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9日,南州和媽媽坐車來到午門中學。
“鐘馨軍訓去了?”順著胡同學校走時,媽媽問。
“嗯。”
“去幾天?”
“今天下午就回來啦。”軍訓只有四天,看起來更像走過場。提前給玩瘋了學生收收心。
“哎,當初也該讓你去實驗班的。”媽媽又開始自責,覺得是自己耽誤了女兒的前程。
“媽,過去的事咱不聊了,先去看我分到哪個班。”南州拉著媽媽的手走進學校,紅底黑字的分班榜貼在操場臨時搭建出的白色塑料板上。午門中學接收附近三個小學的畢業生,南州出生時正趕上生育高峰,小學時,一個年級就四個班,每班四十五個人。都是附近胡同里的孩子。
去年,午門中學初一新生分了七個班。
96這一屆人數依舊爆表。
拋去英語實驗班四個,普通班一個五個,加起來就是九個班。每班四十人。
南州用本子擋住迎面撲來的陽光,從五班榜單開始看,媽媽則從九班。上一世她在八班,可剛才她看了八班的人名單,沒有找到她的名字。難道這一世會有所不同?
板子前擠滿了學生和家長,里三層,外三層,耳邊此起彼伏叫嚷著︰
“媽!我在這兒呢!”
“爸!找到我了嗎?”
“奶奶,奶奶,誰看見我奶奶啦!”
雞飛狗跳。
正當南州順著五班人名單一個一個看下來時,身旁,一個比她矮一點點的男孩用變聲期特有的公鴨嗓,戲謔道︰“媽的,老子在哪兒?”
這個年齡段,敢在公開場合說髒話,通常不是好孩子。
要麼小痞子,要麼小混混,要麼還不如他們。
南州只是無意中看了男孩一眼,卻多少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楮。這個男孩,長得真漂亮。至于怎麼漂亮,南州也說不清。他不是傳統意義中的濃眉大眼型。卻很符合十幾年後妹子們的審美,單眼皮,高鼻梁,薄薄的兩張嘴唇,紅潤又鋒利。從面相看,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學生,但是,好學生和好人有時是兩回事。只是憑只覺,南州覺得這個男孩骨子里不是那種壞到流油的人。
男孩身上紅色的t恤有點舊了,微微褪色,型號也不對,像個麻袋,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皮膚倒是雪白無暇。他發色有點淺,陽光下,泛著深棕油亮的光。南州正想他是不是私自染發了(無論那個年代,都不缺少膽大包天的少年,他們永遠與規則勢均力敵),另一端人群中,一個看起來氣質同樣跋扈的少年對著這邊揮揮手,喊道︰“喂!洛雨,找到你在哪個班了嗎?”
他叫luo,yu。
哪個luo?哪個yu?
洛雨說︰“不知道,五班沒有。你分哪兒了?”
“八班!”
“我靠,這數夠吉利的啊。等上了初三,那你就是三八——班了。”洛雨說完,身旁好幾個孩子都忍不住笑起來,但家長一個個臉色和難看。甚至還有家長直接表示不滿,眼楮撇著洛雨,警惕的,厭惡的︰“這孩子真貧……”吞下去的後半句話,估計是“一看就不是好孩子,我們家xxx千萬別和他分一班。”
南州覺得這種想法和歧視還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是大波轟進來的,誰比誰強多少?
“南州!”
“啊?”
母親揮揮手︰“快來,你在八班!”
……不是吧。
走過洛雨身旁時,听到那個男孩對他說︰“嘿!你在六班。”
“嗯,比你的三八強多了。”
“滾!”
南州忽然回頭。
那個刺蝟頭,和我一個班,看著眼熟,他是誰來的?
想啊想,眼楮一亮,對了!段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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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忘了寫,還是學校為了省紙。八班幾個學生的名字居然寫到九班人名單的上方去了。
“原來你在那兒。”媽媽指著紅紙上自家閨女的大名,心中一顆石頭總算落地。
南州沒有媽媽那麼高興,她覺出自己和另外幾位同學的名字比其他人都要小兩圈,看起來像硬塞進什麼地方去。八成就是負責寫人名單的老師不知什麼原因把他們幾個忘了。等核對出不對,時間又緊迫來不及改,所以就這麼委委屈屈地填在那麼一條小縫兒里。“太不嚴肅了!”
看完分班,就要上樓去教室見老師。雖然秋天了,但外面干曬,陽光下溫度也有三十一二度。南州怕媽媽等的辛苦,這種開學前的會議,通常開起來沒完沒了,她勸媽媽先回家,過會兒自己坐車回家就好,媽媽嘴上說行,可當南州走到二樓樓梯拐角,順著玻璃望出去時,發現媽媽和許多家長一起,坐在一棵枝葉並不繁茂的槐樹下,手絹當扇子,擦擦額頭和脖子上的汗,然後又扇一扇。
南州揉揉鼻子,然後快步跑向三樓。
八班,我又回來了。
班級里,班主任李老師已經站在里面。那一年她剛剛大學畢業,雖然不是長得特別漂亮,但年輕又充滿活力,身上沒有那些老教師的迂腐和保守。她是語文老師,最崇拜三毛和魯迅,直到現在南州還記得她朗讀《三味書屋》時那份陶醉欣賞的樣子。只是可惜,李老師只帶了他們一年,就結婚生孩去了。再見到她時,八班已經升入初三,李老師也從苗條女郎,秒變水桶少婦。
不過,那都是後話啦。
“老師您好。”
李老師拖一下眼鏡,看著眼前這位剛剛走進班級的女孩,“你好,名字是?”
“沈南州。”
李老師拿起手中寫有學生姓名的a4紙對了一下,“嗯對,是我們班的。”她笑著拍拍南州的肩膀,自我介紹道︰“我姓李,是你的班主任,先去那邊找班長領書吧。”南州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然後看到一名梳著高馬尾,穿碎花襯衫和粉色布褲的圓臉女孩坐在左邊靠窗第一排的位子上,給同學們發書。
馮佳雪?
南州走過去時,對方正好抬起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你好。”
“你好。”
“叫什麼名兒?”
“沈南州。”
盡管大家都是大波轟進來,但學習成績依舊有高低貴賤之分。馮佳雪的小學畢業成績在八班排名第一。被選為班長無可厚非。後來似乎考上了區重點,再後來的事,南州就不清楚了。對于自己成績在班中的排名,南州從沒問過,上一世無所謂,這一世覺得多余。反正已決定刻苦學習了,今後會努力追上去。
“書在這里。”馮佳雪神態中已展露班長要該有的穩重,笑容拿捏得很好,既不過分熱情,也不讓人覺得冷漠,她指指前面用四張書桌臨時拼出的一張大桌子,“自己拿吧,然後在我手里這張表上簽個名字。”
估計眼下不忙,南州拿書時,听到馮佳雪坐在那里說︰“英語磁帶還沒到,生物課和美術課課本等上課時再發。”南州點點頭,走過去簽上自己的名字,馮佳雪繼續嘮家常的姿態︰“你哪個小學畢業的?”
“三小。”
馮佳雪說︰“我是五里小學的,我叫馮佳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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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正式開學,大家拿好書後都是亂坐,反正心里知道高個兒坐後面,矮個兒坐前面。因為上一世正好和鐘馨分到一班,南州和班上其他同學交往都不深。這麼多年過去,早忘了人家姓氏名誰,甚至連模樣都忘得一干二淨。只依稀記得那麼幾個有特點的,比如馮佳雪學習好,又是班長又是學習委員。段小然是體育好,班級體育委員,每年校運動會,都能為體育神經集體不發達的八班爭取一塊寶貴的長跑金牌。
班級里,邊邊角角不引人矚目的好座位已經被提前報到的同學佔據了。南州抱著書坐到第三排中間的位置。桌子不算新,面兒上被上一任主人用刻刀弄得千瘡百孔。左一刀,右一刀,還在桌面中間刻了一個“愛”字。
閑的蛋疼!
南州用書把那個“愛”重重壓到底下。心想著,這人能在課桌上刻字,過兩年興許就敢在長城上寫“到此一游”。手欠和素質低這種事,八成都是基因里帶的,就像屎殼郎一看見糞球兩眼就發光,忍不推回家。這群人一看見不是自己家東西,就忍不住簽名留念,然後等待遺臭萬年。
與小學不同,中學的桌椅排與排之間已完全拉開。
想擁有一個同桌的你,那是不可能啦。
環顧班級一圈,南州沒有發現自己認識的小學同學。哎,看來要孤軍奮戰一段時間了。正低頭翻看英語書,重新認識李雷和韓梅梅這對兒超級cp,門口忽然一陣叮當亂響,南州抬起頭時,看見段小然正以一個標準的狗□□姿勢從門口一路踉蹌撲騰進來,最後重重跌倒在地。
哇唔!這個出場帥呆了。
但段小然顯然不這麼認為,明明是顯眼到家。這與他一貫定義自己“酷哥”的形象嚴重不符。“洛雨,你大……”
“爺”字還沒罵出來,段小然就看到自己眼前聘婷站立的李老師。
生生的,他把這個“爺”咽下去。
靠,噎死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看文愉快~~
我居然真的上榜了,好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