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護士, 我們先走了。”幾個小護士笑著和尋桑打了聲招呼,結伴走出了辦公室。
尋桑也笑著回應。
低頭整理自己手下的工作。
今天又輪到她值班了, 又是入夜的時候,她還得一個病房一個病房的檢查過來,這些事情她已經熟能生巧。
軟底鞋輕輕踏在大理石鋪就的樓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她打開一間病房門,看著里頭安然睡著的病人, 輕輕關上門退了出來。
然後往下一間病房接著探查。
直到將所有的病房都巡訪完畢之後, 又回到了護士站的辦公室。
她一打開門, 就有一只萌萌噠小鬼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終于回來啦?”這只小鬼剛死不久,還屬于新亡人的狀態,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氣。
看見尋桑從外頭回來的時候, 還會展開一個大大的微笑, 連那雙眼楮里留存的情緒也還是涉世未深的清澈。
他是听別的鬼說的, 這個叫尋桑的護士, 能看見他們,而且還會幫助他們完成自己未了的心願。
可他來了這麼多天了, 每一回都存在感滿滿的蹦噠到她的面前, 她從來就沒有看過他一眼,像是根本就看不見他似的。
尋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將病例單一一整理好。每一個動作都昭示著她做事的認真。
她怎麼了呢?尋桑自己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生病了,可一點生病的征兆也沒有,也找不到能夠痊愈的痕跡。
她不是看不見鬼魂了。
而是她從未看見過那樣的沈醫生。
兩年前的那個夜晚, 成為他們之間過不去的魔障。
被悲傷還有絕望擊垮了沈醫生所有的驕傲,他朝著自己怒吼,他憤怒的責問,讓她無言以對,也讓她陷入一種深深的自責之中。
那人明明還活著啊。
還躺在床上安然的呼吸著,還閉著眼靜靜地沉睡著。
可她看不見他了。
那天的他脆弱又無助的躺在地上,灰敗的眼眸深深地、深深地望著她。
直到她將僵硬的身體轉過來,與他的目光對視。然後他一點點的消失,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最後,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殷情告訴她,君然消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徹底的灰飛煙滅,很快連身體也會失去所有的生命體征,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死人。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回到了他的身體里,但是因為這些鬼魂的陰氣實在太重,他的靈魂與身體暫時還不兼容,所以醒過來的時間會需要很長。
殷情說出第二種可能性的時候,表情先是凝重,後來就是徹底的安慰。
尋桑听到最後,也只是對著殷情笑了笑。
她對殷情是無比感激的,可她卻無法原諒自己,如果、如果她當時沒有選擇去幫助那只惡鬼,是不是……
是不是君然就不會出事了?
她無法不這麼想,也無法正確的看待那些或許正直善良的鬼魂。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里,助人為樂,手留余香一直是家庭給予的所有教育。
她以前樂于信奉,因為她體會到了成為那些鬼魂仰望著的救贖者的感覺是多麼美妙。
可現在,那種感覺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不再重要,也不再渴求那些求助的眼神。
她害怕。
尋桑甚至這樣想,她已經幫了那麼多鬼魂完成了他們的願望,是不是也該回到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們或許自私,但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他們掙扎于愛恨,卻將**和付出控制的恰到好處。
而她,僅僅擁有一雙陰陽眼,憑什麼就能認為自己可以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亦或者鬼?
她太自大了。
也把那些鬼魂看得太渺小。
她低著頭,濃密的睫毛輕眨,如同一片鴉羽,沉沉的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緒。
那小鬼覺得甚是無趣,只找了個靠窗邊的椅子坐下,腿又有些短,坐在椅子上兩條腿還騰空蕩來蕩去。
“還說能看見鬼呢,全都是騙人的,哼。”小鬼碎碎念著,肉嘟嘟的小臉氣呼呼的鼓著,嘴里還不停的碎碎念。
不知道,其實也很好。
尋桑裝作不知道他的存在,听著這小鬼的嘮叨一直坐到了天明。
天明微熹。
盛夏烈日升的總是格外的早。
尋桑悶頭睡了一會,醒來之後如同往常一樣,洗臉刷牙吃了早飯。
然後又是一天的開始。
只是那小鬼注意到尋桑在經過有間病房的時候,永遠只在門口踟躕幾步,想開門,卻又尷尬的放下。
好像里頭躺著一個她歉疚又無法面對的人。
“想進去就進去唄,在門口待著人家怎麼知道你的心思?”
他嗤之以鼻,用小孩子的想法來想事情,永遠都是這麼簡單,也確實是有些大人都做不到的為難。
孩子想事情就是比大人簡單,所以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
尋桑莞爾一笑,快要觸踫到病房把手的右手還是放下了。
抱著懷里的病例走遠。
如果只是想見他,如果只是覺得抱歉,她會選擇進去的。可她知道她的想法不止這麼簡單。
沒有人猜出來,連她都後知後覺,可殷情或許早就有所察覺,所以當時才會問她是看上了君然的皮囊的問題。
而她等到兩年後,每次會想到那段時光,都成為了剪影片段,只剩她在午夜夢回中沉淪,反復的琢磨他們之間所有的對話。
尋桑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心態都調整好。昨天殷情和她通話,說是今天要來醫院看她。
說是這麼說,可尋桑根本就沒把她說的當真。
殷情沒有找到君然的靈魂,可他的**也沒有死亡,她沒有找到這其中癥結所在。只在這兩年里不時的過來看看君然的情況。
就在這來來往往間,和沈知廉懟來懟去的過程中,就這麼好上了。
尋桑也沒想到,看起來牛逼到不行的大佬殷情,談起戀愛居然會是這樣的畫風。
傲嬌又嘴硬。
不過她沒想到,殷情這回確實是來找她的。
“這回怎麼找上我了?”尋桑將手中病例放在桌上,轉身給殷情倒了杯水。
殷情只是笑,將水杯攥在手里,“最近上山和師父又研究了一下,我們猜測,君然很有可能快醒了。”
在他變為靈魂之後還受了傷,在最後關頭還能擁抱住尋桑,這個時刻是他靈魂和身體高度契合的時候,可是他沒有接受身體的召喚,留在了墓園,幫殷情破解了法陣。
生命有一個輪回,靈魂一樣需要休養生息的周期。
殷情的師父相信,君然的清醒指日可待。
尋桑等了兩年,這兩年里她很少去看君然,也害怕看君然,而兩年後的今天,突然告訴她,君然快要醒了。
她內心冒出一點興奮又難言的悸動。
“還有你身邊一直跟著的小鬼,你真的不準備幫他?”殷情喝了一口水,往門外看了一眼。
小鬼沒法踫到門,進不來,只能通過門縫听見她們的對話。
尋桑順著殷情的視線望過去,看了一眼回過了頭,頂著殷情調侃的眼神到底搖了搖頭。
她能幫他什麼呢?
她連自己都幫不了。
殷情笑了笑,果然吶,不管當時有多麼純真美好的善良,總歸會隨著年齡的增長一點點的變為成熟,最終對這樣的殘酷選擇視而不見。
不過她無從置喙,也從不覺得這樣做是錯的。
她還是將尋桑作為難得的朋友。
“那我就把他帶走了,他的願望或許我也可以幫他完成。”殷情站起身來,拒絕了尋桑的相送,“好了好了,別送了,我去沈知廉那里玩,你就去看看君然吧。”
尋桑點點頭,看著她把門口的小鬼招呼走了,這才出了門。
當她鼓足了勇氣打開君然病房的那一刻,看見那人還是安然的躺在那里,內心是無比的釋然。
我呀,好像有點喜歡上你了呢。
所以,請你快快醒來。
听我說一句,我喜歡你。
當何君然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圍是白色的牆壁,自己的身上還布滿了許多的管子還有旁邊的機器。
他是怎麼了?
他只記得在自己家里的陽台上,看見了一個不明物體讓他把自己的身體讓給他。
他當時只覺得荒謬極了,哪知道那個東西撲過來,他一個錯身就從家里的陽台上摔了下去。
那他現在還能活著,應該是在……醫院?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行動,手臂無力,不能按旁邊的響鈴提醒護士,連想要喊叫,卻發現連喉嚨都發不出聲。
這樣的狀態,是他從未有過的窩囊。
正當他惆悵于這樣的囹圄之時,房門被打開。
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女孩子,看樣子是醫院的護士,看見他清醒之後,第一反應卻不是去叫醫生,而是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她笑著,眼淚卻從眼眶里滑落,一滴淚打在他的臉上。
何君然一愣。
他們……認識嗎?
好像,沒有印象了。
但是,總會認識的吧?
何君然這樣想。
他躺在床上,看著這個還不認識的姑娘,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陽光灑進病房的窗,一點點的灰塵漫布,將他們籠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三更,紈褲公子x青樓名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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