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既是咒, 亦是最簡單的咒。少女在念出「你的名字」之時, 所謂的亡者復生,它的真實才算是真正顯露在世人面前。原為長澤私人病院, 現為廢棄的青山療養院。在此無法沉眠的怨氣因某種異能而蔓延至東京乃至整個日本。而在此, 便要揭開長澤私人病院在三十年前的一樁醫療事故。不, 或許稱之為失敗的人體實驗……”
武裝偵探社里,國木田獨步兩手捧著太宰治所寫的關于“亡者復生”的結案報告, 一邊念著, 額上的神經也隨著念出的話句而跳動得猶如狂想曲。
最後,他終于忍無可忍將報告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好歹給我認認真真地寫一份正常的報告出來啊!”
“這算什麼啊?你的名字?你的腦袋還沉浸在無聊的戀愛世界里嗎?!還有‘某種異能’?到底是什麼異能啊?!如此結案未免太兒戲了!還有你的報告, 簡直人間慘劇!”
太宰治伸著小指掏耳朵, 仿佛為了給國木田先生的話而開道。
他說道︰“國木田先生就是太古板了。戀愛可不是無聊的事,倒是枯燥乏味的報告,讓我連一點興趣也提不上來啊。況且……”
說到這兒,太宰治頓了頓,意味深長地一笑︰“不可言說之事,現實中是真的不可言說。”
國木田推推眼鏡,放棄了與太宰治的爭辯, 重新坐回了位子上,端正了坐姿。
“所以,這件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初一人攬下的理由又是什麼?”
在軍方將這件難以偵破的案子交給武裝偵探社時,當時只有國木田和太宰治有空,所以如無意外, 這件案子會由他們二人來調查。但奇怪的事,太宰治一人攬下了這件案子,至于理由,他什麼也沒說。即使軍方施壓要在三天內解決這件鬧得橫濱人心惶惶的事件,他也未向偵探社尋求幫助。
直到後來敦君偶然說起參與這件案子的還有漢方藥店的白稚小姐,以及警視廳的藥師寺後,他原以為是因為人手足夠,但現在想想,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唉……國木田先生還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啊。”
太宰治抵著腦袋,唇角微微翹起,偶爾瞥過來的視線,也帶著笑意。
這種笑意在國木田的眼中,可以證明他是多麼認真了。
“算了,就不在還未戀愛過國木田先生的面前講這個了,至于結案的報告,那我就重新寫一份吧。”沒有討價還價,直接爽快地答應了。
還以為他要講出什麼厲害的理由來,可那些話話,卻讓他額上的青筋躍動得猶如動感的夜店舞曲。
“給我收起這副‘國木田先生真可憐’的表情啊!”
即使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禮儀,也無法拯救他現在的失態了。
想起了些不好的事。但或許那是他至今為止,唯一有產生過欣喜的心情的時候。但當這種心情與理想相悖之時,所有的事,戛然而止。
——佐佐城。
國木田獨步的表情很明顯是陷入了某種晦暗的情緒之中,而太宰治面色平靜地將空間留給了他,轉身去了中華街。
白天是生者的聚會,黑夜是亡者的顛沛,而黃昏,則是生死間的來歸。
亦是——逢魔時刻。
原先也不過認為只是一種民間說法。而現今,太宰治則無法將之當做一個普通的被拿來多次運用到文學作品中的詞語了。
給國木田先生的報告上所寫的半真半假。
正如對他所說的【不可言說之事,現實中真不可言說。】
過于深入探究,並不是什麼好事。
而太宰治也是點到為止,他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那麼其他的,只要掌握了準確的程度即可。
……
【……塞西莉亞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知道,有什麼涼涼的東西正從她的靜脈中流過,帶著一股無法言說的寒意。她的視線在逐漸模糊,正如她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即將面臨終結。她不甘地嗚咽著,被綁住的雙臂雙腿在做著毫無用處的抗爭。不甘啊,為什麼是我呢?爸爸呢?媽媽呢?為什麼只有我遭遇到了這些呢?不甘啊,真是不甘啊……】
那個晚上,阿稚小姐用一副棒讀的腔調念出了如此富有感情的一段描述。听意思,似乎是小女孩是人體實驗的受害者。在不甘的死後,卻沒有得到很好的安葬,導致靈魂的怨氣久久不得散。
而怨氣積累卻足足有三十年之多。
在這三十年內,醫院因經營不善而倒閉,之後轉手給他人,建立療養院。而在成為療養院內的期間,每年都有半數的人死去,因為大都是老人或者年幼帶病的孩子,所以竟無一人察覺……
亡者越多,怨靈就越為強大。所以才會影響至所有醫院。
至于為何會積蓄三十年,恐怕如果不是返魂香的話,估計還會再積蓄下去。到時候可不是所謂的“斬斷”便可解決的了。
三十年前的人,現在應該還活著幾個吧,而事實的真相如何,似乎也用不著他參與。
——倘若連這麼簡單的事都無法完成的話,日本真的可以取消警察這類職務了。
【你們也明白的吧,獨自一人可悲地死去是多麼得可憐啊。被所有人拋棄的我,為什麼還要照顧別人的想法?不覺得十分可笑嗎?】
太宰治說不清楚當時的準確情況,突然出現在大廳的大約八、九歲少女在白稚小姐念完那段話後,神奇地憑空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仿佛和他們熟識一般,話題就直接進行到這里了。
膚色如雪一般純白,墨黑柔順的長發比之綢緞還要順滑三分,黑得毫無雜質的瞳色,加之櫻桃色的嘴唇。倘若不是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他會贊嘆一聲【白雪公主】吧。
女孩穿著黑底藍色鳶尾花的和服,慢悠悠地從大廳的樓梯上走下來。她只是抬眼一看,大廳頂上的燈刷得就亮了。
而亮起的環境,也足以讓三個人類而感到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塵不染的地面,在燈光下發著點點的光,旁邊的柱子也是,絲毫未見先前的污漬斑點。旁邊的餐廳還傳來陣陣熟食的香味……
“這就是你當初欺騙那些人的把戲吧。”引誘他人走向死亡。
白稚面無表情地合上書。倘若先前還對故事中的少女產生同情的話,現在完全同情不起來。
她是故事中的少女,也是現實中的少女。
“我倡導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但對無辜之人出手,那便是洗不淨的罪孽。無論先前你遭受的是多麼慘無人道的對待,如果你向當初那些對待你的人報仇,我毫無意見,但對曾經在療養院那些無辜的老人和孩子出手,從受害者到加害者的你,完全沒有資格談論自己的可悲之處……”
阿稚小姐的言辭還是那麼令人贊嘆。
面前的少女,在白稚咄咄逼人的話語下,面色盡顯扭曲之感。周圍的場景似乎在抖動,像是要發生地震一般。
“不可原諒!所有人都不可原諒!”
少女已經不是少女的樣子了。甚至已看不出原先的少女輪廓。那膨脹的身軀,仿佛要炸裂似的。
——那不是異能,完全無法使用異能。
幾人好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所以並無激烈的情緒,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白稚。
這種情況下,白稚小姐又會怎麼做呢?
“夜斗神,接下來就斬斷吧,斬斷這個可悲可恨之人,讓囚禁多時的靈魂回歸到他們應該去往的地方吧……”
“得令!”夜斗以等候多時,在得到白稚的許可下,便令雪音回歸到雙太刀之資。
“豐葦原中國,在此引起騷亂惡之者,臣服于伴器之威,拂除種種污穢障壁——斬!”
……
…………
白稚看著書本上的後續故事,久久不語。
先前看到的故事只是塞西莉亞如何被台上試驗台而含怨失去,所以她同情。
到了療養院,之後的一部分故事有逐步顯現出來——塞西莉亞如何將自己的而怨恨轉嫁在其他無辜之人身上。
然後是現在,塞西莉亞的怨靈如何被斬殺,廢棄醫院的種種過往被揭開,曾經的參與者,一個接一個地離奇死亡……
仿佛是現場直播的新聞一樣。
太宰治到達藥店的時候,白稚正趴在櫃台上看著書出神,那書本便是白稚現在一直帶在身上的《十六夜之夜》。
“這樣會看壞眼楮啊,會變得跟國木田先生一樣。”
太宰治走到她對面。
“總覺得從療養院回來後,阿稚小姐的情緒就變得很沉默呢。果然是我未察覺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多想了。”白稚瞥了他一眼,將書本合上。嘆了口氣道︰“怎麼來了?不是還有報告嗎?”
太宰治一如散漫。
“報告這種東西,隨便寫寫就行了。也只有對沒有親身經歷的人有意義了。”
“正替國木田先生感到悲哀啊,有你這樣的搭檔……所以這次來,有什麼事嗎?”
“當然是履行之前的約定了,兩個秘密換兩個秘密。”
“打擾你們了嗎?”
門前傳來泉田準一郎的身影。
“沒有,請進。”
對太宰治的失望視若無睹,白稚從櫃台里面出來,給泉田倒了一杯茶。
“只有你一個人來嗎?”
“是的,藥師寺警視今早去法國了。于是就由我給兩位帶來相關的資料。”
泉田喝了茶,將包里的文件袋拿出來。
“太宰先生在這里真是太好了,減少了去偵探社的時間了。這是關于長澤醫院所謂的醫療事故,以及根據當時參與人員的口述而得出的結論報告。”
長澤醫院所發生的事,和她在《十六夜之夜》上看到的故事,相似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九,不一樣的地方也就只有名字了。
長澤醫院里死去的少女,叫做小藤。書上的,是塞西莉亞。
兩個相似命運的少女,便是兩個世界的連接點。
可是,這種情況可能嗎……
書中的故事,完完全全呈現在現實生活中?
書是很久的書,故事卻是三十年前的。
那麼是故事影響了現實世界嗎?
還是先知?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這個故事到底是書里影響了現世,還是該書的坐著未卜先知呢?
以及沒有出現在正文的小劇場︰(一)
白稚︰“感謝夜斗神的幫助,不知貴神社在何地?改日必當前來供奉香火。”
夜斗寶貝似的掏出了由日和所做的迷你神社,然後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呱呱呱的聲音,以及白稚眼中的嫌棄。
夜斗︰這是什麼表情啊?!這可是日和精心未我所做的愛的禮物啊!
雪音︰不要在自我得意了好嗎???
白稚︰“原來如此,倒是我失禮了。愛的禮物,不錯。”
原來還有神明比她這個神獸混的還要慘的嗎……
忽然間自己感到了一絲欣慰。
小劇場之二︰
太宰治一大早就來了辦公室,對著電腦,不停地按著鍵盤。見到國木田先生來了之後,他朝氣蓬勃地打了招呼,而後說道︰“報告等會兒就交給你!”
國木田看到他如此勤奮的樣子,頓感欣慰。心想︰這家伙偶爾也會認真地工作啊!
一個小時之後,太宰治將昨天泉田準備的報告交給了國木田。國木田一看,十分滿意。而太宰治則是馬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緊盯著電腦……
啊,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