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闋晴辭賦誰知

第167章 佛心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失眠七夜 本章︰第167章 佛心

    “姑娘、姑娘, ”痛,五髒六腑移位似的痛——但這劇烈的痛楚卻也教她確認了自己依然活著的事實,耳邊有一個輕柔的聲音不斷絮叨著, 溫熱的呼吸在耳邊臉頰上吹拂,鼻端能嗅到一股除了濃重的血腥氣之外,若有似無的淡淡檀香, “姑娘, 醒醒……”

    鐘離晴使勁閉了閉眼楮,又用盡全力, 終于撐開了眼簾。

    半眯著眼, 看向那鍥而不舍喚醒她的聲源——視線所及,是一瓣略顯寡淡的唇, 未施丹朱, 唇紋卻清晰分明,唇形飽滿, 是極為適合親吻的唇。

    忽略自個兒莫名升起的不合時宜的念頭,視線上移, 劃過挺直的鼻梁,對上一雙清透又蘊含著幾分擔憂的眸子, 眨了眨眼楮, 鐘離晴心里一松,雖還不至于完全放下警惕,到底是勾起了一個笑來︰“是你。”

    ——遺忘山谷中那與獸類和諧相處的姬無願。

    勉強,算是個熟人吧。

    “姑娘, 你可醒了,”見鐘離晴意識清醒,還有心思打量她,姬無願也隨之輕笑著搖了搖頭,卻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只是好脾氣地替她托了托後頸,由著她更清晰地看見自己,而後配合地湊近她,聞言說道,“姑娘仔細些,切莫隨意動彈。我找到你時,你渾身的骨頭都斷了,氣息也弱得很……我身上只有些增益補氣的普通丹藥,只能先替你護著心脈——幸而我這鐲子頗有幾分療傷之效,方才已經替你將骨頭大致接好了,不過還得你自己運轉靈力,修養些時日方能痊愈。”

    听她解釋了一長串,鐘離晴挑了挑眉,面上頓時流露出欣慰感動之色來,目光卻不由看向那一截縴細皓腕上的鐲子。

    其實見到姬無願的第一眼時,她便覺得這鐲子特別,只是當時失了記憶,並未與自己的儲物戒指和胸前的吊墜聯想起來,現在卻越看越覺得熟悉——就仿佛是出自同種材質,同一個匠人之手打造而成。

    不論是外表樸實無華實則玄奧的紋路,抑或是接近時便陡然直抵靈魂深處的悸動,都昭示著這幾樣飾物的不一般。

    ——若是有機會,定要將她的鐲子借來研究一番。

    相似的悸動還有在岑北卿與明秋落二人身上感覺過,敖千音的吊墜則已經予了自己……也不知道這幾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姑娘之間,有什麼特殊的聯系呢?

    鐘離晴隱約覺得自己好像觸到了一個隱秘的邊角,卻不得其法,難以窺探更甚。

    這念頭終究只是一晃而過,鐘離晴輕咳一聲,清了清喑啞的嗓子,感激地說道︰“在下鐘離晴,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無妨,我與嬴惜乃是舊識,她既然以你為友,我又如何能見死不救?況且,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過是舉手之勞,無須掛懷……鐘離姑娘喚我無願即可。”她擺了擺手,笑容雖淺淡卻很是真摯,教人不由心生好感。

    “如此,大恩不言謝,我也不多客套,無願叫我鐘離便好。”听她言下之意,應是脫離了遺忘山谷的禁制,想起了過去,鐘離晴倒是意外︰這樣一個看上去就恬淡純善的姑娘,是如何與阿惜相識且交好的?

    倒不是阿惜那孩子哪里不好——在鐘離晴心里,是將嬴惜當作妹妹來看的,自個兒妹妹當然是怎麼看怎麼好的——只是,她畢竟是以血為生的僵族,而這姬家的姑娘……身上可沒有半分血煞之氣,竟似個從未殺生、潛心向道的苦修。

    想到這兒,鐘離晴不由感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隨即便將這疑問拋到腦後,轉而關心起兩人現下的處境來。

    她渾身劇痛,猶如被重物碾壓過一般,只能小心翼翼地轉動眼珠觀察——她與姬無願正坐在一塊地勢較高的石台上,石台面積不超過一丈,周圍還有幾塊不大不小的碎石,邊沿架著坍下來呈三角擱置的石壁;石台下是不知深淺的血湖,湖面上橫亙著被連根拔起的大樹植被,本來綠意盎然的遺跡內谷突逢大難,猶如暴風驟雨過境,遺跡崩塌,血湖倒灌,宛若地獄。

    而那血湖之中除了草木植被,還漂浮著一具具尸骨,有陳年舊骸,也有還能依稀辨別原貌的尸身,不過看起來年代也算不得久遠的樣子,不像是來自上古洪荒時期,反倒像是之後來探險奪寶而不幸身殞的修士。

    鐘離晴皺了皺眉頭,將目光從那些可怖的血河浮骨上收回,看向安之若素地盤坐在原處的姬無願——後者感覺到她的注視,隨即轉過頭朝著她微微一笑,自然地替她摘去了鬢角的一片落葉,柔聲問道︰“鐘離可是有話要說?我方才已經請黎鳥去查探消息,且耐心等一會兒。”

    “無願,我想問你,可識得�u堯?就是那撫琴的白衣姑娘……”鐘離晴知道,現下最該關心的是這條小命會不會交代在這兒,是思索逃脫求生之法,而非拘泥于兒女情長——可是那一抹白衣總是盤踞著心頭,教她心神不寧。

    在不知不覺中,在不願承認時,已悄然穩佔天平一端,每時每刻都在增加砝碼,不可控制地往那一頭傾斜而去。

    “�u家的�u堯,近幾年聲名鵲起的人物,我雖然孤陋寡聞,卻也是識得的,”姬無願點點頭,望進鐘離晴欲言又止的眸子里,了然輕笑,善解人意地說道,“或許你不知道,你離開山谷之時,動靜頗大,伴有風雷之聲,天崩之勢,仿佛是無形中破了那禁制似的……自你離開之後,我們這一撥人倒是接二連三頓悟過來,記起了前塵往事。

    那位�u姑娘卻是頭一個消失的——若非你問起,我還以為她是循著你而去的。”

    “這麼說,你也不曉得她、她們現下身在何處了?”鐘離晴頓了頓,又怕她疑心自己和君墨辭的關系,索性連同其他人一道相詢——只是頂著那澄澈猶如看透一切的清潤目光,便曉得這個通透的姑娘已然識破自己的欲蓋彌彰。

    臉上微熱,很快又恢復常態,若無其事地由著她看。

    姬無願雖然有疑惑,本身卻不是好奇之人,也就體貼地沒有揭破鐘離晴的小心思,反倒將自己知道的消息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我算是最後幾個離開那山谷的,本是想尋路走出去,順便找幾株珍稀的藥材。

    不料沒走多遠,就听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而後便是頂上和周圍的結界轟然碎裂。

    刺目的白光閃過,突兀出現一座祭壇,而腳下的山石道路盡數崩塌,血湖倒灌,碎石濺散,巨物傾軋,縱使我等靈力恢復,在這處處壓制的空間中也是狼狽不堪,討不到好。

    慌不擇路間奔逃,諸人都走散了,而我則是因著鐲子的指引,找到了差點被埋在亂石堆下的你。

    你是我在遺跡崩塌後見到的唯一活人,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了。”

    “幸而無願心善,否則,我已葬于石下,不見天日。”鐘離晴知她也不再有什麼多的線索,遺憾之余又不免唏噓——若是這姬家的姑娘句句屬實,沒有欺瞞于她,那麼真要感謝她的善念與義舉了。

    “也是鐘離命不該絕,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姬無願綰了綰自己的鬢發,淡淡地笑道。

    她這般謙虛,倒教鐘離晴對她高看一眼,也更確信是姬無願救了她的事實——她本性多疑,這危及性命的時刻,也由不得她不謹慎。

    趁著等候那黎鳥的情報,鐘離晴又旁敲側擊地問道︰“無願芳齡幾何?”

    “我今年三百四十五歲。”姬無願對年齡倒不設防,也沒什麼避諱,坦陳回道,又順勢問她,“鐘離呢?”

    “我……唔,三、三百多歲吧……”實際上,離三十歲還差上幾個月。

    這仙魔域里遇見的姑娘們,全都比自己大了十倍還不止——果然是修真無年歲,這姬無願看著約莫有散仙的修為了,不足四百歲,算是非常年輕且有天賦的修士了。

    至于鐘離晴她自己,三十歲便渡劫後期的修士,只怕是這天下間獨一份,說出去都是駭人听聞。

    “唔……無願可知道,�u族有一人,名喚�u霽?”見姬無願挑眉,怕她看出自己根骨的實際,推斷出她的真實年齡,鐘離晴鎮定地望著她微笑,轉移話題——雖是靈機一動所問,倒也是的確是她想知道的。

    既然姬無願年長她許多,出自上古八姓之一,又是仙魔域土生土長的修士,說不定會有些線索。

    “如果你問的是�u族的旁人,我或許不知,但是�u族的�u霽,恐怕整個仙魔域的修士,沒有不認識的,”听她生硬地轉移話題,姬無願也不追問,反而是因為“�u霽”這個名字神色悠遠,隱隱透出幾分向往推崇,“數萬年前,上古八姓仍舊輝煌之際,�u族乃至八姓之中最傲世的天才,傳說中唯一接近神之境的人,也是第一個踏入神域天原的修士。

    不過,三殿之人對她很是忌諱,下令將所有記載過她信息的手札文獻都上繳銷毀了,因而只有極少一部分修士知道�u霽其人,也只有八姓遺留的神道家族還會告訴後輩她的故事。”

    “听起來,是個很厲害的人。”鐘離晴垂下眸子,笑意卻不及眼底——僅憑這寥寥數語,真難以想象,她是個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那個�u霽,真的是曾經的她麼?

    見鐘離晴神色低迷,姬無願寬和地笑了笑,狀若無意地問道︰“鐘離是否有困擾之事?若是不介意,可與我說說——我雖不濟,只當個听者還是可以的。”

    鐘離晴靈力正運轉了兩個周天,修復著肌理經脈,痛意消減了幾分,已經能勉強靠坐起來了——她嘗試著撐坐起來,姬無願覺著她的意圖,遂搭了把手,攙了她一把,教她半靠在兩人相倚的一塊石壁前,又自發靠過去些,將她半個身子摟進自己懷里,好教她舒服一點。

    若是換作以前,鐘離晴自是不會拒絕她的好意,只是她現下心里已有了意中人,又與對方有了肌膚之親,再與旁的女子接觸便下意識想著要保持距離,再不能同以往那般隨意親狎,無所顧忌——哪怕心上人不知道,甚至也不在意……她自己卻是記得要避嫌的。

    姬無願或許只是出于好意,鐘離晴卻無法坦然接受,是以在靠上堅硬的石壁後,她便盡力將身子往另一側傾去,掙扎著從姬無願懷里脫開來;後者見她抵觸,只以為是她性子使然,孤傲倔強不願服軟,倒也不勉強,小心地護了護,待她坐正便收回了手。

    “無願,倘若……”鐘離晴轉著指間的儲物戒指,思考了一會兒,余光瞥見姬無願淡然而溫和的目光,終是下定決心繼續問道,“我是說倘若,有朝一日你突然被告知,你的前世,抑或是你的過去做過許多的錯事,傷害了不該傷害的人,你該如何自處?”

    姬無願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並不奇怪鐘離晴的問題,她偏著頭思考了片刻,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鐲子,與鐘離晴思考時習慣轉動儲物戒指的樣子如出一轍——鐘離晴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目光不由一閃。

    她記得,曾經自己在思考的時候,有捻手指的習慣,而自從戴上了這枚戒指,便改為摩挲轉動戒指了……就好像,過去的自己,正在慢慢消失,被“鐘離晴”的性格和習慣取而代之。

    不如說,在潛移默化中,她已經習慣乃至于接受了自己身為“鐘離晴”的身份。

    思緒有一瞬的飄忽,很快又收了回來,就听姬無願斟酌著悠悠說道︰“鐘離的假設是我沒有遇到過的,因而我也無法給到什麼建議,不過你既然提到了前世,那我不妨說說自己的過去,鐘離姑且當作故事來听吧。

    我生于上古八姓之一的姬族,父母疼愛,寄予厚望,因而幼時性子便驕縱了些,慣愛惹是生非。

    待我及笄成人那年,父親帶我去了姜族拜訪前輩,那時姜族的族長候選仍是令嫻姑姑,她身為星辰殿主,佔卜之術獨步天下。

    她替我佔了一卦,道破我的命星,從此我的人生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鐘離晴的注意力在她才剛說到姜族的令嫻姑姑時就被攝住了,好容易才壓下了旁的念頭,默默地听著。

    姬無願也是感覺到了她剎那間的情緒波動,頗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隨即平靜地微笑,歉意地頷首示意,這才繼續下去。

    “令嫻姑姑告訴我的父親,我前塵乃是虔誠堅定的佛修,六世輪回,積德行善,不沾半分殺孽,不染半點塵俗,而此生乃是我第七世輪回,若是此生堅守不輟,便能功德圓滿,立地成佛。

    自此,我再不能肆意妄為,每日經書作伴,古佛青燈,不可動氣,不可妄念,不可情熾,不可殺伐……起先我還鬧過,久了便也習慣了。

    我只是不明白,即便前世佛女皈依,與我今生又有何干?

    我雖然謹遵父命,潛心修佛,然我心里卻從不是為了什麼前世因果善緣,不過是我想這般,我願這般,絕非我應這般,我該這般。

    我性喜山林,與鳥獸為伴,不犯殺孽,不沾俗世,獨來獨往,肆意快哉,不為別的,只因為心中歡喜——今生我是姬無願,而不是六世佛女。”

    她說完以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方才略不平靜的心緒,赧然一笑,卻並未避及鐘離晴認真的凝視,淡然地任由她看著,甚至俏皮地歪了歪頭。

    “無願說得不錯,是我著相了,”鐘離晴收回目光,慨然嘆道,“今生我為鐘離晴,卻不是旁人。”

    ——面上故作輕松,心里卻猶自沉凝。

    姬無願所言或許有理,但也如同她先決所設的條件,情況不盡相同,不可一概而論。

    六世佛女,乃是功德善舉,自是可勘可破;而她卻是一身情債,無處分說。

    所背負的恩怨種種,難道是一句“不記得”便可以輕易消磨的麼?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無願小姐姐爸媽太坑的童鞋,我小叮當給你透露一下︰其實什麼六世佛女都是阿娘騙她的2333

    阿娘的人設其實是看上去古道仙風實際上滿嘴胡話的江湖騙子哈哈哈哈……(並不

    昨天沒更,于是五千字奉上(本來想湊一下雙更的,算了明天再說吧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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