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一口氣跑到二樓, 走進辦公室時, 馮佳雪和段小然已經站在里面。
“什麼事啊？”
“不清楚。”段小然聳聳肩。馮佳雪則有點緊張︰“會不會期中考試的事？咱們仨考砸了？”
“別瞎說！”南州和段小然同時翻白眼。話說同時考砸這種概率幾乎等同太陽打西邊出來。
“也不盡然。”馮佳雪還活在自己的杜撰里，“如果從鏡子里看日出, 太陽每天會都打西邊升起。”
“你，閉, 嘴！”
他們仨正貧嘴，李老師和王靜還有另外幾位同學邊討論著什麼邊走進辦公室。一看來的人都是班干部和學習好的同學, 馮佳雪一顆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辦公室地方小，大家圍著李老師站好。
李老師笑著, 先賣了個關子︰“考考你們, 今年是1997年, 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麼？”
“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段小然舉手搶答。
眾人笑噴。
李老師說︰“再給你一次機會，認真回答。”
段小然撓頭嘿嘿笑︰“當然是香港回歸, 大家都知道嘛！”
李老師找他們來確實是為了香港回歸的事。學校要辦一場文藝匯演，每個班都要出節目, 然後各年級再從這些節目中挑出兩到三個優秀作品，最後組成一台晚會。時間定在6月15日上午。現在五月, 加上挑選編排和甄選，各班準備節目的時間也就只有兩周多。李老師自己拿不準主意，“你們想想咱們是唱歌還是做別的？最好今天就拿出方案。”
“唱歌會不會有點俗啊。”段小然說。
王靜瞥他一眼︰“可不唱歌做什麼呢？這種性質的文藝匯演總不能演小品吧。”
“為什麼不能演小品，香港回歸是普天同慶，高興的事，春晚還能演小品，軍/隊晚會也能演, 憑什麼這個不能演？”馮佳雪說。
王靜冷笑道︰“是哦，大班長，咱們別出心裁演小品，可劇本誰來寫？”
眾人啞然。劇本這種東西對初一的小孩來說簡直像天書一樣詰屈聱牙。看和寫完全兩碼事。只靠想可不行。初一八班中，似乎家長也沒有搞文藝的。于是理想變得很豐滿，現實卻是糟心的骨感。
沉默中，王靜得意洋洋地說︰“還是唱歌吧，《中國音樂電視》每天都放慶祝香港回歸的歌曲。昨天听到一首俞靜唱的《香港別來無恙》特別好听。”
“是麼，怎麼個好听啊？”段小然不懷好意地瞅著王靜。“唱一個讓大伙听听唄。”
沒想到王靜不怯場，真開口唱上了︰“一百年的榮辱，一百年的滄桑，香港啊，別來無恙……”
如果拋開偏見，南州覺得王靜唱得真不錯，據說她小時候練過美聲，歌聲婉轉動人，童子功尚在。
馮佳雪似乎也接受了現實，說︰“艾靜那首《我的1997》也挺好听的。”然後段小然就讓她也唱兩句。馮佳雪臉紅，狠狠剁了捧場王的腳。
大家七嘴八舌討論起來。“《東方之珠》也不錯啊，劉德華和那英唱的。”“那首歌有點老了吧，還不如《我的中國心》。”“你可拉倒，那首歌更老，張明敏唱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李老師一邊听取意見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抬頭時，正看到角落里的南州︰“你呢，南州，有什麼好想法就說，別不好意思。”
南州故作嬌羞一下下，然後才說出自己的想法︰“唱歌固然好，但想必其他班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精彩有余驚喜不足。如果打算沖出重圍，我覺得咱們班可以嘗試詩朗誦。”
“詩朗誦？那首詩？”王靜問。
“《七子之歌》。”
1997年時，還沒有那麼多人知道這首1999年被一個叫容韻琳的澳門小姑娘唱響的愛國詩歌。所以大家面面相覷︰“誰寫的啊 ？”唯有馮佳雪一拍手︰“我知道，這是聞一多先生在1925年時寫的！七子指的是當時中國被帝國主義列霸佔的七塊土地。”
原來是這樣，大家紛紛了然地點點頭。段小然轉頭看向南州︰“哪七塊土地？”
南州心想你個沒文化的土鱉，歷史知識都讓狗吃了嗎？“香港，澳門，台灣，威海衛，九龍，廣州彎還有旅大——就是旅順和大連。”
作為中文系畢業的高材生，李老師自然也知道這首著名的《七子之歌》。拍拍手，高興地說︰“這個建議好，當年我上大二過五四青年節，系里排演的民國話劇，最後就是用這首詩做結尾，當時禮堂可震撼了！現在關于台灣和香港的那兩首我還能背出來，正好你們是七個人，一人念一首。”
這麼快搞定節目讓大家很興奮，但南州卻想到另外一件事︰如果她還是學渣，這樣具有挑戰性的機會，還會輪到她嗎？
答案顯而易見。畢竟資源就那麼多，由上而下分配，天經地義。學校是社會的縮影，盡管沒那麼復雜，但也不是百分百單純。細想之中，殘酷和歧視無處不在。其余人除非自己爭取，否則好資源不會平白無故落在你頭上。
南州極思密恐。這世道狼多肉少，她還得拼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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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的排練開始了。下午開完班會，其他同學繼續留在教室上自習，南州他們七人則跟著李老師來到一樓拐角一間用來裝體育器材的小屋進行排練。這種事吧，你要全程保密很難，但也不能讓外班就這麼輕易地窺得玄機。
“咱們只是先走過場，一會兒念得時候小點聲。”李老師指指隔壁用來放廢棄桌椅的倉庫，壓低嗓子說︰“六班，在那邊。”
盡管已為□□，但剛滿二十四歲的李老師有時行為跟個孩子沒啥區別。
南州側耳傾听，果然听到了張桂華獨具特點的高嗓門。她說︰“一會兒唱歌的時候小點聲啊，別讓隔壁八班的人听到。來！跟著我唱︰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的歌聲多麼響亮……”
八斑笑噴。
七人中，只有段小然一名男生，李老師自然格外重視，把頭陣“澳門篇”交給他，要求是嗓音要渾厚，有氣勢如虹的霸氣。這讓段小然很焦慮，不明白怎麼念才算氣勢如虹。李老師啟發他︰“《動物世界》看過嗎？”
“看過。”
“很好，你就學趙忠祥那種嗓音。”
段小然回憶了一下，點點頭，然後板起一張便秘不通的臉，先“嗯嗯啊啊”幾聲，“那我，我開始了——”
當然緊張啊！他把“媽港”念成了“媽，媽港”，南州差點以為他要說“媽，媽桑”。詩歌節奏也不對，一會兒快一會慢，磕磕巴巴終于念完，李老師搖搖頭︰“小然，我是讓你學趙忠祥，不是韓喬生。哎，其實也不像韓喬生，人家語速雖快，但吐字清晰。你……有點大舌頭。”段小然被否定得萬念俱灰。
南州拿到的是“威海衛”︰再讓我看守著中華最古的海，這邊岸上原有聖人丘陵在……
馮佳雪拿到的是廣州彎，王靜是香港，這讓她有點煩躁，為那句“如今猙獰的海獅撲在我身上”。
噢，我身上。
“這個有點……色/情。”段小然自以為公正地評價道。
排練進行了二十多分鐘，李老師讓大家先休息，五分鐘後繼續練習。靠窗喝水時，南州看到鐘馨，李蕭白，趙鑫和其他幾個四班同學說說笑笑朝建在學校小花園里的音樂教室走去。
“他們去排練了吧？”馮佳雪問。
“不知道。”南州伸著脖子看。
“好想知道他們班表演什麼節目。”馮佳雪思索著。想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南州喝口娃哈哈，眉眼彎彎笑一笑︰“這有什麼難，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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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班班主任張霞把印著《東方之珠》歌詞的a4紙發下去後，就轉身搗鼓音響去了。
“這首歌啊，我會唱。”趙鑫看著歌片兒，清清嗓子，非常自信地開口唱起來，“小河彎彎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東方之珠——”忽然轉頭看鐘馨，咧開大嘴，深情唱︰“我的愛人。”李蕭白直接笑噴，鐘馨則厭惡地推開趙鑫黑黝黝的臉，“起開啦，討厭！”
趙鑫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臉沖著姑娘，繼續玩扭曲地深情︰“你的風采是否浪漫依然。”
依然你個頭啊！
鐘馨要吐了。隨著時間推移，她覺得趙鑫這孩子有點粘人。平日里不是粘著李蕭白，就是粘她，煩死了！就在轉頭看向窗外的時候，她看見了站在丁香樹下的南州。
“呀——”她高興地叫了一聲，歡快地跑出去。“南州，你怎麼來啦，是不是窺探我們班軍情？”
原先是，但現在不用了。
剛才趙鑫那大嗓門，隔著一座小花園南州和馮佳雪都能準確無誤地听到歌詞。果然這個世界不怕神一樣隊友，只怕豬一樣隊友。
南州把剛從小賣部買來的怪味豆遞到閨蜜手中︰“上次去小賣部沒買到，今天正好到貨，拿著。”
鐘馨最近很迷怪味豆這種類似調味劑的甜辣味，“謝謝啦親愛的，muma~”給了南州一個飛吻。“對了，你們班表演什麼節目？”
南州只是笑，一副無可奉告的模樣。鐘馨一手捂胸口，指著南州後退兩步痛心道︰“這，這剛幾年，你沈南洲居然就變心了，好，好，我算看透你了，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再見！”鐘馨扭著屁股跑回音樂教室，南州心想你個中二少女，要吃藥了！收回目光時，正與站在窗台旁向這邊望過來的李蕭白視線恰好對上。
音樂教室牆壁外布滿綠油油的爬山虎，少年清俊高貴的面龐掩映一片薄薄的綠色之中，顯得格外生機盎然。南州眉目染光，歪頭對他笑一笑。少年微怔幾秒，眉眼微彎，也淺淺地笑了。手中的百事可樂瓶搖啊搖，變出團團雲朵樣一樣的泡沫。
鐘馨歡蹦亂跳跑回來，趙鑫迎上去劈頭蓋臉就一句︰“沈南洲是來刺探我方軍情的吧？你個叛徒，一定什麼都說了！”
“胡說！南州是來給我送怪味豆的。”包裝袋撕開，一股甜甜辣辣的味道頃刻淹沒四周，周圍一些同學聞見了，趕緊向鐘馨伸過手討要零食。李蕭白也是其中之一，但姿態高高在上，貴氣的不得了︰“給我幾個。”
爺管你要東西，算爺看得起你。
鐘馨呲牙，眼楮狠狠瞪著他︰“你——確定？平時不都說這是垃圾嗎？”
趙鑫點頭︰“是啊是啊。”
是個屁！李蕭白懶得廢話，直接上手搶過怪味豆。幾秒後，眾人集體咆哮︰“啊——大班長，別都倒在你手上，給我們剩點！”
作者有話要說︰ 別著急，洛雨小寶貝下一章揪出來哈~~
昨天去朝陽公園玩搖擺大錘，現在你腦袋還暈著，跟大家說哈，如果想去游樂園玩痛快，一定要趁年輕，別想姐姐這樣大齡女青年了，去玩那些心驚肉跳簡直作死……我姐們更逗，穿著長裙玩，那搖擺起來，底下一眾青春期小男孩興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