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游園
陳文心攔住鄭氏的手,對著她無聲地搖搖頭。
鄭氏的眼淚都快要下來了,又不敢用力去拉她,只能任憑她跪著。
一個頭磕到地上,陳文心道︰“女兒不孝,叫父親母親懸心了,還要二老行如此大禮。”
在她看來,兒女跪父母使得。就算兒女身居高位,也沒有叫父母下跪的理。
陳希亥忙叫曾氏去扶起她,口中急道︰“你身上還帶著病,何必行此大禮?快快起身,先回房休息。”
曾氏也勸慰道︰“娘娘快些起身吧,別叫老爺夫人為難。”
陳文心見著陳希亥蒼老的模樣,不由得就流下了眼淚。
“都是女兒不好,為了一己私心,叫父母不寧。”
若不是她想要出宮而夸大病情,陳希亥怎麼會急得頭發都白了呢?
再看鄭氏,先前養得珠圓玉潤的身子,又清減了許多。
“傻孩子,只要你平安無事,母親比什麼都要歡喜。”
其實陳希亥給皇上的那封信並不是真的,那是陳文心特意寫了給皇上看的。
她同時讓內宮侍衛帶去太和殿給陳希亥的信里,還有一封寫明了事情的原委。
只說她近日身子有些不適,想借機歸家省親,舒散心情。
陳希亥和鄭氏急的不僅是她的身子,還有她急于想離開皇宮的處境。
如果她在後宮之中,已經到了一種非離開不可存活的地步,那就太危險了。
陳文義在旁勸道︰“父親母親,給念念準備的听雨閣涼爽,不如咱們都到那去說話,也方便她歇息。”
“好,好。”
陳希亥眼眶泛紅,強笑道︰“那听雨閣著實有趣,你見了一定喜歡。”
鄭氏和陳文心這才各自止了眼淚,曾氏攙扶著鄭氏,白露攙扶著陳文心。
母女兩個一行走一行說體己話,鄭氏默契地沒提宮里的那些事情。
只問她現在身子如何,吃的什麼藥之類的。
陳文心更為關心陳希亥的身體狀況,也和鄭氏談論這事。
“皇上把呂宗派來了,晚些時候叫他給父親瞧瞧,好生調養才是。”
鄭氏道︰“何必麻煩?我是知道你父親的,他不過是心病。”
她說著也笑了,“今兒見著你這鑾輿的氣勢恢宏,他這病就好了一半了。”
陳希亥所日夜懸心的,不過是陳文心在宮中失寵,日子難過。
單看省親這一事上,皇上又是御賜念心園的牌匾,又是以妃位儀杖送她出宮。
還把皇上慣用的太醫院左院判呂宗,都派來給她照料身子。
想來皇上的心還是在她身上的,那麼陳文心住在園子里的這些時日,她一定要好好勸勸她。
她年紀小小就成為後宮中炙手可熱的嬪妃,有些事情想的、做得不周到,也是尋常。
這樣想著,鄭氏的心也就寬了下來。
她時常和親朋好友家的夫人們攀談,也會說到女兒和姑爺不睦之類的話題。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母家也管不了許多,只能趁著女兒歸家的時候好生教導她幾句,讓她學會夫妻相處之道。
從前鄭氏往宮里去的時候也說這些,只是那時她和皇上的關系好得不得了,哪里願意听這些?
鄭氏便也說的少,如今是要好好和她說道說道了。
一行人在園中穿花過柳,只見園中花影繽紛,香煙繚繞。
只見一條清澈見底的清流,勢若游龍,蜿蜒而上。
兩邊的石欄上,皆掛著水晶玻璃各色風燈,在陽光的反射下如銀光雪浪。
難以想來到了夜間點起燈,會是怎樣的美妙景色。
園中滿是柳杏諸樹,枝葉繁茂,果實累累。
陳文心見著便道︰“那杏兒長得甚好,一團團黃燦燦的。”
陳文義原在前頭帶路,聞言停下來,轉頭看她。
“這園子里諸般曼妙景色,我真該為其嗚呼哀哉!”
她一愣,隨即陳文義笑道︰“你這眼楮里就看得見吃食了,早知道就不要種什麼柳樹了,全種桃李杏多好。”
陳文義這一打岔,眾人不禁笑了,連陳希亥和陳文仁都笑了起來。
陳文心道︰“胡說,這別的樹木,我也是會欣賞的。”
眾人沿著那條清流往下游走,只見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大池塘。
池中荷花盛開,水荇縱橫。
最難得的是一雙紅頂仙鶴,高高細細的雙腳踩在潭水中,時不時發出幾聲鳴叫。
岸邊還有螺蚌羽毛制作的盆景,一路行來令人心曠神怡,猶如置身仙境。
“這池塘是天然的,還是穿鑿而成的呢?”
陳文心倚在石欄邊,一邊看口中一邊問著。
她分明知道答案,還這樣問。
陳文仁答道︰“這是天然的池子罷?瞧里頭都是活水。穿鑿成的池子,可沒有這樣的形態。”
這池子的邊緣形狀不規則,看起來的確像是天然的。
陳文心笑道︰“大哥,這是誰和你說的?莫不是穿鑿的池子,非得弄成方的圓的,好來顯示他鑿得精準嗎?”
陳文仁就是這樣的實心腸,可他並不愚笨,經過陳文心這一說也明白了。
“念念的意思是,這池子是人工穿鑿的,刻意鑿成一幅天然的樸拙模樣?是了,父親說過,大巧若拙。”
陳文心噗嗤一笑,“父親說的對,不過這池子啊,就是天然的。”
陳文義笑著搖頭輕嘆,“大哥被念念戲耍了多少回了,總是不長記性。”
其實陳文仁何嘗是不長記性?
只是陳文心所說的話,他總是下意識地相信罷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面色微紅,引得曾氏在旁看著也忍不住笑了。
一開始她嫁進陳家的時候,也覺得陳文仁不如陳文義。
陳文義是弟弟,生的比陳文仁好些不說,還功績顯赫。
他是京城中所有待嫁少女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是個翩翩風采的天子近臣,平定匪亂的英勇將軍。
以她的身份配不上陳文義,能嫁給陳文仁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
她嫁給了陳文仁以後,越發熟悉了他,才知道自己沒有嫁錯人。
陳文仁生的眉清目秀,不和陳家這兩個妖孽一般的美人比的話,在尋常人之中絕對稱得上英俊。
他待人謙和有禮,對長輩禮敬有加。
無論是陳家的長輩,還是她曾家的長輩。
她的多少手帕交,和家中遠近親疏的姐妹都羨慕她,能嫁到這樣一個男子。
光是看他對權勢比陳家差許多的曾家人如何禮敬,便知他是個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兩人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結合,婚後彼此兩心相悅,愈發如膠似漆。
陳文心只一眼便看見了曾氏的笑容,這是一個生活幸福的女子才會露出的笑容。
可見她和陳文仁婚後生活十分和諧。
況且,陳家的長輩也十分親和,絲毫不苛待新媳。
鄭氏待她如親生女兒,陳希亥又是個品格端方的人,一個正三品官員府上連個妾侍都沒有。
她父親尚且養著兩三個妾侍,陳希亥不僅不納妾,連尋常男子流連煙花柳巷之事都不曾听聞。
陳希亥提升了官位之後,也沒有納妾之類的念頭。
鄭氏上回入宮悄悄和陳文心提過,陳希亥和她說過,勸她不必在這一方面上心。
說是鄭氏為陳家誕育了四男一女,而且個個都是在家孝順,在外不輸于他人的好孩子。
這是大功一件,他不會再添什麼偏房妾侍來攪亂家中的和睦。
陳希亥這想法很是透徹,只看那些家中有妻又有妾的人家,是怎樣的後院暗斗就知道了。
除非是為了綿延子嗣,否則納妾這種事情,就是用來糟心的。
陳希亥有此想法,陳文仁自然跟從。
這樣家中一團和睦,她便放心了。
陳文心笑道︰“大嫂嫂比幾個月前見到時,更顯得風采動人了。”
曾氏生得不算十分美貌,尤其是和陳家的人相比。
陳家的容貌基因是出了名的好,打從陳希亥和鄭氏便可看出,年輕時一個英俊一個美貌。
到陳文心這一代更不用說了,除了她和陳文義這兩個出了名的絕色容顏,陳文仁也甚是俊秀。
底下兩個小的陳文禮和陳文信還未長成,小小年紀也有著不俗的清俊容貌。
她去過阿哥所多次,給阿哥們授課之時他們兩也在。
作為皇子侍讀,在眾位皇子中間,他們的容貌也絲毫不輸。
因此曾氏有些羞澀,“姑奶奶說的哪里話,在陳家,我是最丑的了。”
曾氏作為新嫂,還不好意思像陳文義他們那樣,直接叫陳文心的字。
畢竟她是宮中的嬪妃,地位不凡。
可她口口聲聲叫自己大嫂嫂,曾氏若是再叫她娘娘,就顯得生份了。
所以她只當陳文心是普通的嫁出去的女兒,稱呼她一聲姑奶奶,既尊敬又親昵。
曾氏當著眾人的面說自己丑,陳文心忍俊不禁。
“沒想到大嫂嫂還有這樣好詼諧,我只當大嫂嫂是個最端莊嚴肅的。”
鄭氏笑著安慰曾氏道︰“哪里丑了?這個模樣,配大郎還不是正好麼?”
大郎說的就是陳文仁了。
陳文仁不好意思道︰“是了,若說丑,和二弟跟念念相比,我也是個丑的。”
陳文信和陳文禮也叫嚷著自己丑,引得鄭氏好一通笑。
陳希亥瞧著自己的幾個兒女和兒媳說笑著,不由得面上露出了笑意。
人近老年,能夠看著子孫承歡膝下,說說笑笑,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