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晚餐後。
就著頭頂明亮的月光，寨子里的人齊坐在院子里，繼續白日里沒有討論完的話題。
和甦朗之前想的一樣，面對稻子的種植，小五和小六也犯起了難。
“大當家，前面這些要種都不難，可是這稻子……”皮膚黝黑的小五長的是高高壯壯的，模樣老實憨厚，說了一半後頓感為難地抓了抓頭發。
小六言簡意賅地接話︰“稻子得種在水田里。”
他和小五差不多大，都只比甦朗大七歲，是在甦朗五歲時來到青山寨的，一晃眼好幾年就這麼過去了，一個話少人憨厚，另一個精明話不多，相同的遭遇使得他倆感情極為要好，整日結伴早出晚歸。
“水田啊……”甦大皺起了眉，水田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看到的水田都是在山腳或者平地上。以他們這兒的條件，山頂上能夠開墾的畝數有限，到山腳的話，林子太密，不是很方便，而且容易暴露。
甦三開口問道︰“眼下這個時節適合種什麼？”
小五答︰“可以種番薯。”
“其他的呢？”
小五想了想，“地蛋的話，要再晚一點，得等到年關過後開始育苗，二月份播種；玉米和花生這些都要等到開春後去了。”
地蛋是這個朝代對土豆的稱呼。
等到小五話落，甦朗眨巴著眼楮沖他看過去︰“小五哥哥，那稻子呢？”
“這個……朗兒，稻子得種在水田里，咱們這兒沒有水田來種稻子……”
甦朗一臉無辜︰“不可以像挖菜園子那樣挖出來嗎？”
小五耐心地解釋道︰“那樣挖出來的也是旱地，種不了稻子的。”
甦朗眼珠子一轉，忽然眼楮一亮，高興地給大家伙出主意︰“我有法子了，我們可以把地挖深一點，像水坑那樣的，多挖幾條，等到下雨了，不就有水了嗎？”
為了不引起大家的懷疑，他只能一點一點的提示，而不能明白直接地告訴大家梯田的模式，現在甦朗就希望能有個人快速地get到他這個點子的精髓。
甦大還是一頭霧水︰“水坑怎麼種稻子？”
反倒是坐在甦朗旁邊的羅湛若有所思起來。
甦三也隱隱地仿佛明白了什麼，他看向少年︰“朗兒，你可否再說明白點。”
“就是……”甦朗也糾結地皺起了眉，“下過雨的地上，一些坑窪里不是會積水嗎？若是把地也挖深一點……”
媽個嘰，忽然詞窮了。
看來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能夠“意會”了。
甦朗頓時一臉期待地看向甦三︰“三叔，你明白我的意思沒？”
甦三一臉坦然︰“還沒有，朗兒再說仔細一點兒，三叔或許就能明白了。”
甦朗眨眼︰“可是我說完了啊。”
甦大夫悠長地嘆了口氣︰“那看來是三叔愚笨。”
甦朗嘴角一抽，默默地把臉轉向了羅湛︰“阿湛，你明白我在說什麼沒？”
卡麼昂，美人兒，千萬給力點啊，我們幸福的未來就靠你拯救了！
仿佛听到了少年內心的吶喊，羅湛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氣定神閑的甦三，隨即抬眼望向甦大的方向，慢吞吞說道︰“我想甦少爺的意思，是想讓你們橫向開墾坡地，如此一旦下雨，從坡頂滲下來的雨水會在你們開墾出來的田溝里匯聚，形成一塊天然的水田。”
甦大的眼楮慢慢亮了起來。
羅湛繼續說道︰“隨著坡度的延伸，這樣的田溝你們可以開墾很多個，彼此相互錯開，如此田地與田地之間的溝縫也不會流失太多的雨水……是這樣嗎？”
他說完看向正一臉崇拜望著自己的少年。
甦朗重重地點頭，高興道︰“嗯！爹，阿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甦大看向甦三︰“老三，你覺得如何？”
甦大夫沉吟片刻，道︰“這樣說來，的確可行。”
坡頂上草木漸稀，開墾起來也沒什麼難度，依照羅湛說的辦法，或許不但可以解決水田的問題，還能給他們省出很多的土地，用來種別的東西。
成功的話，就是一舉多得。
甦大也贊同這個辦法，他眼神緩緩從寨子其他兄弟臉上掃過︰“你們有異議沒？”
眾人一致搖頭︰“沒有，我們听大哥的。”
“如此甚好，”甦大很滿意，既然決定了那他也不再拖延時間，“那麼事不宜遲，我們明天就動起來，小五小六你帶著幾個人負責給番薯育苗，其他沒事的人就跟我去坡頂看看。”
甦朗原本想趁此機會把地圖拿給他爹，後來再一想又按下了這個念頭。
眼下他們開墾水田要緊，其他的事情不必急在這一時。
青山寨住的都是一群大老爺們，行動力非常之強，在確定好了目的地後，眾人熱火朝天地干了一個多月，成功在山頂上開墾出了一塊又一塊長短不一、寬都不過一丈的田溝。
遠遠望著，像一條條丑陋的疤痕懸在那里，可甦朗心里清楚，等到他們把周圍幾座山都開發出來後，這樣的連綿起伏不絕的梯田，絕對是這個時代的人不曾見到過的奇景。
而眼下，還只是一個開始。
水田的開發初步完工，等到秋雨灌滿這些田溝，才算是真正的水田。
*
第一場秋雨，是在八月末的一個清晨。
漫天的雨水打濕了整座山峰，迅速洗去了炎熱，送來了第一場秋寒。
身子比常人弱的羅湛，便在這場秋寒里，不甚感染上了風寒。
“咳咳咳……”陣陣咳嗽不停地從屋子里傳出，羅湛躺在床上，原本紅潤的臉色在這場風寒里，再度回復到了蒼白。他蓋著厚厚的冬被，一只修長的手臂伸了出來。
床邊，一襲黑衫的甦大夫正在給他把脈。
甦朗抱著小狐狸，一臉的擔心:“三叔，阿湛怎麼樣了？”
甦三收回手指，把羅湛的手臂塞回被窩，淡聲道︰“受涼導致的寒氣入侵，不嚴重，喝幾幅湯藥慢慢就會痊愈。”
“哦。”甦朗不敢多說話，老實地點頭。
甦大夫繼續交代︰“你身體底子弱，眼下天氣轉涼，需得多穿些，藥園那邊你先不用管了，調理身體要緊。”
這話是對羅湛說的。
他倆雖說有了師徒之名，平日里的相處卻並沒有一般的師徒那麼親密，這也跟他倆的性子有關，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們自己倒也覺得很自在。
“有勞甦老師了。”
“無需客氣，你跟著朗兒喚我三叔便可。”這話甦三其實已經說了不止一次，不過每次羅湛都只是一笑而過，此刻當著甦朗的面，甦三又糾正了一次。
“禮不可廢。”羅湛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讓他稱呼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為叔輩，他有點叫不出口。老師就不一樣了，對方的確授業于自己，因此他叫的毫無壓力。
甦三默了一瞬，妥協道︰“那便隨你吧。”
他回頭看向甦朗︰“朗兒，好好照顧他。”
甦朗忙點頭︰“放心吧，三叔，我會照顧好阿湛的。”
送走甦大夫，甦朗關緊房門，把窗戶留下一條兩指寬的縫隙用來透氣，隨後他走到床邊，彎腰把小狐狸輕輕放到羅湛腳邊的被子上，開始服侍羅湛喝藥。
扶著美人兒的肩膀起身，甦朗的手指不經意間觸踫到對方的脖子，指尖的觸感一片冰涼。他愣了愣，低頭湊近他，以自己的額頭貼住羅湛的額頭，小聲問道︰“阿湛，你是不是很冷？”
羅湛有片刻的不自然，他下意識想扭過頭，身體卻懶洋洋的不想動，小混蛋身上溫暖的體溫讓他覺得很舒服。
他忍不住閉上了眼楮︰“不冷，體質如此。”
甦朗拉開距離，定定瞧了他一會兒，緊接著二話不說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察覺到他動靜的羅湛睜開眼楮，怔愣了一瞬，回過神來後不禁一字一句地問道︰“甦朗，你這是在做什麼？”
甦朗沒回答，他脫掉外衫，繼續拖中衫，只給自己留了一件里襯，在羅湛略帶警告的目光下，麻利地爬上了他的床，動作飛快地鑽進他的被窩，死死抱住他，然後不動了。
羅湛︰“……”
他深吸了口氣，沉聲道︰“甦朗，松開。”
甦朗把頭埋在羅湛的脖子里，還蹭了蹭，在他耳邊嘀咕道︰“不松，阿湛身子冷，我身上熱，我要抱著阿湛。”
這樣你就不會冷了。
羅湛領會到他的意思，他靜心感受了下，纏住他不放的小混蛋像個火團子似的炙熱非常，就連噴在他耳邊的氣息都是熱的。
在這股氣息的包圍下，他的手腳迅速溫暖起來。身子像是泡在溫泉里，從內到外慢慢熱了起來。
羅湛復雜道︰“你……”
察覺到美人兒的身體有些僵硬，甦朗安慰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帶著些許誘哄的意味︰“睡吧，阿湛，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從未與人這般親密過的羅湛下意識覺得不妥，可內心深處卻又似乎不想推開。
屋外雨水不停拍打樹葉，一下又一下。
羅湛听著听著，不知什麼時候，竟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