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後又過了十幾天, 就到了29號正式開學報道的日子。吃早飯時, 媽媽遞給她兩個大塑料袋，“估計今兒發書數量肯定少不了, 你別傻乎乎都放一個書包里怪沉的背回來。我那天看電視, 人家骨科專家說了，書包太沉對肩膀頸椎腰椎都不好, 尤其你們這樣正長身體的小孩，容易造成駝背和脊椎側彎，正好這兩天買菜拿回不少大塑料袋，一會兒你回來，一個裝書，一個裝校服。”
書包啊……南州撢撢手心里沾的面包屑, 從沙發拽過自己的書包，打開，從里面掏出一只布袋, 興高采烈地對媽媽搖一搖, “您看，我早就準備好了。”
“什麼時候買的？”媽媽拿過布袋子，左右審視。當娘的都這樣，總覺自個兒孩子單純，出去買東西, 十有八/九要被商家騙。
“媽，這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做的。”
“做的？”
“對啊——”南州眯眼笑, 小小得意地給媽媽解釋，“前幾天歸置衣櫃翻出幾件初一時買的衣服，太小，早穿不了了。想著扔了可惜，我下面又沒弟弟妹妹，挑了幾件不過時的給了孫悅，剩下一件牛仔服我就改成了布袋，里面的藍襯子，是一件舊t恤。怎麼樣，好看嗎？”其實南州也是試水，按照自己想象縫縫補補，拉鎖就是牛仔外衣的，大包里側還縫了個小兜兒，方便放鋼 兒月票啥的。
“媽，好看嗎？”
媽媽當然說好看那，沒想到女兒手還挺巧，作為處女作品盡管有瑕疵但瑕不掩瑜。看來說做服裝設計師，女兒不是玩笑，而是真心喜歡。放下包，媽媽欣慰同時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問南州︰“美術課還有一期就結束了，你怎麼打算的？繼續上還是……”
南州喝口牛奶，慢慢說︰“肯定要繼續上。設計專業美術是基礎，不過我還沒想好接下來先主攻水彩還是素描，等周末吧，我問問小王老師。”
媽媽對美術一竅不通，但看女兒對未來規劃詳細，便不再提意見，想著屆時掏學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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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趕到學校時，班里已經坐了一半同學。軍訓後遺癥仍在，一個個臉蛋黑乎乎，如果不是嘴里吐中文，還真以為自己穿越到非洲大陸某個中學了。
李蕭白和趙鑫已經到了，估計也知道自己個兒高，兩人坐在了最後一排。腦袋挨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麼，全情投入的。
杜老師也到了，白襯衣配黑西服褲，經典的，八十年代大學生裝扮……
看見南州，他招招手讓她走過來，這時南州才看清杜雅文手中拿的a4紙上是鋼筆畫的班級座位圖。
微瞄一眼南州，身高一米八二的杜雅文問︰“你得有一米七了吧？”
“脫了鞋一米六八。”
“那也夠高了。”杜雅文點點頭，像肯定什麼似的，“軍訓的時候我就發現咱班女生個高的多。你，蔡夢莎，還有左敏，武咚咚，個子都夠高。按理說個兒高應該坐後面，可你們是女孩，安排到後面總覺得不合適。”
南州暗笑，沒想到杜老師還挺憐香惜玉。听李蕭白說他家有個六歲大的閨女，平日里寵得都沒邊兒了。南州想大概在杜老師心中，她們都和他女兒差不多吧，需要寵愛和照顧。“杜老師，您不用為難，我坐哪兒都行。後邊也不錯呀，一是不擋身後同學抄筆記，二來也利于洞察全局，”小學時，南州個子矮，總被老師安排坐第一個兒。如果趕上中間行無所謂，但極左邊或極右邊就悲催了。抄寫板書時，完全看不到黑板另一側。
“坐後邊真沒怨言？”杜雅文再次確認。
“真沒事，我個兒高坐前面看黑板還累脖子呢！”關鍵，還不自由。
杜雅文被逗笑，這一屆學生多，坐後面總歸有些吃虧，于是他指指第三行倒數第二個位子︰“就坐那兒吧，後面是李蕭白，他學習好，尤其理科成績突出，趙鑫呢學習也不錯，你們仨又是一個初中的，坐一起還能多討論討論學習。去吧。”
噢耶！這麼安排真是太科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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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蕭白和趙鑫正聊得起勁，見南州走過來趙鑫迫不及待地問︰“你坐哪兒？”
“這兒！”南州拍拍桌子，挺胸抬頭，仿佛拿到新房鑰匙。李蕭白眼楮一亮，想笑但拼命忍住了。
趙鑫可那麼大忍耐力，心里替好哥們高興，也替自己高興，估計看在南州面子上，李蕭白這三年一定會努力做一名對群眾和藹親切，如焦裕祿般任勞任怨的好班長。“來，南州同志，未來三年請多關照！”他嘻嘻哈哈地伸出右手，南州回握時也大大咧咧地笑著，心里卻腹誹︰別客氣，咱們頂多做一年同班，然後我就飛去文科班報道啦。
“咱倆也握握。”李蕭白將手伸過去，不敢再多說一句了，怕舌頭打結。
“好啊，今後請多關照，大班長。”南州才不扭捏，一把拉住李蕭白的大手。咦，掌心蠻厚實。據說男人掌厚有長福。
與南州不同，李蕭白大腦微微有些空白。掌心只覺捧住了一灘水又覺握到了一朵花。軟軟的，形似無骨，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那份柔軟就飄走了。
收回手，南州笑眯眯地看著他︰“李蕭白，高二你一定去理科班吧？”
“是，是吧……”此時此刻誰還想文理分班。愛咋地咋地。
“他肯定學理啊，這腦袋瓜子天生就是為數理化而生。”趙鑫本打算像摸貓腦袋似的摸摸李蕭白，手挨到李蕭白新剪的頭發時猛然反應過來“臥槽，我在干嘛，這是李蕭白啊……”電光火石間，手迅速下落轉而扶到了對方肩膀，一副好兄弟一生一起走的樣子，“我也學理，哈哈，聰明人嘛，沒辦法。你呢，沈南洲。”
“百分之九十去學文。”南州沒把話說死。
“學文？”李蕭白聲音忽然變得特別低沉，思維也有點亂，“為什麼要學文？你理科成績那麼好……是因為要學設計？理科也可以考，而且錄取希望更大！”
“我知道，所以才說百分之九十。看看高一理科成績吧。”
“傻子才覺文呢！”趙鑫心里替李蕭白著急，迫不得已甩出激將法。誰知南州並不上套，只點頭自嘲︰“我腦子確實不夠用，對理科一直無愛。但學文不是迫不得已，而是適合也喜歡。如果考不上設計專業，我想去學歷史，將來做個歷史老師。”
某人開始陷入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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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哪所學校，開學報道流程都一樣︰領書，領校服，選課代表，打掃教室衛生。
但今年二十八中還多發了一樣東西︰書桌套。據說是全北京高中統一實行的政策。顏色暗綠，人造棉，規格比書桌大一點，沿四周穿了一根松緊帶兒，摘/套都方便，也利于回家清洗，但不知價格幾何，如果兩三塊錢湊合算值當，如果超出這價，那簡直坑爹，還不如自己拿舊床單做一個。
身後，趙鑫看著桌套一臉困惑，問李蕭白︰“這又是和哪國學的校園新規？日本？”
“不是。”李蕭白搖搖頭，他去過日本，沒見人家課桌上套這玩意。但姑娘都穿裙子倒是真。
“學校嘛意思啊。”桌套軟綿綿的，如果是單張卷子不容易寫字，稍微用點力卷面就能捅一個大窟窿。趙鑫也把布套套上桌，忽然間靈光一閃，“我明白了，發放桌套絕對為了防止咱們上課睡覺。你想啊，睡覺時流哈喇子，原先的桌面用紙一擦就干淨，桌套可是會保留證據！”
“你睡覺總流哈喇子？”聞言，李蕭白手上動作一停，轉過臉來問。前方的南州也回過頭，大眼楮忽閃忽閃。
趙鑫握拳“咳咳”，指著他們︰“你，你們不流？”這不科學呀！
“不。”那兩人搖頭搖得像豬尾巴。頓一頓，南州哈一聲︰“放心，這話我會如實轉告鐘小姐。”
別呀，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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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于南州英語中考119分，杜雅文安排她做了英語課代表。南州很欣慰，想明天去文科班，說不定能趕上這位宋老師做班主任，今年就當熟悉。趙鑫做了化學課代表，李蕭白班長兼職物理課代表（南州嚴重懷疑杜雅文利用職務之便以權謀私先下手為強，不然李蕭白妥妥的應該是數學課代表嘛）。
接下來是打掃衛生，南州個子高，被安排去擦玻璃。
“南州，放學後留一下。”李蕭白舉著拖把抬起頭看站在窗外上逆光的那道倩影。
“今天嗎？”
“……不然呢？明天的事我為什麼現在和你說？”李蕭白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容易愛笑，他想要樹立一個矜持，嚴肅，不苟言笑的穩重形象，可每次面對她，心里就繃不住那根繩兒。還是那奶奶的笑了。“這不開學和五十年大慶趕到一起，學生會舉辦了一個班級板報評比，你正好會畫畫，留下來幫幫左敏。”
左敏是宣傳委員。
南州自嘲︰“我只是暑假學了一個多月，都是基礎課，離真正的設計還差得遠呢。”
“沒關系，實踐出真知，大膽一點，就當命題作文唄。畫不好大家一起改。”
李蕭白覺得南州一定會同意，不想對方在思索一番後，很為難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事，實在沒法留下來。明天，後天，哪天都行，惟獨今天……”
“噢……那，那算了……”這一刻，李蕭白心底晃過失望，想問她一會兒去做什麼，又實在張不開口。舉著拖把往衛生間走時，正瞧見洛雨背著書包一蹦一跳往樓下去，身旁跟著黏黏糊糊的米斯達，他問洛雨︰“今兒放學走，咱倆打台球去吧？”
“不了，我一會兒還有事。”洛雨口吻決絕。
“去哪兒啊？跟誰去，我認識嗎？”
“無可奉告……哎，你別生氣，今兒真不能帶你，以後吧。”
……樓道吵雜，再往後說什麼李蕭白听不到了。她和他去嗎？去哪兒？忽然間，李蕭白也覺自己變得黏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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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南州擦完玻璃請衛生委員檢查合格後，就背著書包跑了。今天發了一堆書和練習冊，袋子里裝的滿滿當當……還巨沉。下樓時，南州好幾次差點栽一個狗啃泥。出了校門，她往天壇東門方向坐了幾站地。剛下來，一位梳著扣邊兒短發的女孩就走了過來。
“沈南洲。”
“嘿，婷婷，你……剪短發了？”
陸婷婷略帶拘謹地摸摸自己的頭發，“是啊，我們學校不允許女生留長發。又趕上軍訓，正好給剪了。”
“很好看。”南州由衷地稱贊，一點沒攙虛情假意。陸婷婷臉圓，但下巴是尖形，配上扣邊兒，有點像豐潤版的章子怡。
“哪里像章子怡啊……”陸婷婷呵呵笑，挺開心的樣子，“人家臉上沒青春痘，你再看看我，都快成月球表面啦。”
“章子怡皮膚也不好。你臉上的痘應該是對紫外線過敏引起的，以後夏天出門抹點防曬霜或者打遮陽傘。別讓它反復起，皮膚恢復的快一些。”
“沈南洲，你……真是變了不少。”陸婷婷眼中閃過一絲羨慕。
“你也是。”南州溫和地說。
“我嗎？才不是。你是變好了變美了，還有鐘馨，你們都脫胎換骨。而我……”陸婷婷搖搖頭，說不下去了，神色也忽然變得不可捉摸。她有點後悔站在這里，為什麼要刺激自己呢？還不夠失敗嗎？可又很想和誰聊聊天。昨天南州給她打電話，她內心也是經歷了一番掙扎才點頭同意。只是想如果把一切說出來，自己是不是就真的放下了，未來那麼長，她總不能一直背著一塊巨石艱難前行。
深深吸一口氣，陸婷婷拉起南州的手︰“對面有家肯德基，咱倆去那兒聊吧。”
作者有話要說︰ 讓大家久等啦，高中就這麼開始啦~~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