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識海一片翻騰, 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呼嘯著席卷而來, 再清晰不過地重演、回放、閃現……鐘離晴終于想起來了。
究竟是那一盞寡淡如水的白芒山猴兒釀, 還是那一池瀲灩溫柔的生機水?
是那個沉默寡言的�u族少主, 還是那位高不可攀的墨玉劍君?
是她求之不得的心上人,還是她坦誠相待的枕邊人?
君墨辭?�u堯?
挽闋殿主?�u族少主?抑或是那相識于下界的……�u少宗?
鐘離晴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界定,或許也不用界定, 畢竟,她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她愛的, 她眷戀的, 她為之念念不忘的, 從始至終, 都只是一個人。
隨著她神色變換,那一直安靜立于一側的“�u堯”終是淡去了身形, 化作一縷白煙,飄飄渺渺地消散開來。
仿佛從未存在過。
而捂著胸口驚怒交加的念兮則是從頭到腳都化為了一座白玉雕像,雕像又從胸口處龜裂出一道紋路, 猝然向其他地方蔓延,如蛛網一般, 嚓 嚓地不斷破碎, 只一個眨眼的功夫, 便化成了一地玉屑粉末。
鐘離晴卻已無暇在意念兮的變化了,只是艱難地將目光從“�u堯”消失的地方轉回來,看向一瞬間氣息萎頓下來卻依舊不改風華的君墨辭。
“為什麼?”震驚, 驚惶甚至于後怕,瞬間冷靜下來的鐘離晴心里來回浮現出無數個念頭,然而真正問出口的,也只是這麼三個字罷了。
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封印她的記憶,更是消抹去兩人相識的痕跡?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一次一次地變換身份出現在她面前?
“為什麼呢……”教她這麼詰問,君墨辭眸光輕閃,默默咽下了涌上喉間的一口熱血,淡淡一笑,反問道,“你相信命運麼?”
鐘離晴深吸一口氣,強忍著上去扶住她的沖動,站在原地,負在背後的雙手卻死死抓緊在一起,好似要用疼痛來克制自己一般,听她發問便是一皺眉︰“自然不信,我命由我。”
像是早就料到了鐘離晴的回答,君墨辭輕然一笑,點點頭︰“我也不信……正是因為不信,才會一次又一次嘗試,只是終究是……徒勞。”
在鐘離晴擰眉要發問時,她擺了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轉而摘下腰際的一塊墨玉配飾,留戀地撫了撫,一邊看向鐘離晴——準確來說是看向她身上僅有的幾處配飾︰“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那個故事麼……”
相愛卻不得相守,被天道詛咒世世相負的時與空……她當然記得。
鐘離晴垂眸,不咸不淡地回道︰“那又如何?”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只要是她說過的,自己一個字都不會忘。
而最教她難以忘懷的,卻是君墨辭說這些故事的時候,那內斂到極致的痛苦——就算對方收斂得再好,又如何逃得過時刻關注她的鐘離晴的眼楮?
那眼底的痛苦,濃重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在她無聲的堅持下,鐘離晴終究是接過那塊墨色玉佩,牢牢攥在掌心。
而就在她握住那塊玉佩的剎那,身上其他飾物不約而同地綻出了耀眼的白光——封心羽的發簪,明秋落的耳釘,敖千音的吊墜,姬無願的手鐲,阿娘的戒指,岑北卿的腳鏈……以及最後那一塊仿佛是喚醒了所有綴飾的玉佩。
七道白光倏然而起,又在鐘離晴震驚的目光中合而一體,變成一面剔透晶瑩的光輪,宛如女兒家梳妝用的鏡子,邊沿雕滿了古樸玄奧的花紋,里頭卻仿佛映著萬古流華的深邃。
“這是……”鐘離晴掌心虛虛托著那面鏡輪,只覺得有一道親切熟稔的意念透過來,是久別重逢的喜悅,又是全心全意的依賴。
“時空鏡輪。”君墨辭感慨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這面鏡輪,最後卻只是嘆了口氣,“你與天道爭斗,全靠它替你擋了一下,才留下了一魂一魄,只是這時空鏡輪也碎成了七片,四散各地。”
“我,”鐘離晴抿了抿唇,“我是說當年那人,為何要與天道爭斗?”
這根本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斗爭,又有什麼意義呢?
“天道生萬物,卻獨獨偏愛人族,予人族修仙之體,悟道之魂,更要為人族奪其他萬物之靈氣,運數……而你卻不願天道偏心,硬是要逆天而行,予一個公平。”君墨辭解釋道。
“嘖,多管閑事……且,不自量力。”鐘離晴冷冷地批評道,渾然不在意那個被批斷的人就是她自己。
君墨辭無奈一笑,也並不反駁鐘離晴,繼續說道︰“天道剝奪了你的氣運,想要將你徹底抹殺,可是你本為天道之繼,她奈何不得你,更殺不了你,所以,她就換了個法子,降下天道意志,打算浸染我的神魂,將我逐漸變成天道的傀儡。”
“天道之繼?天道意志?”鐘離晴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念兮消失的地方。
“她是由一縷天道意志所化,而你,本該是下一任天道的掌控者,”君墨辭似是想到了什麼,笑容淺淺,卻教人心口發悶,“倘若那時候你願意融合我的力量……”
“融合你的力量?”鐘離晴低頭看向從君墨辭胸前的傷處慢慢滲出的光點——她以為會是鮮紅的血,可並非如此,從那人傷口處流淌逸散出來的,是純淨至極的靈氣,每一絲每一毫都攜著充沛到可怖的能量——面色一變,“你所謂的融合,就是吞噬你的靈力?”
“可是,你不願意啊……”她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
鐘離晴幾乎要被她氣笑了︰“我怎麼可能願意?你是不是瘋了?你……你會死的……”
迎著那雙清淺含笑的眸子,剩下的話被徹底噎在了肚子里。
鐘離晴知道,她對于這一切再明白不過,卻仍舊如此選擇。
“我不願意,你莫要逼我。”最終,鐘離晴只說了這麼一句,“莫要逼我……恨你。”
“無妨,”君墨辭卻是笑了,眼眸彎起,竟是十分開心的樣子,“恨我也罷,我只想你活下去。”
鐘離晴沉默了,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麼,君墨辭捂著越來越涼的胸口,繼續說道,像是要趁著還能開口之際,將所有的原委都告訴她一般︰“當初我將魂魄分離,人魂不知所蹤,地魂附于姜令嫻,天魂則成了如今的挽闋殿主,為了抵抗天道的侵蝕,便將凝煉的分神隱入下界,成為了�u堯。”
怪不得自己會對阿娘牽腸掛肚,對�u堯不可自拔,又對初見的挽闋殿主念念不忘……原來,她們都是同一個人。
自始至終,鐘離晴惦記的,都是她。
想到這兒,心中酸楚不已,卻又泛出一絲絲甜來,恍然之際,再次被洶涌的悲苦所傾覆——只因那人還在慢條斯理地揭露。
“這數百年一屆的天斗大會,不過是為了將天道給予人族的氣運重新還予其他生靈……只是,終究有傷天和,無以為繼,甚至還傷了你——當年的�u霽,便是因此而死——我找了許多年,想了許多法子,到頭來,還是只有那麼一個辦法一勞永逸。”她定定地望著鐘離晴,眼底盈著光,“天道不公,那就反了這天,換一個掌控者。”
鐘離晴頓時滑出一個念頭,驚得她一個激靈。
果然,就听君墨辭說道︰“只要你成為新的天道,問題便迎刃而解……可是天道不可有情,而時空鏡輪的掌控者,也只要一人足矣。”
“你自以為是地替我選了路,可曾問過我是否情願?”鐘離晴恨不得掐死眼前這悠然淺笑的人,卻又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傷她分毫,心好似都疼得麻木了,只是漠然地尋求真相,哪怕每多知曉一分,這痛楚便更甚一分。
君墨辭的眼神黯了黯,笑意澀然,愣是生生轉了話題︰“天道將你放逐,為了找到你,我將七魄覆在這些碎片上,以為能憑此搶在天道之前,可是每一世都遲來一步,你早就有了心儀之人,又被設計致死……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這也是天道的算計,你會被碎片的主人吸引,恰恰是因為我附在上面的魄……到頭來,負了你一世又一世的人,是我。”
鐘離晴面無表情地攥著手中已經化作完整的鏡輪,感覺那不斷逸散的流光正慢慢充盈著自己的丹田血脈,涌現出無窮的力量,可心口處卻像是漫進了寒徹透骨的冰水,一點點凍結起來。
“我終究無法再忍受你投入別人懷中,更無法忍受你再被傷害辜負……這是最後一次了,”君墨辭掙扎著伸出手,想要再撫一撫鐘離晴的臉,“這一次,你眼里不再是別人,可知我有多歡喜……”
鐘離晴深深地望著她,眼里是深切的哀色︰“君墨辭,不要……”
千言萬語道不盡,只能輕輕叫著對方的名字。
她終于忍不住也伸出手,想要牽住那蒼白到幾乎透明的指尖。
“只可惜,這一世,終究還是要負你了……”唇角微牽,眸光如水,堪堪要觸到的指尖卻一滯,隨即無力地落下,沒能踫到那近在咫尺的余溫。
而那一聲悵然的低語,也隨著驟然化作光點的人,慢慢消散在淺淺的風里,無影無蹤。
鐘離晴呆呆地望著自己的手,掌心仿佛仍舊殘留著那一抹溫涼如玉的觸感。
而同一時間,君墨辭設下的結界轟然碎裂開來,諸人唯一所見,便是場中失魂落魄的鐘離晴。
挽闋殿的兩位殿主消失了。
這場比斗的勝負,可想而知。
一片安靜之中,只听到車 轆摩擦地面的聲音。
循聲望去,卻是封心羽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岑北卿緩緩而來,後者將一面新的白玉面具戴在了鐘離晴的臉上。
“冕下諭令,姜族姜晴,敗少殿主念兮,是為本屆天斗大會勝者,繼任挽闋殿主之位,即刻執行,不得有違。”岑北卿慢悠悠地說著,而封心羽更是直接,一個眼神就將心生不服的人化為了灰燼。
挽闋殿中數百金仙似乎也早就接到了命令,齊齊出手,血腥鎮壓,將所有不安定的因素都扼殺在萌芽。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這錦繡天下,竟是易了主。
塵埃落定,鐘離晴成了這次天斗大會最大的贏家——恐怕在此之前,任誰都不敢置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人,如何得到了墨玉劍君的青睞,一步登天?
然而直到所有人都下跪行禮,以示臣服,新任的挽闋殿主只是沉默地低下頭,摩挲著手中冰冷的鏡面,神色溫柔繾綣,眼底卻逐漸浸染上了無盡的淒色。
這位新殿主上任後的第一條諭令,便是封閉宮殿不許任何人打擾。
听說,她要閉關修煉,準備迎接天劫。
照理說,新殿主已是金仙之境,早就過了渡劫期了,這金仙之後,還要渡什麼劫?
諸人終于反應過來——金仙之上,是何境界?
她是要逆天……為神!
作者有話要說︰ 唔……啥也不敢說了,抱頭逃竄。
哦對了,下章大結局,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提。
以及,新坑無縫餃接,同世界觀續作,講述崇華小祖宗的撩妹之旅,想看的可以戳我名字去專欄里面收藏,建軍節開坑。
本作中許多著墨不多的配角會在新坑延續故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