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古典雅致的環境下, 接待給上了兩盞清茶,不知是這個時間相對門庭冷落, 還是原本就鮮有人上來,黃鸚彎腰提了下掉跟的鞋子, 鞋跟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格外明顯。
金店經理打開大紅酸枝木的盒子,拿出躺在黑色絨布上的羊脂玉圓鐲,想讓黃鸚戴進手腕上試一試。
黃鸚沒準備伸出手, 而是對身旁的男人說著,“我覺得……這麼富貴的鐲子, 戴著顯老氣了。”
她缺一件跟李佳莞炫耀的禮物,關鍵是能穿戴出去的‘有’,不是一定要多貴重。其實完全可以帶李佳莞去花房兜一圈, 但她不想, 那是屬于她一個人的地方, 然而,更不想陳宗月認為她窮奢極欲, 貪得無厭。
女孩心思復雜的程度,有時候會把自己也繞暈了。
經理年紀比她大,對她說話卻相當客氣,“陳太太,您這說的, 好的玉鐲可不分老不老氣,那是高貴典雅,反而襯托出身份呀。您再看看這鐲子, 整料掏空制成的,皮色多漂亮,又有靈氣,這配您絕對合適!”
沒等陳宗月出聲,黃鸚嚴肅的贊同道,“你說得太對了。”
晌午日頭高照,惹人困意,經理精神抖擻的站在金店門外,恭送一輛黑色轎車駛離眼前。
車上,黃鸚抬起胳膊搖了搖,玉鐲子蕩了蕩,又順著她光滑的小臂顛來溜去,她的神情卻平平淡淡,不甚怡悅,倒像心有所思。
陳宗月疑惑問道,“不喜歡?”
“看著是好東西……”黃鸚嘀咕一聲,又轉向他,“你經常去買首飾?那個經理怎麼知道你是陳先生?”
“去過一次,就是給你挑了一對耳環,但當時他也認出我了,我想是因為車牌。”陳宗月握著她的細腕子,好像此刻才想起打量這只天價鐲子,“做這種生意的人,總要有點旁的頭腦。”
不論澳港還是上海,一樣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只要他是今時今日的陳先生,車牌都沾金光,而這些是否是他想要的,也未可知。
黃鸚就勢斜下身子,湊到他懷里,“是很聰明,能言善談。”
陳宗月從她的腕揉到手上,瞧著她薄薄一層睫毛,和尖尖的鼻子,“他說什麼打動你了?”
她比玉白的指尖,閑閑地摳著男人襯衣紐扣,“……他叫我陳太太。”
他笑了,“陳太太?”
反正說也說出來了。黃鸚抬起下巴頦,落落大方的答應,“恩,什麼事?”
陳宗月只是笑得更深,究竟是承認她自封的頭餃,還是笑她幼稚,太過天真。黃鸚認為一定是前者,不是也得是。
飯館也在租界,油門沒踩幾腳,眨眼就到一棟白色小洋樓前,館子里頭的裝修有古意,主營淮揚菜。
菜單在黃鸚手里,她把名字漂亮的都點了一遍,趁菜沒上桌,就撐著腮邊注視他,篤志凝神。
陳宗月被她盯的,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哪不對?”
黃鸚搖了頭,真摯說道,“我在看你的眼楮,深邃又干淨,清澈見底又銳利。”
陳宗月則是納悶,“怎以前沒發覺,你這麼口甜舌滑?”
“因為以前……”黃鸚頓了一頓,道出實情,“有點怕你。”
陳宗月臉龐是莊邪並存的,難猜心情,讓人在與他相處時變得謹慎,擔心說錯哪句話而得罪他。
“現在不怕了?”
“偶爾也會……”黃鸚直起些腰,卻將目光移向別處,“比方說,有時候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她又憑借自己的小聰明投石問路,陳宗月淡淡回應,“有嗎?”
同時,企堂端上幾道菜,松鼠戲葡萄、酥皮𤤾鱈魚、蝴蝶海參、一品鮑魚……黃鸚馬上執起筷子,又對他抿唇一笑,然後問著,“喝點酒嗎?”
李佳莞今天也是彈鋼琴消遣,時而錯音,便重復這一段旋律,臨近她必須回紐約的日子,彈錯越多。藝術家憤怒起來,胡亂拍著琴鍵,在周圍打掃衛生的阿姨,嚇到麻木。
陳若寧往旁邊的沙發椅手上一坐,亮出長長紙片,“你猜這是什麼?”
李佳莞眼也不斜,繼續著莫什科夫斯基練習曲,一錯再錯。
“機票,兩張。”陳若寧如是說著,“陳叔要帶黃鸚回澳門了。”
突如其來的鋼琴重音,震到他魂飛一剎,李佳莞起身就將他手里的機票給搶過去了。
“誒……”陳若寧措手不及。
李佳莞把機票撕了又撕,甩在地上。
陳若寧沒法子,只能苦笑,“你撕了有什麼用,再補就是了。”
他俯身撿起那幾張報廢紙,不慌不忙找到煙灰缸,打著火機慢慢燒掉,毀尸滅跡。
李佳莞跌坐回椅子上,眼神空茫。
陳若寧盯著煙灰缸里正蜷縮成灰的機票,說道,“我有點不明,既然連你都知道了黃鸚的存在,周老怎會不知情,難道就不派人接她,等著陳叔送她回去?”
“他不知道。”李佳莞斬釘截鐵的回答,又解釋著,“我和他們說,我是過來探望陳叔的,至于黃鸚,是我偶然發現的……”
那天晚上,她在香港淺水灣掀起一陣大風浪,生日當天玩失蹤,害得本想痴食痴飲的一伙人臨危受命,出去尋人,其中就有錢丞。
最後找到她的人,竟然也是錢丞。
這之前,他曾走進一間餅店,買一塊最便宜的奶油蛋糕,無敵小,上面戳著染色的罐頭櫻桃,回到一棟樓的天台上,眼前霓虹斑斕,月至中天。
李佳莞背風坐在天台邊,看清他手里的蛋糕,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