整齊的唰的一下全部安靜下來,再緊接著,就是熱烈的討論。
他記了同學會的時間和地點,那天按時到場。
雖然半途中轉去了一班,但是七班還是把他完全當自己人,一群跟在許淵後面轉悠的男生更是嚎了幾嗓子表示歡迎。
許淵找角落位置坐下,蔣力坐在他身邊跟他時不時搭話。
高考是所有人的畢業禮,大家都覺得在這一瞬間,他們都長大了,很多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現在都可以放開手腳做了!
明明才離開學校兩個月,但是已經有女生打了耳洞,戴上了漂亮的耳釘,有的女生穿著不過膝的短裙,露出雪白白的大腿,有的女生畫上夸張深色的眼影。
男生則是踫杯喝酒,到處都是喧嘩聲,叫囂聲,踫杯聲音不絕于耳。
許淵一個靈魂老男人怎麼看怎麼覺得這群小屁孩兒戲真多,但是又不自覺的想起來,他好像從來沒有看見聞酒打過耳洞,穿過那些顯露身材的衣服...
不過就是那副土鱉模樣,也能評校花,嘖。
許淵冷哼一聲,有幾分不屑,又帶著幾分回憶的纏綿親切... ...
蔣力考上了本省的一個二本學校,這對于一向是吊車尾的老蔣來說簡直就是超常發揮,他拉扯著許淵,跟他絮絮叨叨說著以後的宏圖大業,但是許淵依稀記得,蔣力之後沒有做成他夢想中的建設隊頭頭,一身肌肉倒是被酒店西裝給箍住了。
他非要跟許淵踫杯,但是許淵喝酒的技巧哪里是蔣力能夠hold得住的,沒有五分鐘,剛才還談天說地的蔣力就醉倒在了桌上。
許淵站起身,拿著掛在椅子上的外套,準備去上個廁所。
一直注意著許淵動向的白美立馬站起身跟著出去了,她想清楚了,許淵是她從小到大唯一喜歡過的男生,而且她現在比起最開始更喜歡他,她想無論如何,在畢業之前她都要再試著告白一次,萬一成功了呢。
白美在洗手間的門口截住了許淵,許淵稍微喝了點酒,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的酒味勾人心醉。
白美壓住“砰砰”跳個不停的心髒,然後揚起自以為最美的微笑。
她今天精心的打扮了一番,白色的小T露出修長的一節腰肢,頭發染成了栗色,小卷襯得她活潑又可愛。
許淵被攔下之後沒說話,換了一個方向走。
白美先是一愣,而後有了幾分羞惱,她本來這一次就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來的,但是許淵的動作卻讓她當頭一棒。
“許淵!”她站在酒店的地毯上跺腳,音量提高。
許淵沒停,繼續走。
他身形高大,肩寬腰窄,行走之間,貼身的T恤下隱約能夠看見背部漂亮的肌肉線條。
白美不甘心,她還沒有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三分,她明明是那麼那麼的喜歡他,喜歡到甚至于不能夠容忍他身邊出現任何一個女生,他怎麼能這麼對她!
至少他也應該喜歡她才對!不要求他對自己的愛跟自己對他的愛一樣濃烈,但是他至少應該喜歡她,不是嗎?
可是他卻一眼都不願意看她。
她委屈,又不甘心,甚至帶著報復性的快感。“許淵,你不會是喜歡聞酒吧?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她,你要我怎麼甘心輸給一個殺人犯!”
許淵停了腳步,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