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打了個軟綿綿的哈欠, 然後初二第一堂物理課就在這帶著點慵懶的瞬間戛然而止。
“物理不難學啊。”晚上約了洛雨去東單體育場踢球, 段小然現在正利用一切時間狂趕作業。鈴聲一起,他就把物理作業本拿出來。今天第一堂課老師講了聲現象。知識通俗易懂。“問︰聲的傳播需要介質, 請排列聲在不同介質中的傳播速度。哎呦!這題soeasy啊。v固>v液>v氣嘛!南州,你覺得難嗎?”
“今天學的不難。”南州客觀地評價, 初學物理時,她和段小然一樣, 以為這是中考加分科目,等初三時才明白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物理很深奧, 而且越學越覺自己像個傻b。“現在知識點盡管不難, 但打基礎很重要, 認真學吧。”
“嗨,你跟我堂哥說的一樣。他現在上高二, 每天被物理折磨死去活來,總後悔初中時物理基礎沒打好, 結果高中完全跟不上節奏。”這麼會兒功夫段小然已然神速寫完物理作業,本子往南州桌上一扔, “幫我檢查檢查哈,看有沒有錯的。你也知道,我這人馬虎嘛。”
嗯,是挺馬虎。“士大夫”都能寫成“士太夫”。歷史平白無故丟掉一分,如果高考還不得哭死。
段小然收起物理書,又從書桌里掏出一個小本本。筆帽敲敲正埋頭做數學演算的南州後背,“問你個事。體育老師說十月咱們學校要辦籃球對抗賽, 以班為單位,這是我寫出主力和替補的人名,幫我參謀參謀。”
南州接過本子。籃球比賽的事她知道,本來說九月舉行,後來因為照顧實驗班參加英語知識競賽,挪到了十月。
“黑色是主力,藍色替補。”段小然說。
“咱們班對誰?”
“還沒抽簽,听說三班退出了,初二組余下八個班,兩兩對抗唄。”
三班公子哥多,背地里大家稱呼他們是“高/干子/弟班”。估計怕傷了胳膊腿耽誤學習賠不起,所以三班班主任直接宣布退出籃球賽。
還真是有骨氣!
“周林?”看到人名單第二個,南州明顯愣一下,眼前晃晃悠悠出現了一頭體重160斤的熊。
“哎,試試唄,還能怎麼辦。”八班男生少,除了段小然其余都沒啥運動細胞,唯一存在競爭力的體育項目只有拔河,那是傲視全校的實力。段小然指指本子︰“你說周林打大前鋒行嗎?王北康怎麼樣?”
這倆人?南州伸長脖子向後排角落里望去,不出所料看見周林正仰起脖子,將吃到底的干脆面倒進嘴巴里。而王北康正奮力地扣著鼻屎,然後一粒一粒揉成團,再往前面一彈……
南州抱頭。他倆,有區別嗎?
“草……老子腦袋都要炸了!”段小然臉上閃過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涼。這些名字像火焰一樣燒著他的眼楮和腦細胞。少年時,一場比賽,就是一條命。寧可殺不可辱,輸了,還不如去死。“大前鋒就定王北康吧!”段小然用紅水筆在名字外畫了一個圈,南州看著那個妖艷的紅圈圈,有種王北康已經提前就義的感覺。
話說這個決定還算正確。畢竟從彈鼻屎能力分析,王北康指上功夫非同一般。
“如果洛雨在八班就好了。以前在五里小學,我們三班所向披靡。校內校外,這麼多年,我們從沒輸過一場。”回憶往昔,段小然神情悠悠,非常驕傲,“可惜來到午門中學把我們幾個弄得四分五裂,如果還是一支隊,其他班甭想贏!”
這個觀點南州贊同,洛雨打球確實厲害。然後接下來的數學課上,每當老師在黑板上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她眼前就晃出一道縴瘦少年于陽光中高高躍起的身影。
那弧線也是相當地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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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人真不經念叨。
第三節課課間南州一出門就看到了洛雨。
“來得正好,這個給你!”他遞給她一瓶剛買回來的冰鎮芬達。
“怎麼,有事求我?”
“啊?”
“無事不登三寶殿。”
洛雨哭笑不得,芬達扔進她懷里,“別廢話了趕緊喝吧,趁著涼快勁兒。媽的,這天熱死了!”這個九月,四九城遭遇了幾十年不遇的秋老虎,熱如盛夏。“呲——”南州擰開瓶蓋,剛才因為撞擊導致瓶子里泡沫異常豐富。聞著香甜的橙子味,南州問︰“你們班籃球賽名單確定了嗎?”
“當然。告訴你,這次我們班必須是冠軍。”
不是“一定”“肯定”而是自負又傲嬌的“必須”。這麼自信,你們把四班置于何地啊。南州陪鐘馨看四班打過幾場球,話說李蕭白和趙鑫他們的實力不容小覷。
“那是他們沒踫見我們。”洛雨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弧度,“一物降一物,你們班肯定是墊背了。嘖嘖嘖,浪費了段小然。如果放在我們班,真的,不騙你啊,初二其他班就算合起伙來都不見得是我們對手,你——”
南州注意到興奮得手舞足蹈的洛雨忽然眯起了眼楮。
神情警覺又不屑。
什麼情況?南州下意識回頭,“呀”一聲,“你……”
確實意外,李蕭白正站在她身後。
李蕭白校服拉鏈垂到胸口,露出里面純白色圓領t恤。微頷首後,他把疊好的幾張卷子遞給她︰“鐘馨有事,被老師叫走了,她讓我把卷子給你送下來。”
“太麻煩了!”南州連聲道謝,多少有點受寵若驚。也許是李蕭白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疏離感太強,盡管有了些接觸,但南州還是覺得這名少年離自己太遙遠。因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孩子,所以南州已習慣察言觀色。她看得出李蕭白今天有點不高興——
也對,人家犯不著犧牲課間休息時間給她送卷子。
于是想說的話就被這略沉的臉色生生壓了回去。當然也許是她想多了,李蕭白的確有他熱情的一面,但終歸和洛雨不同。
魚和飛鳥的差別,就是他們的差別。又像實驗班在四樓,普通班在三樓,界限涇渭分明。南州不知道自己未來如何,但可以預見的是,自己無論多努力,終究不會走上李蕭白要走的路。正如某位高考狀元所說,你所向往的天空只是人家奮斗的起點。
真的,他們不在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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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班。
趙鑫坐在鐘馨的椅子上剛把干脆面捏碎,就看見李蕭白黑著一張臉進了班。“什麼情況?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李蕭白不說話,右腳勾住椅子腿向後一拉,然後以一種沉甸甸的姿態坐上去。
“卷子呢?”趙鑫觀察片刻才問。
“給了。”
“是給沈南洲了嗎?”
李蕭白不甚高興地瞥他一眼,意思“廢什麼話。”
趙鑫莫名其妙的,既然親手把卷子給了人家,那肯定就說話了吧?甭管說什麼,“謝謝與不客氣”總歸比一句不說強。既然這樣,還有什麼不高興?趙鑫也是在秦皇島時才驀然反應過來李蕭白居然下了一盤大棋——原來不是她,而是她。
難怪他做什麼都帶上鐘馨,難怪帶上鐘馨就必要問“哎你那個小姐妹……”
如此隱蔽,如此小心翼翼。
高,實在是高!
那天做完貝殼項鏈已凌晨一點,回到屋里兩位少年都沒什麼睡意了。趙鑫在想鐘馨,想她今天晚上對自己笑了那麼多次,每一個笑容都不同,但每一個又都那麼好看,似一陣清風,混著微瀾的夜色,吹進他快要被學習,前程,未來,父母的期望擠爆的腦袋里。遠處傳來陣陣海浪聲,趙鑫微微側頭,看見旁邊的李蕭白正仰面躺在床上,盯著潮濕斑駁的屋頂微微發呆。
這表情他熟悉,思念嘛。他想鐘馨的時候就這樣,靈魂略出竅。
“蕭白。”
“嗯?”好半天,李蕭白才應。
“你——想什麼呢?”
“想她。”言簡意賅,痛痛快快。
盡管心里有數,但趙鑫真不相信李蕭白這麼輕易就把心事抖出來,好歹上了老虎凳辣椒水再說也不遲啊。“那個,男的他還是女的她?”中文就是煩,如果不看字只听音,完全搞不懂主角性別。你看人家英文“he”“she”一听就明白了。
李蕭白很淺地笑了一下,“she。”
she,獨一無二的她。
“沈南洲啊?”
海浪涌起又褪去,在一個忽然安靜的瞬間,房間里響起一聲很輕很輕的“嗯。”
趙鑫鼓足勇氣又問︰“那——你會表白嗎?”
夜入最深。李蕭白闔上眼楮,“我他媽瘋了。”
是的,這就是李蕭白,他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也知道此刻自己最想要什麼。
又好比現在——
趙鑫看著李蕭白從書包里掏出厚如字典的英語知識競賽題庫,一道一道認真地做。不懂的單詞就翻開牛津字典查閱。
也不知道心情不好的他是否能真正做進去這些。但趙鑫相信李蕭白不會讓自己消沉太久。
他是聰明人。
聰明人不辦糊涂事。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看文愉快呀~
因為是第三視角,所以人物比較多,不然和第一視角就沒區別了對吧。
後面我會加快速度,但該寫的一個不會少。
很多故事,很多感想,很多心情,希望在正文里為大家展現,而不是最後寫一個番外就完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