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傍晚放學前, 初三各班學生陸續拿到屬于自己的體檢表，最後一頁寫著注意事項。對于準備考高中的同學來說, 體檢更像走個過場, 但對于準備考空乘, 幼師，護士的同學, 體檢重要性堪比中考分數。
坐在南州旁邊的王雅潔打算考空乘，身高體重成績都達標, 惟獨視力差, 裸視︰左邊0.8，右邊0.6。她很焦慮, 一個勁兒問周圍同學︰“戴隱形行不行啊？會不會被發現？”
南州搬出經驗︰“看運氣吧, 如果大夫網開一面，就算看見了也不會說。”
“如果被發現了怎麼辦？會不會取消我體檢資格？”
“這個……”南州也不敢瞎說了, 依稀記得上一世有個同學戴隱形被大夫發現後只讓把眼鏡摘了, 其他的也沒啥。這時，王靜回頭插話，開導王雅潔︰“你先戴著，如果大夫說不行, 就嘴巴甜點裝可憐求求唄, 誰家還沒個孩子。而且你裸視差的也不多，听我姐說，只要跟大夫好好說，視力都能往上加一點, 身高也是，我姐一米五七，體檢表寫著一米六一。整整高了四厘米。”
嘆為觀止啊！
王雅潔忽然有了自信，挺直腰桿與王靜繼續討論蒙混過關的好計策。
又等了會兒，常老師從外面走進來，同學們立刻正襟危坐。常老師站在講台上拿著體檢表將注意事項重復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那一條錯過或者沒講清楚。“記得啊，今兒晚上回家就別胡吃海塞了，也不要喝濃茶喝飲料，明兒一早也不能吃飯，如果非要喝水，可以少量喝一點白開水，鹽水也不行知道嗎！按照順序，咱們班九點到醫院，先抽血，暈血的那幾個——”那首點一點，“別害怕，膽子大點，什麼事啊一咬牙也就挺過來了！”
全班哄笑，常老師太幽默了。
八班放學時六班也放學了，洛雨感冒了，昨天發燒，今天燒退了但鼻子又不通氣了。走在樓道里，他一邊擤鼻涕一邊苦惱，喪喪地對南州撇嘴︰“我現在什麼也聞不著，臭豆腐都聞不出臭味，明兒我肯定完蛋了。”
南州安慰道︰“沒事，別緊張，說不定明天就好了，晚上吃點康泰克或者白加黑，感冒清熱沖劑也行，用熱毛巾敷鼻子也管用。”
馮佳雪問︰“嗅覺都考什麼啊？”
“三個一樣顏色的燒杯，一杯是醋，一杯是酒精，還有一杯是無味兒白水。”南州比劃著，記憶里似乎是這三種試劑。但听林西蕊說，他們那屆體檢時，嗅覺考得的是醋，白水，還有一個是有點像燙頭發用的那種水，臭烘烘的。
洛雨還是很煩躁，邊下樓邊用南州教的方法雙手不停揉搓鼻翼兩側的迎香穴。別說，揉一會兒，鼻子里還真通點氣兒了。
小賣部門口，南州踫到了鐘馨。盡管明天體檢，但實驗班課程不改，依舊要上晚自習。
對于明天的體檢鐘馨有點小擔憂︰“听說听心音要把衣服撩上去，萬一是男大夫怎麼辦？”
“不會吧，醫院肯定會考慮到這點。”南州記得上一世體檢時沒什麼讓她尷尬的場面。
“萬一是呢？”鐘馨還是很擔憂，這時，趙鑫不知從哪兒竄出來，腦袋扎進女孩們中間，指著鐘馨揶揄道，“怕什麼啊，你又沒有胸，那麼平，跟我們男人一樣的！”
這麼說簡直作死。鐘馨揮舞著憤怒的鐵拳一路追打趙鑫跑回教學樓。李蕭白站在小賣部門口呵呵笑，手里捧著剛熱好的百萬莊牛肉漢堡。看見南州，下巴揚一揚，笑著問︰“明天你們班幾點開始？”
“九點，你們呢？”
“八點。”
切，那麼早開始，一點不用挨餓。
“我有點緊張。”李蕭白忽然說，眼神躲閃。
“緊張什麼？”南州問。
李蕭白小媳婦一樣低下頭，又抬起頭，又低下︰“如果檢查脊柱四肢關節的是女大夫，被看光了怎麼辦？”
“不是全脫啊！”南州好心提醒。
“我知道不是全脫……”李蕭白臉紅了，不明白南州腦子里想什麼呢！他要表達的意思是，是……“咳，光膀子也不行啊，我會害羞的，這身體只有我未來的媳婦兒才能看見。”
南州非常吃驚，李蕭白這麼純情保守嗎？想了想，有些事覺得不吐不快，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完了，如果按照這種設定，你只能娶十五年前給你接生的婦產科醫生了。”
“……”
李蕭白罵街的心都有了，憤憤不平轉過頭，看見一只毛毛蟲正慢慢往槐樹上爬。
就沖今天說的話，你也完了，沈南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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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南州只喝了一碗紫米粥，做完兩張數學卷子後，本想早點睡，可躺在床上腦子里想的全是明天如果脫鞋自己這腳有味兒怎麼辦？襪子是新的，球鞋是新的，可她還是擔憂。也不能真噴花露水啊！想了想，從床上爬起來，在抽屜里倒騰出夏天用剩的痱子粉抹在腳底板。聞一聞，香噴噴。
第二天一早趕到負責體檢的醫院時，門口同學們已經聚集的差不多了。而最早開始體檢的一班和二班已經體檢完畢正陸續從醫院大門走出來，手里紛紛拿著剛從門口小賣部買來的面包，漢堡。
“時間差不多，來來來，八班同學在這邊集合！”常老師站在醫院門口招呼一聲。體檢項目有的需要男女生分開，所以今天教化學的盧芳老師也來了。主要負責八班女生。南州走過去的，正听盧芳安慰幾個害怕抽血的女生︰“沒關系，抽血很快的，閉上眼一會兒就過去了。”
“南州你怕抽血嗎？”排隊的時候，馮佳雪小聲問。
南州搖搖頭，她真不怕抽血打針輸液這些，只是擔心護士姐姐手潮。听說這種體檢會找護校那些沒經驗的學生護士來練手，屆時找不到血管或者拔針太猛導致血管淤血的可能性非常高。南州記得高中那次體檢自己就這麼倒霉，右胳膊窩兒腫了好幾天，寫字困難，差點耽誤高考。這次她想好了，一會兒抽血伸左胳膊。
點好名，大家排隊走進醫院。先前抵達的六班和七班部分同學已經抽完血，南州在人群中看見了洛雨，他剛抽完血，校服披在一側肩膀，左臂微曲右手按著抽血針口。他邊走邊和身邊幾個哥們聊天。
看見八班走進來，他像琥珀一樣的眼楮滴溜溜在人群里轉一圈，終于找到南州時，眼楮微微彎起，俏皮眨一眨。
“怎麼茬兒，疼不疼？”走到洛雨身邊時，段小然虛晃一拳。
“疼屁啊，大老爺們說那個字慫不慫！”洛雨撇撇嘴，然後看著跟隊伍走過來的南州，嘴唇動動，似乎想囑咐點什麼，卻被身後哥們用力一推︰“別他媽貧了趕緊走吧。”南州倒是問了他一句︰“鼻子好點嗎？”
洛雨吸吸鼻子笑笑︰“好多了。”
抽血室里有點混亂，六班和七班有不少女生害怕抽血，躲在一旁抽抽泣泣，老師們也不敢罵，怕起反作用。常老師急性子，見此情景趕忙走過去，“你們抽不抽啦？要不讓我們班先來？”張桂華正煩的不行，帶了這麼多屆初三班，這一班女生最嬌氣，軟硬不吃。她對常老師揮揮手︰“行行行，你們班先來。”
別說，八班女生真沒有怕抽血的，一個個昂首挺胸走到護士姐姐面前，擼衣服挽袖子動作一氣呵成，半絲膽怯沒有。有的膽子大，比如南州王靜這樣，甚至還看著針頭一點點插進自己血管里。盧老師覺得倍兒有面子，對常老師努努嘴︰“瞧瞧，還是咱們八班爭氣。”
按照流程抽完血應該是查視力。不過六班和七班還沒檢查完，診室有點小，一位護士長模樣的人就過來跟常老師說，先讓八班測听力。于是八班先抽完血的同學集合到一起被護士帶進對面診室。門關上前，她對站在樓道里聊天等候的同學說︰“都小點聲，現在這里要測听力。”然後樓道里就安靜了。
南州記得听力測兩項，一項是听機械表走動，這是近距離。還有一個遠距離測試。第一個測試完成得很好。第二項測試開始，護士讓大家站到一條黃線後面，叫到誰的名字說站過來，前方隔著三四米遠有一台錄音機。
“沈南洲。”
“到。”南州站到黃線後。
護士遞給她一個類似染頭發時用的耳套，軟塑膠制成，“拿著這個，其他同學也听一下，先測左耳，再測右耳，听到什麼就回答什麼。”
測試開始。南州听到第一個詞是“海南”，第二個詞是“北京”。
測試進行很順利，只到王靜那兒卡了殼。她右耳始終听不清單詞，“陝西？哦不不，山西吧？”護士很不高興，一臉嚴肅地說︰“不要瞎猜，听不到就直接告訴我！其他同學也不要告訴她，體檢是很嚴肅的事，如果出問題這責任你們承擔不起。誰要是再多嘴，這項測試成績全體作廢！”
聞言大家誰也不敢再多嘴，王靜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一頭冷汗，急得快哭了。
南州遞過一張餐巾紙，輕聲安慰︰“別著急，你就是太緊張了，剛才山西和陝西也有點像，這次放平心態，一定能听清。”南州不覺王靜耳朵真有什麼大問題，但猜測因長期戴大音量耳機听歌，王靜的听力估計已經受損了。
萬幸這一次王靜終于听對了，南州她們也跟著長舒口氣。盡管平日里大家都有點小矛盾，但一到外面就迅速變成不可分割的團結整體。
體檢進行得有條不紊，測視力，肺活量，血壓，嗅覺……隨著進度不一樣，女生慢慢的分開了。
“南州，下一項是什麼？”馮佳雪翻著單子。
“該測脊柱四肢關節那個了。”
“脫衣服？”馮佳雪臉紅。
南州倒是很自然，拍拍她頭︰“對啊。怕什麼，反正大家一起脫。難道你……沒穿內衣？”
“去你的！”馮佳雪臉更紅，推了南州腦袋一下。這時王靜和王雅潔也測完血壓，王雅潔運氣不錯，測視力時戴著隱形眼鏡逃過一劫，王靜對南州她們說︰“剛才問了盧老師，下一項檢查需要去二樓，她讓咱們先去上面等，湊夠二十個人一組。”
四個女孩兒上樓時踫到一位熱心的護士姐姐，“測脊柱那個吧？地點改了，你們去三樓。”
南州愕然，這還有臨時改地方的？
護士姐姐笑著說︰“沒想到你們學校這麼多人，臨時在三樓設了檢查室。”
原來是這樣，四個女孩道謝後一起往三樓走。
三樓安安靜靜，左右各一條刷淡綠油漆的長長走廊。南州左右看看︰“左邊還是右邊？”
馮佳雪說︰“我下樓問問盧老師。”
王靜一把拽住她︰“不用了，剛才盧老師說在右邊，男左女右嘛，二樓是這樣，三樓肯定行也是。”
快走到右邊盡頭時，樓梯口一位護士忽然喊︰“哎，那幾個女生怎麼跑到右邊兒去了，快點回來，女生檢查室在左邊。”
南州頭大，什麼啊亂七八糟的。
馮佳雪也不滿︰“臨時設的檢查室，人又多，安排個護士站在樓梯口告訴我們一下能怎麼著啊。”
嘀咕也沒用，幾個女孩只得往回走。也就走了幾步，前方一間有人說話的診室忽然房門大開，隨著幾聲嬉笑，兩個人被從屋里推出來。南州腳步一停，李蕭白？趙鑫？呃……他們為什麼光著膀子？
南州愣神的功夫，李蕭白和趙鑫已然看到幾個女生。
李蕭白臉蛋子蹭地就紅了，雙手立刻環胸。
“臥槽！”趙鑫大喊一聲，轉身要往屋里跑，卻不想里面男生犯壞，直接關了門。
“開門！”李蕭白羞的聲音都變啞了。
王浩剛才看見幾個女生了，站在門口為難地說︰“對不起啊大班長如果開門大家就全走光了，你和趙鑫犧牲一下，回去我們請你倆吃飯。”
集體哈哈大笑。
“怎麼辦啊蕭白……”趙鑫要哭了。
李蕭白低吼一嗓︰“閉嘴。”讓他安靜地去死吧。
女生這邊也尷尬死了，王靜和王雅潔都先尖叫一聲，然後捂著臉快步向前跑，跑到一半差點摔倒。馮佳雪是不敢走，雙手捂著臉問南州︰“怎麼辦，怎麼辦，他們進去了嗎？”
南州打開擋住眼楮的手偷偷看一眼，發現李蕭白和趙鑫像兩只壁虎一樣死死趴在門板上，光滑消瘦的脊背被窗外斜斜映進來的陽光，照得絲綢般瑩潤發亮。尤其是李蕭白，清秀的脊柱猶如一條繩索，筆直向下，窄腰那兒微微向里凹出一道溝。
他褲子還沒穿好，松松垮垮吊在跨上，搖搖欲墜的。
重新擋住眼，南州忍住想大笑的沖動低聲說︰“不好意思。”然後拽著腳底發飄的馮佳雪快速向前跑遠。
四周重歸平靜。
趙鑫深吸一口氣︰“她們走了嗎？”
李蕭白耳朵尖到脖子根通紅一片，仿佛一只剛出鍋的油燜大蝦，皮膚火辣辣燒的疼。
他想看又不敢看，腦子里全是南州剛才吃驚的樣子︰“不知道。”
怎麼辦？他還是想跳樓。
趙鑫拍著門板要死不死欲哭無淚︰“怎麼辦啊，我被陌生女人看光光了。我對不起鐘馨，我這身子是要留給她的。”
李蕭白捂臉學貓叫︰“那我還好。”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自己寫這一章的時候都笑到不行，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