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李蕭白想把趙鑫掐死。
“你考得怎麼樣?”南州倒不是很介意, 笑眯眯地問李蕭白。
“我挺好,分兒都拿到了, 你呢?”
“我也是。”
“那,那太好了。”看著南州把巧克力輕輕放進嘴巴里,李蕭白有那麼一瞬間竟也想變成那顆費列羅。不過很快他就面紅耳赤地暗罵自己猥/褻。轉過頭望向天邊,陽光依舊熱烈閃耀, 像充滿各種可能與希望的未來。他听到南州心滿意足地發出嘆息“巧克力好甜啊”。
“愛吃嗎?”他側過頭來問, 臉頰被陽光染亮。
“愛。”南州眉眼彎彎。
“下次送你一盒。”
“好啊。”南州興奮地兩眼放光,“正好分給洛雨幾個,他是土鱉, 還沒吃過費列羅。”
呃……那就讓他繼續做土鱉吧。
**
五一以後,班里又少了幾位同學, 听說家里已經聯系好職高或者技校, 不用參加中考。
原先班里四十幾號人,如今剩不到三十個,教室從擁擠變成空曠, 也讓留下來的人倍感壓力。
每一天還是做卷子分析例題背單詞寫題庫。窗外丁香開了, 清淡的香氣隨風飄蕩在教室里。讓人忍不住想趴在桌上好夢一場。可不敢睡啊, 南州現在連眨眼楮的速度都慢了, 每節課死死盯住黑板, 生怕錯過某一條解題步驟。
本以為日子就這麼緊張又單一地過下去。但1999年5月8日凌晨, 隨著南斯拉夫首都貝爾格萊德夜空發出的一聲巨響,打破了數萬公里外全體中國人平靜的生活。這一天,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用至少三枚導彈悍然襲擊了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造成邵雲環、許杏虎和朱穎三名記者死亡, 二十多名人員受傷,使館建築也造成大面積損毀。
5月8日是周六,但初三學生不放假。南州吃早點時從廣播里听到了這條消息。她一驚,雞蛋直接掉奶鍋里,這幾個月竟忙著學習她都忘了1999年發生的這件大事。電視機打開,駐南斯拉夫大使潘佔林正站在變成廢墟的使館前控訴北約暴行。
南州媽是五零後,也是沒經歷過戰爭的一代,看著電視機里反復播放的從廢墟窗口拖出來的三名記者的遺體畫面時,嘴里只念叨“哎呦哎呦”,其余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早上,南州跑到學校時在門口踫到了鐘馨和馮佳雪,她們也正聊大使館被轟炸的事。
“真夠孫子的,我告訴你們美國佬絕對是故意的!”鐘馨義憤填膺地說道。
為了听到第一手新聞,馮佳雪特意帶了一只小廣播,她拔下耳機擔憂地說︰“到目前為止美國還沒表態,你們說咱中國會和他們打仗嗎?”
“不會的。”南州是過來人自然知道結果。
但鐘馨不這麼看,把漢堡包裝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她咬著牙說︰“打就打誰怕誰啊,早就看丫美國人不順眼了,今天欺負這個,明天欺負那個,恨不得全世界都得圍著他們轉!我想好了,如果開仗我第一時間申請上前線。哎你們倆也得去啊,不做戰士做護士也行,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望著鐘馨那張充滿仇恨與熱血的美麗臉龐,南州想起了上一世。
其實那時她比閨蜜還熱血,包裹都打好了,只等著戰爭開始,自己就背起行囊奔赴前線。
但這一世她冷靜了許多,除卻知曉結局,還有一點,作為已經有些生活閱歷的人,她清楚戰爭這東西百害而無一利,無論對世界,還是對當事的哪一方,它都是極其殘酷的存在。記得在微博看過這麼一句,說之所以有人鼓吹戰爭甚至渴望戰爭,是因為生于和平世界的他們不懂戰爭的殘酷。冷戰盡管讓人心里不痛快,但終究好過真正的戰爭。總之一旦開打,最倒霉的永遠是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
戰爭是政治家們掌控政權的工具,但付出代價的永遠是手無寸鐵的平民。
正聊著,洛雨和段小然跑進學校,看見南州她們,兩個男孩趕緊跑過來,還是大使館被轟炸的事,段小然氣的用腳踹垃圾桶,仿佛那就是罪魁禍首的北約士兵。洛雨又生病了,說話聲音嘶啞,但還是在听到馮佳雪報出美國給出的解釋是地圖標注錯誤時,破口大罵了一句︰“草它個祖宗十八代!敢炸不敢承認,小人中的小人!”
這時李蕭白和趙鑫又跑進來,不過李蕭白沒看見他們,把自行車扔給趙鑫三步並做兩步快速沖進教學樓。鐘馨喊他了好幾聲,趙鑫揮揮手,說︰“別喊了!學生會開會,緊急!估計是大使館的事,等周一吧,升旗儀式上就知道了!”
這一天大家都心神不寧,誰也沒心思做卷子學習。教室里有電視機,下課後大家就安安靜靜圍在四周看最新消息。也有同學跑到外面報攤買還燙手的各大通訊社出版的臨時加刊。終于挨到放學,南州正收拾書包,幾個外班男生把段小然叫了出去。南州听到段小然喊了一嗓子︰“他媽的老子去!”沖回教室背上書包一溜煙地就跑了。
南州剛要去追,馮佳雪從外面跑進來,“南州,咱們也去吧!”
“去哪兒?”
“去□□!”馮佳雪激動地直跺腳,“洛雨和段小然他們就要去,剛才廣播里說,北京好多大學都去雅寶路的美、國大使、館抗議了!”
對對,那年有□□,且是被允許的。
但她們跑到校門口時,洛雨和段小然早騎著自行車跑沒影兒了。倒是踫到提前放學的鐘馨,李蕭白和趙鑫。一听她們要去參加□□,鐘馨第一跳出來支持︰“我也去我也去!”李蕭白則不同意,看著南州擔憂道︰“不行,太危險了。”
“有什麼危險的?”鐘馨嗤之以鼻。
趙鑫也有點擔憂,在此之前他們這幫孩子誰也沒參加過真正的□□,只在電視里看見過。似乎歐美那邊發生的比較多。有時比較文明,□□隊伍只是提著標語喊喊話表達內心訴求,而有時就比較激烈了,還會和警/察發生沖突或者被催淚瓦斯驅趕,再嚴重點還有可能受傷或者被逮捕。
南州也擔心這點。剛才太激動,想也沒想就點頭同意跟馮佳雪走。如今冷靜一點,心里全是忐忑。盡管對整個事件有印象,可時間畢竟過去太久,□□時到底發沒發生過太激烈的沖突她也不記得了。
見他們唯唯諾諾,鐘馨氣得咬牙,“膽小鬼,你們是不是中國人啊!咱們都被美國人踩到家地下了!”
南州說︰“你別激動,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擋著。我是想咱們快中考了,別在這節骨眼兒上出什麼岔子,影響前程。”
“國家都快沒了還有個屁前程啊!”鐘馨大聲反駁道,“我就問你們,你們去嗎?”
沒人說話。
“好!你們不去,我自己去!”
鐘馨背起書包就往校外走,南州喊了她好幾聲,只換回一記怒視。趙鑫怕她出事,急急忙忙追出去。馮佳雪左右為難,看看南州,又看看李蕭白,喏喏地問︰“南州,咱們……還去嗎?”
“去。”南州緊抿嘴唇片刻然後堅定地點點頭。一是擔心洛雨和鐘馨他們,二是忽然想明白冷靜不等于冷血。上一世她有一腔熱忱,卻沒機會奉獻。如今有機會了,自己就不該退縮!人不輕狂枉少年。何況鐘馨說得對,國難當頭,什麼前程未來的全是狗屁!
見她態度堅決一臉忿然,李蕭白唇角揚了揚,一拍手道︰“行,那咱們現在就出發,打車過去。”
然而三人剛出校門卻意外踫見馮佳雪的媽媽,說家里來了親戚讓馮佳雪趕緊回家。
眼下,馮佳雪心里惦記的全是段小然,剛才听廣播,北京各大高校的學生都在趕往美/國大/使/館的路上,還有人結成隊伍,一路從西直門出發往外交部街這邊走,沿途還有許多市民加入,大家高喊口號揮動手中標語,那撕心裂肺的吶喊從小小電匣中傳出來顯得格外震撼,也格外揪心。
“媽,我,我和同學還有事……”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現在跟我回家。”仿佛知道女兒要去做什麼,馮媽媽毫不猶豫地把女兒拽走了。
她們走後,李蕭白竟暗暗松了口氣,總覺現在只有南州和他才是最好。
外交部街那邊已經全面封路,出租車司機都不敢往那邊開,南州和李蕭白只得坐公交車去。等車時,李蕭白忍不住問南州︰“如果是你媽媽,今天的事,會讓去嗎?”
南州想了想說︰“估計不允許,主要怕出危險。但……解釋清楚了,應該也會讓我去吧,我媽那人挺通情達理,這種事我覺得她會理解。”
李蕭白點點頭,南州媽給他的感覺確實就是通情達理。每次打電話過去,她從不盤問他是誰,找南州什麼事。作為母親,她很尊重女兒的**,同時也尊重女兒的同學。有時不忙,南州媽還會在電話里盯住李蕭白多喝水,按時吃飯,注意休息別總拼命學習啥的,總之讓人有一種想要親近的慈祥。說實話,李蕭白挺羨慕南州的,有這樣一位和藹溫柔的媽媽,三生有幸啊。
“你媽媽呢,會讓去嗎?”南州忽然問道。
“你說呢?”李蕭白滿臉黑線,心想我媽啥樣你又不是沒見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作者有話要說︰ 先和大家請個假,這幾天我媽就出院了,估計要很忙,會做許多出院前的檢查,所以再更新是周三晚上六點,麼麼噠,辛苦大家了。
1999年,大家都幾歲啊……估計有的小天使還沒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