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個屁!”南州一口吐沫噴在洛雨臉上。她知道他沒說假話, 所以一方面覺得好笑,一方面又從心底感到害怕, 脊背一陣一陣發涼, 無法想象洛雨消失在自己生命中會是什麼樣子。南州很生氣,因為洛雨把告別說的輕輕松松, 似乎離開北京還挺高興。
洛雨抽口煙,“你瞪著我干什麼?”
“因為你混蛋。”
“我他媽怎麼混蛋了?”
南州推了他臉一下, 當然力道更像是摸︰“胡桃碎就碎了, 我再給你做一個不完了?”
“你怎麼知道的?”洛雨轉過臉來問。
“你們班同學告訴我的。”南州剛才跑去六班, 一個留下做值日的女生把原委告訴她。自從南州送了這顆胡桃,洛雨沒事就在班里臭顯擺, 他沒說禮物是誰送的,但任誰都看得出,這禮物在他心中不可替代的分量。
洛雨用力吸口煙, 心里剛下去的那股火騰地又竄上來, “你再做一個和原來那個不一樣!”
南州說︰“怎麼不一樣?都是從一棵樹摘下來。”
“不一樣。”
“一樣!”
“我他媽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洛雨轉過頭去, 吐煙的時候眼淚就這麼 里啪啦地掉下來。校服袖子擦擦眼楮, 縴維上的灰塵眯了眼楮, 一陣沙一陣疼。誰也沒有說話, 夕陽落在操場, 薄薄的, 像一層金色的棉紗。
世界就這操/行,無論你多傷心難過甚至陰郁得要死了,它該咋運轉還咋運轉。日落月升, 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過了會兒,洛雨吸吸鼻子︰“南南——”聲音嘶啞。
“怎麼。”南州抱著書包低著頭聲音小小。
“你過來。”
“去哪兒?”
他伸過手拽她校服袖子,南州順勢站起來,。
“站這兒……”他的腳在自己前面那塊地畫了圈,幾片落葉隨著這力道悠悠轉了個圈兒。南州沒問什麼,乖乖站進去,剛站定,洛雨胳膊一拽,南州撲在他身上。
太過突然,南州腦袋空白一片。
洛雨坐著,臉頰正好埋在南州肩頭,死死地埋著,一絲空氣也不希望透進去。盡管極力控制,但肩膀仍止不住微微顫抖。
“張桂華罵你了吧。”南州輕聲問。這一架,對于洛雨來說是滅頂之災。她知道,從中午到現在,他一定受了很多很多委屈。該承受的,不該承受的,一定統統給了他。“活該,誰叫你先打人。”
他無法辯駁。是,他後悔了,如果結局是退學。
這代價太大,讓他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家,親人,朋友,理想,還有喜歡的人都在這邊——
誰他媽想去深圳啊!
太陽又西沉一點。
南州沒掙扎,她覺得這樣挺好,他們沒擁抱,中間隔著兩個傻乎乎的大書包,但似乎比任何時候又靠得更近。
應該不是愛情,也不是,那種喜歡……
哎,誰說得清呢。
終于平復心情,洛雨慢慢直起身子,微紅的眼楮微微挑著看向南州。
“有什麼要說的?”南州問。以為他有啥好對策,或者承認錯誤。短暫幾秒間,她已做好決定,無論用什麼方法,哪怕是卑劣手段,也一定不能讓洛雨退學。
洛雨揉揉鼻子,眼珠又往上挑了挑,認真又壞壞地說︰“沈南洲,你怎麼沒有胸啊!”
“你……”
洛雨,x你祖宗十八代!
**
南州和洛雨走出校門時,一直等在外面的段小然和馮佳雪長舒一口氣。段小然左腳踝打著石膏,架著一支拐,身子歪斜著,所以笑容也有點歪,對著洛雨一直嘿嘿嘿傻笑。洛雨扔了煙蒂,上下打量段小然一番,“哼,知道你丫現在這樣是什麼嗎?”
“嘿嘿,不知道。”
“草,瘸子的□□兒,邪門!”
這麼罵著,自行車推過去,停好,一手扶住段小然沒拄拐的那條胳膊,指著那支木頭做的拐杖,罵︰“買這破玩意干什麼?老子就算被退學,也照樣能送你來。別傻樂了,上車。”
段小然︰“狗才樂呢!”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洛雨翻白眼兒,真像揉狗毛一樣揉他腦袋︰“別他媽哭了,身邊還有姑娘呢,讓人笑話。”
段小然揉鼻子,看看南州,又看看馮佳雪,哼了吧唧地問︰“誰?誰笑話老子?你,還是你?”
南州搖頭,她想笑,但又想哭。
馮佳雪已經哭了。
段小然知道她為什麼哭,拍拍姑娘肩膀,“沒事,小雪,我們到了深圳會給你們寫信,等放了假,你和南南坐飛機去深圳看我倆,飛機票我報銷,然後咱們四個一起去香港玩,你倆不都喜歡古天他住在尖沙咀。”
馮佳雪臉上的小溪流變成了大江河。
哇哇哭。
南州一臉懵逼,“段小然,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沒听懂啊?”他一臉正義看了眼洛雨,話也是對他說,帶著誓言的莊重,“我想好了,如果你被退學,我也不上了。你不想去深圳嗎,咱倆一起去。混出頭就混,混不出頭就湊合!反正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有事咱們一起扛。”
“扛個屁!老子還**想去南極呢!”
“你他媽去月球老子也跟著!”
他吼,他也吼。然後一聲尖銳的汽車鳴笛從身後響起,像把鋒利的匕首,劃破夕陽。
眾人回頭,見後面不知何時開來一輛紅旗車。
四周靜謐的胡同,頭頂是已過了輝煌而變得微微殘敗的夕陽。那輛車黑颯颯停在那兒,悄無聲息,鬼魅一般。
就在南州覺得這車很眼熟的時候,一個女人從駕駛室推門走下來。她個子很高,穿一件沒有一點褶皺的黑色風衣,摘了墨鏡,露出那雙同樣黑漆漆的眼楮。她面無表情的望著他們,黑卷發被風吹起,黑布一樣鋪散開來。朱紅嘴唇抿著,但似乎又笑著——
一個美麗妖嬈會施展黑魔法的巫婆。南州想。
“誰啊……”馮佳雪聲音都抖了。
“李蕭白的媽媽。”
話音未落,寧雪雲已經朝他們走過來,她的眼珠黑漆漆,像一口井,李蕭白也有那麼一雙眼楮,可給人的感覺卻像一頭梅花鹿。南州直覺不好,身體本能往洛雨那邊靠,可還沒挪過去,寧雪雲一巴掌已扇到洛雨臉上。
很重很重的一掌。用盡全身力氣。
又因為突然,洛雨被扇得向後踉蹌幾步。
身後是胡同灰撲撲的磚牆,他靠在上面,臉頰已經紅/腫起來,但眼神茫然——就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自己又是主角的那種茫然。
“算什麼東西,敢打我兒子。”
重新戴上墨鏡,然後那里變成一口更深更黑的井。同時,也擋住她眼中剛才那抹一閃而過讓人難以理解的仇恨。
洛雨還是茫然。嘴角掛了血。
“站住!”南州大吼一聲。
寧雪雲並未理會,幾步走回車前,手剛踫到把手,一道藍白色小身影竄過來。與她一米七五的身高比,只有一米五八的南州顯然矮得像一個笑話。起初,寧雪雲根本沒把她放眼里,扒拉開小姑娘的手,車門剛開,她的風衣衣領卻被對方死死揪住了。
“你干什麼。”寧雪雲沒有推開南州,只低頭冷冷地問。風衣依舊平整挺括,只那麼一小塊皺得不像樣。
黑沉沉的布料,上面那只小手青筋暴露。
“你憑什麼打他?”
“和你沒關系,把手松開,你這個瘋丫頭。”
李蕭白從學校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她的媽媽和沈南洲站在車前無聲對峙。身影帶著股如出一轍的冷和不妥協。
他跑過去,看看她,又看看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胸口那兒緊的喘不上氣。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南州那只死死揪住風衣的小手上。
另一邊,洛雨在大聲咆哮。段小然和馮佳雪拼了命抱住他。
“沈南洲——”李蕭白聲音嘶啞,像充了血,“把你的手拿開。”
“不拿。”南州眼楮死死盯著忽然微笑的寧雪雲,“李蕭白,剛才你媽打了洛雨,我問你一句話,洛雨打你的時候你還手了嗎?”
李蕭白後背像被誰重重打了幾拳。
“還手了對不對?不止你,還有趙鑫和你們班其他幾個男生你們一起打了洛雨,對不對?!”
最後幾個字,幾乎吼。
李蕭白眼圈在這一瞬紅了。“對,你說得對,全對!”他的眼珠還是又黑又亮,亮的讓人慎得慌。他上前一步,兩只手覆在南州顫抖的手上,同樣青白色,血管一根一根,像要自己跳出來。他說︰“沈南洲,我再說一次,把手松開。”
“不松,除非你媽媽道歉。”
“松開——”他咬著牙,血流進口腔。有什麼東西迷住了眼楮。南州怨恨的表情在這片模糊的水光里忽遠忽近。
南州手背一陣疼,但沒退縮,板著臉,還是那句話︰“不松,如果今天不道歉,你們別想走!”
寧雪雲只是笑,似乎這里發生的一切和她沒什麼關系。鎮定從容,安然自若。高貴得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四周靜靜的,但還是有什麼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看到這一幕的鐘馨幾乎瘋了一樣從四樓沖下來,“南州,南州……”她哭著嗓子說,又看李蕭白,“李蕭白,你松手吧行嗎,南州都流血了,干嘛呀,又多大的仇啊,松開手行嗎,求求你了,多大點事啊,都退一步不行嗎……”
趙鑫是跟著鐘馨跑下來的,一看,也傻了,“蕭白,你,你這是干什麼?”
“滾蛋!”李蕭白吼。
鐘馨大哭出聲,一會兒叫南州,一會兒又叫李蕭白。對峙仍繼續,趙鑫瞅著心疼,把她拉過來,頭,按進自己懷里,嘴里喃喃︰“沒事,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
南州最後還是松了手,不是因為疼。
段小然哭著喊︰“南州,你松手吧,我求求你,洛雨要瘋了!”他壓著洛雨,洛雨壓著拐杖。自行車也倒了,壓著他們倆。
寧雪雲撢撢風衣,微笑依舊掛在臉上,轉身坐進駕駛室。
李蕭白坐在後面,門關上,用校服蒙住自己的頭。
紅旗開走。
天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崽子們人生中第一次自我無法掌控的危機~~
(*^__^*) 嘻嘻……~
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給大家回復留言,為毛啥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