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鸚昨夜里還想著不是絕癥就好, 此時坐在牆面漆成淡粉色的醫院休息室中,卻茫茫不知措, 她摸了摸肚子,平坦如常, 可檢查結果是她懷孕近三周。
恐懼多過于期待。
陳宗月進到休息室的時候,她低著干淨的小臉,坐在米白的沙發里喝柳橙汁吃點心, 一身深藍削肩的連衣裙,披散著蓬松的頭發。書架和桌上展示的母嬰刊物, 沒有被動過,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黃鸚轉頭望他,目光隨著他在身旁坐下, 干燥溫熱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黃鸚盯著那層皮膚底下的青筋, 她翻過腕握住, 問道,“我, 我回去上學,學的時候,怎麼辦呢……”
陳宗月稍有一頓,“可以轉校,這里、或者香港都有好多學校, 還是說……”她輕輕撐起眼皮好奇下文,他便接著問,“你想當新聞記者?”
她愣了一下, 抿住唇笑著搖頭,但是爛漫無邪的笑容短暫,取而代之的心思沉重,難以隱藏。
陳宗月摟住她的肩膀,帶她走出休息室,刻意忽略她剛才那般神色。他時常忘記初衷,從而一再提醒自己,無需充當她的心理醫生,甚至應該欣于見到她的痛苦。
時常忘了。
新近鋪上的柏油路面落下一滴雨水,無數雨點緊隨,凶猛無情,直直朝下,天地間嘩嘩作響。
至港澳碼頭,大雨淋濕汽車尾部囂叫的灰煙,依舊是人聲鼎沸,還多了雨傘砰砰響。登上輪渡之前,從傘檐下,黃鸚瞥見一個穿著素布開襟衫的女孩,借著瓜果攤支起的雨棚,穿梭在虎食快餐的粗魯男人中間,賣茉莉花。
黃鸚停了下來,打傘的男人也站住,就見她指向雨棚下的女孩,小臂就伸出傘外,雨落在皮膚上。陳宗月隨即回頭讓人過去,連籃子都給她買回來了。
茉莉花苞用細細的魚線串成環,葉片青翠,花瓣潔白,芬芳濃郁到藏著一點點辛辣。一聞就仿佛回到海市悶熱的夏天,從操著方言的婦人手中接下一串花環,將它掛在床頭。一日日它愈漸發黃,比報紙舊照變黃的速度要快上不止百倍。
易逝的、神秘的美麗,總能夠牢牢抓住她的心,比如,偶然間在墨藍色橋洞下游過的野天鵝,黃鸚趴上橋牆邊捕捉到了它的尾羽,立刻撲到另一邊見它游出橋洞,她跑下橋,在岸邊追隨著它,直到岸至盡頭,它游入寬廣的湖泊。
再如,坐在窗前抽煙的陳先生。
行駛于幽綠的海面上,雨勢讓輪船顛簸得厲害,波濤翻滾拍打著,天色灰暗的辨不清時間。黃鸚有點嚇到,傾身摟住陳宗月的腰,臉靠著他胸前,汲取他身上的味道,也摸到他肩背被雨濕了一塊。
喧嘩落雨聲與潮濕空氣一齊侵入別墅門廳,陳宗月將雨傘收至門旁的筒中,接過烘熱的浴巾也直接披在她肩上,叫她先上樓洗澡再用晚餐。黃鸚听話的泡過熱水澡,裹著浴袍下樓,餐桌上出現了些與平常不同的菜色,清清淡淡,有營養但肯定沒滋味。
礙于陳宗月的神情告知她沒得選擇,只好老老實實坐下。
舀了一勺蛋羹,黃鸚隨口提到陳若寧怎麼不在家中,驀地記起自己曾與他逃出別墅的橋段,精神抖擻,偷偷打量陳先生此刻的表情,同時,一旁佣人說他早上與友人出門游玩了。
今夜雷雨狂轟濫炸。
書房里一盞綠色燈罩的台燈,放在巨大的紅木桌上,靜靜投下亮光。一本本書籍沿牆排列,某一排的末尾擺著一盆藤本植物。
陳宗月點起一顆煙,吐出淡淡一片煙霧,靠向椅背,椅子轉至窗戶,目睹暴雨搖打著修剪整齊的樹籬、沖洗著玻璃,使他無端陷入記憶之中——
附近屋 的露天球場,圍欄旁邊就是麻雀館,人人進出不抬頭,慢慢才有人注意到台風要席卷的天氣。
李月拍了幾下籃球,仰頭望住天,然後朝著還等他帶球突破的人說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