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 南州睡到中午太陽升起老高才睜開眼楮。熬夜和飲洋酒一樣,都屬後勁兒十足。當天不覺啥,第二天最受罪。現在南州就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整個人仿佛被掏空。本想多賴會兒床,卻听見客廳里隱約有人和媽媽說話。
“阿姨, 您保養的怎麼這麼好啊,一點看不出快五十了, 真的真的,頂多四十歲。”
“哪兒啊, 你和南南都長大了, 我肯定也就老太婆了。”
“誰說您是老太婆那是他眼瞎!上次開家長會,真不騙您啊,我同學都以為您是南州她姐姐!哇塞,太年輕了!”
我去, 這馬屁拍的……人神共憤也不過如此吧?
“你怎麼來了?”南州打開臥室門,果不其然看到鐘小姐正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手里捧一根新鮮出爐的大玉米。黑眼珠像兩顆大葡萄一樣滴溜溜轉個不停,機靈鬼妹的樣子。南州忽然回憶起第一次看見鐘馨, 就被這雙黑溜溜地眼楮晃得不行。當時南州媽還說,這新搬來的小丫頭瞅著就比你伶俐,一起玩的時候多留點心眼,別讓她把你賣了還給她數錢。
這麼多年南州一直沒學會留心眼兒,因為大多數時間鐘馨比她還傻缺。
此時也是啊,咬著玉米沖她嘿嘿笑, 嘴里胡話連篇︰“我過來想問你幾道數學題。”
騙子!電話里不能問?但南州也沒揭穿,估計揭穿了媽媽也听不懂。所以這就尷尬了,沒有觀眾圍觀揭穿也顯得毫無意義。晃蕩著坐過來,兩人聊天時,南州媽去廚房準備午飯,直到這時鐘馨才表明來意,也沒其他,只和耿旭有關︰昨天晚上他吃了什麼,夜宵是什麼,喝的什麼水,又說了什麼話等等等等。南州一一認真地答了。鐘馨點點頭,終于滿足了那樣靠在南州肩頭︰“還是你靠譜,比馮佳雪強多了,就剛才給我這些信息比馮佳雪一個月都多。”
“小雪比較靦腆,不好意思盯梢。”南州為馮佳雪辯解。她太了解那姑娘了,怕多看一眼被同學誤會。
鐘馨嗤之以鼻︰“別逗了,自作多情也得有個度,耿旭能看上她麼。”
南州不愛听這話,使勁捏她鼻子表示抗議︰“小雪多好的女孩,你別那麼刻薄,其實她長得挺漂亮,尤其眼楮和鼻子,皮膚也白個子還高,稍微打扮一下絕對小美女。”
“可惜她不打扮呀,看起來總那麼土,一點不像城里姑娘。”鐘馨不服輸,南州也不含糊反擊道︰“廢話,上學怎麼打扮?除了校服二十八中允許咱穿的嗎?”
“那你也穿校服,我怎麼就沒覺得你土,左敏也穿校服她也不顯土啊。”鐘馨 里啪啦地說著,字里行間透著對馮佳雪的不滿。南州後知後覺終于察出一絲不對,問鐘馨︰“今天的你很有針對性,馮佳雪哪里惹到你了?不會又因為耿旭吧。”
世界上除了耿旭還有什麼可以讓鐘馨煩惱的呢?“首先聲明我不是沒事找事。但真覺她有時候挺裝的。那天我們班和三班被叫去搬新到的練習冊,那玩意能有多沉?比她瘦弱的女生都能搬上去,她倒好,裝成林黛玉氣喘吁吁爬兩級台階歇五分鐘,還偏偏當著耿旭的面兒,你說她是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發覺耿旭平時就挺關注馮佳雪,反正比其他女生關注度高,好像馮佳雪一有麻煩,耿旭總能第一時間看到。”
“你說的這些我怎麼一次也沒看見?”南州不是和稀泥,而是真的沒看出耿旭有多關注馮佳雪。再說了,馮佳雪喜歡段小然,從童年到少年,情比金堅,這她和洛雨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法跟鐘馨說,不然就等于全校廣播。對南州而言,鐘馨和馮佳雪都是貼心閨蜜,缺一不可,“反正我覺得沒這事,完全是你自己胡思亂想。耿旭那麼忙,又是學生會又是數學競賽,哪有時間談戀愛?你與其瞎琢磨,不如多補習一下數學。萬一于老師覺得你是有用之才調入數學競賽班,屆時你和耿旭就是同班啦。”
鐘馨呵呵兩聲,白日夢都不帶這麼虛幻的︰“那麼費勁我還是直接在耿旭水杯里下蒙漢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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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南州把鐘馨叫進自己房間,“送你個禮物。”從書包里拿出耿旭送的那塊棒棒糖獻寶一樣捧到鐘馨眼前。本來鐘馨是一副非常不屑的表情,以為南州抽風病犯了,但當听到這糖是耿旭無意中給她的時候,鐘馨整個人就像听到自己考入北大一樣激動萬分,“真,真是他給你的?”
“騙你是豬!”
“天那,我今天真是收獲頗豐!不單知道他愛吃紫薯味兒的面包,現在又知道他喜歡草莓味的棒棒糖,嗯,我決定了,以後只吃這個味道。還有一天半上學,等周一我就去小賣部把草莓味的都買回來珍藏。”
“神經。”南州忍不住罵。
“這叫真,愛。”鐘馨一字一句糾正,棒棒糖放在嘴邊親了又親。忽然間想到什麼眼神又突然變了,看著被陽光映亮的南州微微眯眼︰“不過……他為什麼把糖給你?”
南州真是要罵街了,“就是趕巧唄,你不會真神經了吧,居然懷疑到我頭上。”
“那你現在還喜歡耿旭嗎?”
“如果欣賞算喜歡那就喜歡唄。”南州實話實說。耿旭值得被所有人喜歡這一點她從未懷疑過。他也值得被這世界溫柔相待。
鐘馨緊緊握著棒棒糖,像握住自己的心,也像握住耿旭的心,盡管這種感覺很扯淡,但對于處在暗戀中的女孩來說,這種完全主觀的臆想又是多麼的重要。人生需要浪漫,而想象也是浪漫的一種。鐘馨也知道,南州沒有欺騙她,對于耿旭,她們的喜歡不一樣,南州沒有侵略性,只是單純欣賞,于是她顯得自由又游刃有余。而自己呢,似乎已無法自拔。南州在水里,她卻在泥里。她不知道這意味什麼,但做生意的父親倒說過這麼一句話——
太想要的,最後往往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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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日凌晨北京開始下雨。這點南州還有記憶,記得那時她還擔心來的,怕雨越下越大影響閱/兵。幸好最後天公作美,雨在升旗儀式開始前停住,太陽破雲而出,讓全世界見證一場偉大震撼的閱/兵式。
南州知道雨會停,但其他同學不知道啊,比如馮佳雪,望著窗外憂心忡忡︰“這雨不會一直下到晚上吧。太討厭了!”
“放心,雨一會兒就停。”南州俏皮地眨眨眼,“賭一百根辣條,今天絕對是一個大晴天。”
馮佳雪“嗯?”一聲,問︰“辣條是什麼?”
呃……
“沈南洲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晴天?”耿旭不知何時晃悠過來,遞給南州和馮佳雪一人一塊棒棒糖,然後頭稍探出去窗台望了眼天空,無星無月,烏雲壓頂,他不甚樂觀地搖搖頭︰“我看懸,今兒這雨怕一時半會兒停不了。”馮佳雪嘆一聲,說︰“既然發明了那種催雨彈,就應該也發明一種雲開霧散彈,不然重大活動遇到下雨天觀賞性真不止打了一個折扣。”
“這個有點難度,不如馮同學以後試一試。”耿旭笑咪咪地看著她。南州心中警鈴大作,印象里耿旭笑得如此孩子氣的模樣屈指可數。盡管嘴上說兩位都是知心閨蜜,但回憶有長短。鐘馨畢竟是發小兒,那種從穿開襠褲就建立起的革命友誼,總歸有馮佳雪無法比擬之處。
“小雪,咱倆去廁所吧。”
馮佳雪正和耿旭聊得投機,對南州擺擺手︰“我不想去,你去吧。”
“你陪我去吧,樓道太黑,跟我做個伴兒。”南州用力拽馮佳雪袖子,像官兵在大街上拖拽良家婦女。耿旭看著笑出了聲兒︰“沈南洲你怕黑啊。”
“我怕鬼。”南州說。
“世界上沒有鬼。”耿旭說。
“可萬一有呢?你們听過那個故事嗎,一個人半夜上廁所,坑里伸出一只手,問他要黃紙還是白紙。如果選黃紙五天死,選白紙三天死,之前已經有不少人死于非命,結果——”
“結果,這人說——”耿旭懶洋洋打斷,側影打在玻璃窗,混著水霧與燈光顯得朦朦朧朧,“我只是來上個小號兒,用不著草紙,謝謝。”
馮佳雪和周圍幾個听到故事同學哈哈笑起來,南州倒有點不好意思︰“你知道這故事啊……”
“初二時的老故事了。”耿旭眼楮還是那麼好看地彎著,“現在有最新版了,要听嗎?”
“我不听。”南州 溜一下跑了。大概是心理作用現在真有點想上廁所。快走到門口時,耿旭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清洌洌地還帶著一點笑意︰“別跑那麼快,等等我。”
“你也去?”
“主要是陪你。”他微垂眼眸說,“今兒活動太重要了,萬一參加不了一輩子都會覺得遺憾。”耿旭不信鬼,但他怕南州因為過度緊張和恐慌扭傷腳。再說現在他們在一樓待命。又是半夜,廁所那麼黑,離人群又遠,萬一有流氓偷窺呢。住過胡同的孩子,大抵都在大茅廁見過那種專門扒女廁所或者男廁所偷窺的流氓。
南州受寵若驚,耿旭要陪她耶,這畫面太美擱上輩子簡直不敢想。偷偷樂時,一道白光從臉頰右側亮起,同時伴有 嚓一聲脆響。南州與耿旭一同朝教室外看。門口,李蕭白正把萊卡相機放下,看著他們笑出一口亮晶晶的白牙︰“杜老師下的命令,國慶以後交給學生會貼在宣傳欄里。”
南州撇撇嘴︰“那麼多相片,人家也不一定選這張。”
“沒關系,我正好在宣傳組,倒時候一定把這張貼進宣傳欄。”耿旭笑著對她說,听語氣十拿九穩。這時卻听到李蕭白似笑非笑說一句︰“看看吧,剛才手抖了,萬一拍虛了,這張我就不上交了。”
“那沒事啊,再給我們拍一張唄。”南州主動往耿旭身旁挪挪,擺出小鳥依人乖巧樣子。機會難得,一定要弄張合影。耿旭也沒躲開,對鏡頭微微笑時,腦袋還不經意地向南州這邊靠了靠。樓道里,趙鑫端著雙臂獨自立在暗處,卻把一切瞧得明明白白。李公子,這回玩砸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最近瘋狂迷戀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