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外面的光線暗下來,就好像是蓋上了一層灰布,將太陽牢牢的隔絕開。
天空不時傳來轟鳴聲,那烏壓壓的天空讓人聞酒心里的惴惴不安更加明顯。
這個時候,金良強發來定位,聞酒看見是離學校不遠的一個公園,她拿著手機,手機一側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動作間明顯帶上了幾分思量。
過了好一會兒,聞酒才想好,刪刪改改回了信息。
過一會兒好像要下大雨了,我們換個地方吧。
金良強卻很堅決一定要去公園,說有東西給她看。
聞酒還是有點猶豫,但是想著在露天公園里等著她的金良強,她從門口的鞋櫃抽屜里拿出雨傘走出去。
等聞酒下了樓的時候,外面的風更大了,還伴隨著大滴大滴但是並不稠密的雨滴。
天氣不好,街上人也少,等聞酒搭公交車到達金良強所在的公園的時候已經是十五分鐘之後了。
她尋著定位找金良強,在湖泊邊看到他。
她正想跟他揮手,這一瞬,傾盆大雨“轟”的一下落下來。
聞酒撐著傘盡量保證身體的干燥,但是等她走到金良強的身邊的時候,她全身都被淋濕,短裙微微貼著身體曲線,白襯衫更是被雨水打了個透明。
聞酒提高音量,叫了他一聲,然後踮腳將雨傘撐過去盡力幫金良強擋雨。
雨勢實在是太大,聞酒繼續提高音量湊近他一點,“金良強,我們到可以避雨的地方說話吧。”
金良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學著聞酒的樣子提高音量,“聞酒,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這個時候,聞酒透過厚厚的雨層才看見了在金良強身後的黑色摩托車。
她微愣,不知道金良強想要表達的意思。
金良強一個大跨步從聞酒的傘下走出去,走進暴雨中,站在摩托車面前,對聞酒說,“我載你出去,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聞酒是一個遵循著大人和學校給出的套路和模板生活的人,在暴雨中出門已經算是調皮了,更別說這麼大的雨勢還要坐摩托。
她搖頭,“不要了,太危險了。”
金良強安排了一個浪漫的告白,大雨非但沒有打消他的念頭,相反他覺得這是上帝都在替他加油鼓勁。
他大掌伸出來拽聞酒的手腕。
聞酒的傘脫手,她整個人暴露在暴雨中。
“是故大丈夫恬然無私,澹然無慮,以天為蓋,以地為輿,四時為馬,陰陽為御,乘雲凌霄,與造化俱。”有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似乎在耳邊朗誦著古文,那種豪氣凌雲的感覺瞬間充斥聞酒的胸腔。
或許是所有人的骨子里都有的那麼一點點的叛逆,又或許年輕這兩個字賦予了太大的勇氣,又或許是大自然都在加油鼓勁。
聞酒就好像著魔了一般,跟著金良強來到了黑色重機邊。
金良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遞給聞酒頭盔,“走吧。”
聞酒拿著頭盔,猶豫的看了他一眼,“只有一個頭盔嗎?”
金良強曾經在校門口看著許淵開著重機將聞酒接走,他早就想要學著做一次了,畢竟女生都是喜歡行為帥氣的男生。
重機都是找表哥借來的,哪里會多準備一個頭盔。
金良強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沒關系,我一個大男人要這個東西做什麼,走吧。”
如果是之前的聞酒肯定會拒絕上去,但是跟著許淵做了幾次規則之外的事情後,她對這樣的事情有了一種別樣的勇氣。
她慢慢戴上頭盔,將金良強的模樣隔在視線之外,有些笨拙的上了車。
重機轟鳴,伴隨著暴雨淒厲的聲音...
重機在地面上劃出漂亮的弧線,聞酒的心隨著危險的動作上上下下,最後化作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喜歡的女孩兒笑聲就好像戰鼓,讓金良強更是雄心大作,當重機離開市區後,他的動作更加帥氣,似乎要將這段時間的所學如數的展示給聞酒看。
聞酒拽著金良強的衣服,一邊心驚膽戰,一邊又掩不住刺激的愉悅。
雨還在下著,金良強看著車,抬高音量,“聞酒!”
聞酒湊近一點,“嗯?”
“你要出省讀書嗎?”
“出。”
金良強的聲音斷了一下,然後變得更大,“不出去不行嗎?”
聞酒想她大概是知道金良強想說什麼了,她微微沉默了一瞬。
聞酒的沉默就好像是在宣判著金良強的死刑一樣,他喜歡聞酒喜歡了太多年,他覺得她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如果她出省讀書的話,那他要怎麼辦?
他有可能四年都見不到她。
金良強心里一慌,繼續開口︰“你去哪個省讀書,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有時候,默認別人的喜歡是一件更殘忍的事情。
聞酒微頓兩秒,戴著頭盔搖頭,“金良強,謝謝你,但是... ...”
聞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金良強打斷,他猛然回頭看她,聲音好像從胸腔里發出來一樣,“我喜歡你!聞酒!特別特別的喜歡! ”
他話音剛落,聞酒瞪眼看著前面,聲音尖銳,“金良強,看前面!”
車燈炫目,大大的貨車朝他們所在的位置沖過來,金良強慌忙轉方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黑色的重機直接被撞飛出去,金良強更是像一個破敗的風箏一樣被拋起,然後落下...
血水混著暴雨...
***
聞酒單手拿著已經變形的頭盔,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撐在椅子上,目光渙散,情緒低沉,面臨崩潰。
一扇微微脫漆的淡黃色門打開,聞酒一瘸一拐的沖過去,目露期待的看著走出來的醫生。
醫生身上的白大褂皺皺的,他取下口罩,臉上的神色也是懶散漠然的,“暫時止住失血了。”
聞酒听到這句話,提起的心重重的落回原處,一張髒兮兮的小臉上露出幾分解脫的笑意,“那,醫生,要不要再做什麼檢查,不是會有很多一連串的檢查嗎?”
醫生拿出手機看信息,漫不經心的答道︰“那些檢查你回市區里做,我們這里是衛生所,沒有這個條件。”
聞酒心里有些失望,但是還是揚起笑努力跟醫生表達心里的謝意。“什麼時候能醒?”
醫生頓了頓,再開口,“明早吧。”
“那我們今晚能不能暫時在這里呆一晚上,外面的雨太大,我們走不了。”
“呆這里?我們這里是衛生所,晚上是要關門的。”
但是這個小小的村子里面,哪里有可以住宿的地方。聞酒臉上帶著尷尬和無措,“我們可以給錢的。”
醫生似乎是看像落湯雞一樣的聞酒可憐,抬眉看了她好幾次才答應下來。
醫生往另外一邊走,邊走邊打電話。“喂,老婆,今天衛生所出了點事兒...”
“恩,我知道,今晚在這里呆著守著他們。”
“成,成,知道了。”
他走了一段,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聞酒,朝她招手,然後指了指金良強包扎的房間。
聞酒乖巧的點頭。
衛生所的光線昏暗,不時有白色的小飛蛾撲到燈上,所謂的病房也簡陋而陳舊,聞酒拿著一個有些脫漆的方凳坐到金良強身邊。
金良強躺在床上,眉眼安詳,沒有痛苦的神色,聞酒慢慢放下心。
外面暴雨傾盆,小村四周的泥土也有滑坡的現象,她一個人走都麻煩,更別說要帶金良強這麼一個強壯的男人了。
她也跟120打過電話了,那邊的意思也很明顯,現在雨太大,高速路有積水的路段太多,再加上患者並不是急癥,所以等明天一早他們再派人過來。
得到120的確定答復,聞酒松了一口氣,她準備守金良強一晚上直到120到為止。
但是一直都精神緊繃著,現在四周的環境陡然的安靜下來,她實在是撐不住困意,趴在一邊很快就睡著了,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了。
她輕輕打了一個哈欠,揉揉眼楮想要出去上廁所,就在這個時候,她似有所感的將兩根手指放到金良強頸動脈的位置。
還好...雖然很慢但是至少還是有搏動的...
“呼。”聞酒松了一口氣,心里更放心了點。
但是在聞酒手即將拿開的時候,剛才微弱的搏動突然消失了。
那就好像是金良強在確認完聞酒完全沒事兒之後,放下了最後一件心事,完成了一個神聖的交接儀式一樣。
聞酒動作突然僵硬住,然後更仔細的感受他脖頸位置上應該有的搏動感...
但是真的沒有了,沒有了。
不可能!
怎麼會!
“金良強,你听得到我說話嗎?金良強?金良強!!啊啊啊。”
聞酒匆匆跑出去找醫生,聲音尖銳,帶著刺耳的倉皇,“醫生,醫生,這邊!我朋友出事兒了,出事兒了!”
衛生所的燈光刺得人眼楮生澀又疼,衛生所的味道難聞又刺鼻,聞酒聲音一落,在衛生所過夜的醫生立馬從一邊的折疊床上驚醒過來,他小跑著去看金良強,脖頸上掛著听診器,聲音急促的問著聞酒問題。
生命是什麼?死亡是什麼?敬畏生命這樣的話更像是紙上談兵,沒有走到這一步的時候,永遠無法感受話背後的簡單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