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敢叫你小子?”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一般,那人哂笑,“你是秦 還是秦珩?”
此人直呼皇子姓名,秦珩心中幾乎已經確定了,卻仍露出震驚的神情︰“你——我是秦珩,你……”
“原來是老四……”那人點頭,“我是你叔叔,連叫你一聲小子都不能?”
“叔?”秦珩做驚訝狀,“您,您是皇叔?!”
她確實有個皇叔,睿王秦渭,寇太後的親子。先帝子嗣綿薄,且多數夭折,只有宮人所出的皇子秦瀚,被無子的皇後寇氏養在膝下,後立為太子。但是誰都沒想到,寇氏年過三旬始妊,生下了皇子秦渭。然而此時東宮已立,秦渭雖是中宮嫡子,卻也與皇位無緣。
先帝駕崩時,秦瀚已經成年,助力不少,而秦渭尚年幼。寇氏一力支持秦瀚繼位,她的親生兒子秦渭被封為睿王,還未成年就去了封地,多年未歸。
父皇繼位十余年,對寇太後極為恭敬,幾乎從不違拗,對幼弟也有幾分愧疚。今年寇太後生辰,父皇說服皇祖母,下旨召睿王回京為母祝壽。
算起來,皇叔是該到了。——提前半個月,還能跟皇祖母共度中秋。
“你以為呢?”睿王秦渭沒好氣道,“難道現在皇宮里誰都可以自由出入了不成?”
秦珩沉默了一瞬,恭敬施禮︰“佷兒見過皇叔。”
“嗯。”睿王點頭受了她的禮,端著架子,“小子,我問你,你在谷陽宮門口晃來晃去做什麼?”
“並沒有晃來晃去。”秦珩小聲辯解,“佷兒本來要去景昌宮找三皇兄,听到塤聲,就多站了一會兒,不知道皇叔在此。皇叔何時回的京城?為何會在這里?”
睿王雙手負後︰“今日剛到,來給母後請安,有些近鄉情怯,就先在這兒先待上一會兒。怎麼,難道本王做什麼事,還要向你小子稟報不成?”
秦珩心中暗嘆,這個皇叔脾氣不大好,說話語句也甚是單調。才說了這麼一會子話,他竟用了兩次“難道……不成?”她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來︰“不是,佷兒不是這個意思……”
她臉色發紅,額上也有薄汗,看上去慌亂而又無措。
憑幾句話就相信了他的身份,因為他的質問而緊張至此,睿王心中輕視的同時,又感到好笑。他正要說話,目光微轉,看到寇太後身邊的溫公公正朝這邊小跑而來︰“哎呦,王爺,您怎麼到這兒來了?正說著話呢,一眨眼就不見了。教老奴好找啊!”
秦珩瞧瞧皇叔,又瞧瞧溫公公,默默低下了頭,第一次發現溫公公會翹蘭花指。
睿王指一指秦珩︰“本王看見佷兒,說兩句話,溫公公緊張什麼?”
溫公公這才注意到四殿下,忙施禮︰“四殿下也在啊。”他又轉向睿王,一臉焦急︰“王爺快隨老奴去吧,莫教太後等急了。”
睿王不置可否,沖秦珩擺了擺手︰“罷了,你去吧。你去見你皇兄,本王也該去見本王的皇兄和母後了。”
秦珩恭敬行禮︰“佷兒告退。”
睿王揮手,直到那個背影消失不見,他才又瞧了瞧手里的塤︰“還算有幾分見識,知道是難受。”
“王爺說什麼?”溫公公沒听清。
“沒什麼。”睿王抬頭,看一眼天上的太陽,與皇帝如出一轍的鳳眼微微眯起,掩住了眼中復雜的情緒,“走吧!”
十多年了,他終于還是回來了。
秦珩告別睿王,深吸一口氣,繼續前往景昌宮。她心里隱隱有些不安,這個皇叔,跟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她近來常常到景昌宮,景昌宮諸人對她並不陌生她,也不阻攔,直接放行。她信步走進,一抬眼,就看見了在院中習武的三皇兄秦 。
秦 正在打拳,身手矯健,動作靈活,輕便的夏衫隨著他的行動輕輕飄動,瀟灑靈動。
秦珩不便打擾,就站在樹蔭下。待他結束才上前默默遞上了帕子︰“皇兄,擦擦汗吧。”
毫無意外看到四皇弟眼中的敬佩與心疼,秦 “嗯”了一聲,接過帕子,胡亂擦拭了一下額上的汗,本要直接將帕子遞還給秦珩,心念微轉︰“洗了再還你吧。”
“嗯。”秦珩點頭,一條帕子而已,不還也無所謂。
“你找我有什麼事?”秦 一面往殿中走去,一面說道。老四常來找他,每一次都能一本正經地說出一兩個理由來。
秦珩道︰“不瞞皇兄,過幾日是皇祖母的壽辰,我準備的賀禮是一副觀音祝壽圖,還沒裝裱。我想著……”
“找人送到宮外裝裱一下就行,這有什麼難的?”說話間已經到了內殿,秦 招呼弟弟坐下,命人上茶。
秦珩臉上露出一點遲疑︰“可是……”
“你想自己出宮裝裱?”秦 看她神色,猜出了她的心思。
秦珩赧然︰“是,皇兄真聰明,一猜就中。”
秦 扯了扯嘴角,你心思都寫臉上了,我再看不出來,就是傻了。他咳嗽一聲︰“你來找我,是要我陪你出宮?”
秦珩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麻煩皇兄……”
“知道麻煩還來找我?”秦 挑眉,果然看到了四皇弟臉上極力遮掩的失落無措,他輕嗤一聲,“不過,誰讓我是你皇兄呢?你回去拿上你的畫,我換身衣裳,咱們一起出去。正好我也有點事情要辦。”
“皇兄真好!”秦珩眼中的喜意再也遮掩不住。
有那麼一瞬間,秦 幾乎都要誤以為老四眼楮會發光了︰“未時一刻,在景昌宮會合。”
“好。”秦珩心滿意足回了章華宮,迅速換衣取畫,重返景昌宮。
她約莫等了一刻鐘才看見秦 。他剛沐浴好,頭發微濕,僅用一根玉簪松松綰住,越發顯得眉目清朗,他挑眉︰“這麼快?走吧!”
秦珩跟在他身側,隨著他的步子,似是後知後覺一般,講起了自己在谷陽宮門口看見皇叔一事,感嘆︰“……皇叔好年輕啊……”
“嗯,皇祖母三十多歲生的皇叔,他自然年輕。”秦 隨口應道,心里卻說,若是皇叔早出生幾年,不這麼年輕,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還真不一定是他們父皇。
“他還會吹塤,皇兄會吹塤麼?”
秦 不答,只淡淡說了一句︰“咱們是晚輩,對皇叔一定要恭敬。”他壓低聲音︰“但是親近就不必了。”
他有點擔心,老實呆傻的四弟會因為旁人的善意對人心生好感,繼而掏心掏肺。——他如今跟老四關系不錯,能提醒還是要提醒一下。
皇兄話里的意思,秦珩一听便知。睿王是父皇心里的一根刺,她又不傻,怎麼會跟睿王走太近。她長這麼大,刻意去接近的,也只秦 一人。
所以,她一臉認真︰“我知道的——我只跟皇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