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南州來找鐘馨其實還有一件事, 想問問她爸那個一年超賺錢的進出口貿易公司還招不招員工。不過一直到下午離開,
南州也沒好意思問出口。主要是怕鐘馨不理解下崗是一出悲劇——這種可能性非常大,本來挺衰挺嚴肅的一件事, 落到鐘
大小姐嘴里,完全能說成一場周星馳式的純喜劇。
還有, 她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幫爸爸找工作, 似乎有點扯淡。退一步講,就算他爸沈志新能拉下臉去進出口貿易公司上
班, 鐘馨他爸也不見得要啊。那種公司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又是時髦賺錢的好工作, 連名牌大學金融專業的本科生還要
過五關斬六將走了狗屎運才能加入。而她爸初中都沒上完……
坐車回到家時剛過下午三點。97年初,南州家這邊還沒開超市, 她先去小商場買了兩袋上好佳薯片和一排喜樂,回到小區
時, 隔著挺遠就看見孫悅背著書包一個人站在還沒吐新芽的老槐樹下踢石子玩。
“孫悅!”
“南州姐。”小姑娘歡蹦亂跳跑過來。
南州看著她凍得通紅的鼻尖︰“今兒降溫,怎麼在外面待著?一會兒出門?”
“不啊。”孫悅吸吸鼻涕, 聲音悶悶的︰“今天返校,早上走時忘記帶家鑰匙了。”
“叔叔阿姨呢?”南州記得孫悅的父親工廠效益也不景氣,春節後就一直沒上班。
孫悅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大早就出門了。”
這時,對面樓里走出四五個小女孩,有說有笑,為首的是劉欣欣。其他人也看著眼熟, 似乎都是孫悅的同學。不過很奇怪
,她們走過孫悅身邊時,沒人看她,也沒人和她打招呼。尤其是劉欣欣,這個永遠在人群中顯得最歡悅的女孩兒,此刻是
格外歡悅︰“一會兒到了麥當勞,你們隨便點。”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過去。只有上次跳皮筋兒和孫悅一個組的圓臉女孩腳步稍微停了停,“咦?孫悅,你還沒回家?”
“我……”
劉欣欣回頭喊︰“張晶晶你快點!”
“來了!”
張晶晶縮著脖子跑遠了。孫悅緩緩低下頭,又開始踢泥土里的小石子。
“孫悅。”
“……”
南州拉起小姑娘冰涼的手,笑道︰“走,跟姐回家。”
今天降溫,南州媽剛熬好一小鍋姜糖水。
“哎呦你個傻孩子,沒帶鑰匙來阿姨家啊,不認門還是不好意思?你看看這臉都凍白了,萬一感冒了,你媽你爸非得急死
。”到了家,南州媽摸著孫悅冰涼的小手,心疼地皺緊眉頭。去廚房給孫悅倒了一碗熱乎乎的姜糖水,又吩咐南州趕緊打
盆熱水來,讓孫悅泡泡腳。
“不,不用了阿姨……”
“什麼不用了?到了阿姨家就得听阿姨的,你現在還小,不知道女孩子最不能受涼,現在來例假了嗎?”
“例……什麼?”孫悅沒听懂。
“媽,您去忙吧,這兒有我,放心哈。”南州端著一盆熱熱的洗腳水進來。孫悅洗腳時,她把門關上,才笑著問︰“剛才
我媽問你例假來了沒?”
“姐,什麼是例假?”孫悅就知道士力架。那麼多巧克力,真好吃。
南州從書桌抽屜里拿出六年級時學校發的《生理衛生小手冊》扔給孫悅,小姑娘翻開看時,南州說︰“例假就是月經,女
孩到了一定年齡都會有,初潮一般在十一二歲,但也有晚,也有早。”
翻了翻書,孫悅恍然大悟︰“這個東西啊……我知道,劉欣欣和張晶晶都來了,上廁所時還背著人,體育課也上不了。”
“對的。”南州說。
孫悅有點不好意思︰“姐,這玩意是不是早來不好?”
“也沒有什麼好不好,一般和遺傳還有體內激素水平有關。不過記得少吃雞翅和雞脖子鴨脖子什麼的。那些食品含激素多
,總吃對身體不好,容易早熟。”其實還容易導致癌癥,但南州沒說,怕嚇到小姑娘。孫悅听得懵懵懂懂,又翻看了幾頁
書,覺得挺有趣,“姐,這本書借我看看行嗎?”
“送你了,回家慢慢看。”
孫悅把小手冊裝進書包時,南州瞥到里面裝著一個特別漂亮的藍色硬皮筆記本。“新買的?真好看。”她指著封皮上氣質
文雅的水冰月笑道。
這種周邊別看是沒得到授權的冒牌貨,但價格賊貴。南州記得五年級時,同桌女孩換了一個美少女戰士的雙層鉛筆盒。拿
到班里第一天,就晃瞎了所有女生的眼。價格也晃人,30塊!
“這麼貴!”當時,南州很震驚。
“還好。”同桌淡定地捋捋頭發簾,“我媽說只要我喜歡,多貴也沒關系。”
仿佛傳染病。
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幾乎每天都有女生帶著自己新買的美少女戰士鉛筆盒或者筆袋昂首挺胸站在班級里接受其他
女生的膜拜。
“哇!你這個好看。”
“沒有啦,你那個才漂亮,顏色搭配得剛剛好。”
後來,南州滿地打滾耍無賴鬧了三天,終于也鬧來一個美少女戰士的鉛筆盒。但在接受完全體女生膜拜的第三天,鉛筆盒
莫名其妙地丟了。這種事一般老師不管,報警人家派出所又不接案。南州哭了好幾天,可冷靜後又感謝那個偷走鉛筆盒的
人還算有良心沒把圓珠筆和橡皮一起帶走。
“今天是劉欣欣生日。”
什麼?南州從回憶里緩過神,轉頭時看見孫悅正小心翼翼摸著包裹筆記本的透明塑料封皮。“放假前我們吵了一架,她說
我這次能拿三好學生是因為我父母都是殘疾人,班主任照顧我,和成績沒關系。我很生氣,就推了她一把,也沒想到就推
到水池子里了......”
“我道歉了,可她不接受。”
“還說永遠不會原諒我。”
“我用了很多方法去道歉,知道她喜歡水冰月,就去虹橋市場買了這個筆記本。但是……沒關系啦!”孫悅又沒心沒肺笑
起來,“她不要,我自己留著唄。”
南州揉揉孫悅的頭。
是的小姑娘,一切沒什麼大不了。過完今天,請忘記這些傷害。
**
春節結束了,寒假也接近尾聲。
上次去鐘馨家南州復印了幾份實驗班內部試卷,語數外都有。題量不大,比正常考試試卷少三分之一。回家後,南州每天
早中晚各抽出一小時做卷子。別說,英語和數學確實有難度,大概有四分之一知識點不屬于初一,南州做了幾張試卷,大
致算了一下分數,想如果年級排名算上四個實驗班,那她的成績跌出前100是妥妥的。
難過……
短暫沮喪後,南州決定奮起直追。不會的題抄在筆記本上,然後第二天騎車去最近的新華書店查資料。不過新的苦惱很快
出現了。
問︰第二象限內的點p(x,y),滿足∣x∣=9,y2=4,則點p的坐標是?
啊?
翻到答案︰(-3,2)
步驟呢?
問︰若x3m-3-2yn-1=5是二元一次方程,則mn=?
啥啊這都是……
翻答案︰16 9
南州︰“……”
依舊沒有步驟。
不是,題庫同學,你自己說說,連解題步驟都沒有,對得起你屁股蛋子上印的二十塊錢嗎!
**
離返校還剩四天。
晚上吃完飯,爸爸照例出門去找之前下崗的同事一起商量未來出路。刷完碗,南州回屋剛拿起筆準備做數學試卷——沒辦
法,數學虐她千百遍,她待數學如初戀。媽媽在客廳里喊︰“南南,電話。”
“誰啊?”南州跑出來。
“你同學,好像是個女孩。”
“喂?”南州接起電話。
“南南,猜猜我是誰?”電話那頭響起一道假惺惺的尖細嗓音。
無論重生前還是重生後,南州都不是交際小能手,能往家里打電話的就那麼幾個。鐘馨的聲音媽媽認得,如果不是她,能
往家里打電話的女同學就只剩馮佳雪一個了。但耳邊這像踩到雞脖子的搞怪嗓音顯然不是矜持文靜的馮同學。南州翻白眼
兒,剛想說“段小然大晚上的你怎麼又學李蓮英。”
但忽然——
“洛雨?”
估計沒料到她這麼說,對面忽然陷入沉默。
然後,有個人很輕很輕地呼吸了一下,混在吵雜的汽笛聲中,卻又格外清晰。他說︰“猜對了,南南。”
南州︰“……”
“行了行了別發酸了!這是公用電話,趕緊說正事!老子身上就帶了兩塊錢!”那頭兒響起段小然標志性的公鴨嗓。洛雨
好像罵了一句什麼,然後電話被段小然搶過來,不復剛才洛雨的輕柔,喊道︰“喂!沈南洲,明天有事嗎?”
“有,做卷子。”
“我靠!”段小然淚流滿面,“你不會真打算考清華吧?告訴你啊,明天我,洛雨,馮佳雪去滾軸兒,上午十點月壇門口
見,愛來不來。”
啪幾!
電話掛斷。
**
寒風里,段小然和洛雨哆哆嗦嗦站在西單路口等車。今兒兩人在游戲廳瘋玩一天,此刻兜比臉干淨,只剩一塊二毛錢。車
來了,兩位少年竄上去。車里空空蕩蕩,到處都是座位。洛雨坐在後排靠窗,累慘的段小然剛坐下就一頭歪到他身上。
“喂——”過一會兒,洛雨動動沉甸甸的肩膀,“你同學明天來不來?”
段小然迷迷糊糊︰“哪個同學。”
“南南。”
“......她的名字從你嘴里說出來還真不是一般的猥/褻。”在洛雨拳頭揮起來前,段小然趕忙松口嬉笑道︰“這個真估
計不出。”
“什麼意思?”
“你不了解沈南洲,她不是那種特愛玩的女孩。”
洛雨沉默片刻,問︰“那她平時愛做什麼?”
“看書,背單詞,寫卷子。”
這三樣東西對于洛雨來說就像直/插胸膛的三把刀。汽車在空曠街道飛馳,華燈微黃的光將少年潔白的臉頰映得忽明忽暗
。他微蹙眉頭,漆黑的眼珠里有困惑,一個曾被忽略很久的問題在腦子里像兔子一樣蹦來蹦去︰“小然,學習有意思麼?
”
段小然快哭了,“有他奶奶個屁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劇情稍微有點平淡哈。
希望大家別著急,隨著開學和春夏的臨近,好玩的事就要來了。
麼麼噠,鞠躬感謝啦~\(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