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民雙眼一亮，從太師椅上站起，快如閃電地探出右手，準確叼住左邊男孩的手腕︰“別動。”
這個尖嘴猴腮的男孩嚇得臉色發白，瞬間呆若木雞。
游鴻飛朝另一個男孩招招手，示意對方靠近點，旋即抬手輕輕按在其肩膀上。
轉眼便是十分鐘過去。
“不錯，不錯，真不錯。”
潘家民收回手掌，目光一掃︰“誰是他的家長？”
“我是！”
一個同樣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猛然舉手，面孔由于激動而漲紅。
“你兒子根骨很好，達到了甲級下等，可以直接成為武館的精英學員，等練成明勁後，有資格正式拜入五祖門，修行更高層次的武功。”
潘家民變得和顏悅色，畢竟人才難得，僅憑這份功勞，他就能從門派領取不少資源︰“五祖門的規矩，你清楚嗎？”
那名家長點頭如搗蒜，興奮得語無倫次︰“清楚，清楚，謝謝潘師傅，太感謝您了......”
“林東，帶這位小師弟進去登記，順便詳細檢查一下身體。”潘家民坐回太師椅，隨口吩咐道。
立即有學員上前，帶著男孩和他父親消失在屏風後面。
其余家長見狀，俱都羨慕不已。
游鴻飛此刻也結束了檢測，面對身前男孩期待的眼神，以及遠處家長忐忑的目光，惜字如金地道︰“根骨丙下，資質拙劣，不宜習武，老實讀書吧。”
那個男孩的眼神頓時黯淡下去。
他的父親愣了幾秒，似乎有點無法接受，忍不住道︰“游......游師傅，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兒子很聰明的，書法、鋼琴、圍棋一學就會，一點就通，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資質拙劣呢？”
“你在質疑我？”
游鴻飛雙目微眯，面露冷色。
“不......不敢。”
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嚇了一跳，慌忙擺手︰“我只是希望您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游鴻飛的臉色更冷淡了。
“武道修行，跟書法、鋼琴、圍棋是一回事嗎？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猛地一拂衣袖，游鴻飛喝道︰“夏蟲不可語冰，跟你解釋只會浪費時間，快走！”
他本來想說快滾的，可大庭廣眾，人多耳雜，考慮到對五祖門的影響，臨時把“滾”字改成了“走”字。
饒是如此，化勁宗師的怒火，普通人也萬難承受。
站在游鴻飛面前的男孩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幸好旁邊學員眼疾手快，在其摔倒之前扶住了他。
而七八米外的中年男子臉色發白，目露驚恐，意識到自己冒犯了這位武道強者，再也不敢多說半句話，拉著兒子小跑著離開了。
“不知所謂。”
游鴻飛冷哼一聲，甩了甩袖子，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坐回自己原本的那把太師椅。
小小插曲，並未影響到根骨檢測的進行。
場面依舊熱鬧，不過人們對待潘家民、游鴻飛的態度，變得比先前更加恭敬。
林重暗中觀察了一會兒，決定抽空跟梁洪見個面。
有些問題，他要向對方問明白；有些注意事項，也要跟對方交代清楚。
可惜梁鈺不在身邊。
如果有她在，和五祖門打交道更輕松，更方便。
與真武門實權長老徐國一戰，雖然梁鈺身受重傷，但是也隱約抓住了晉升丹勁的契機。
傷勢痊愈後，她立即開始閉關，至今仍未出關。
若非如此，林重早就喊她來雲川市匯合了。
悄無聲息地掠出武館，林重又花了半個多小時走回民宿。
此刻民宿里多了兩個大美女，分別是林菀和席慕薇。
她們正在幫林嵐伺弄花草，一邊勞作一邊閑聊，氣氛非常和諧。
幽居竹樓的二十年多里，林嵐唯一打發時間的方法，就是種花。
種花可以讓她獲得內心的安寧，暫時忘記失去丈夫和孩子，同時與母親和家族反目成仇的痛苦。
哪怕如今獲得了自由，孩子亦失而復得，但是二十年養成的習慣，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變。
更何況，她也不想改變。
“姑姑，這是什麼樹啊？”林菀指著院子中間的一棵小樹苗問道。
那棵小樹苗周圍的泥土很新鮮，顯然才種下不久。
林菀記得姑姑以前只喜歡種花，家里家外擺滿花盆，今天卻突然冒出一棵樹來，難免產生了好奇心。
“它叫藍花楹。”
林嵐微笑道︰“會開出一種藍色的花朵，漂亮得很。”
林菀立即掏出手機，搜索藍花楹開花的照片，頓時贊同地點頭︰“確實很漂亮，沒想到平平無奇的一棵樹，能長出如此美麗的花。”
說完，林菀把手機往席慕薇眼前一遞︰“席師姐，你要看看嗎？”
席慕薇蹲在一盆蘭花旁，用小鏟子清理雜草，神態專注而認真，紫色長裙勾勒出曼妙的身體曲線。
“照片哪有實物好看。”
听到林菀的話，她頭也不抬︰“等這棵藍花楹開花後，我會再來拜訪師姐。”
林嵐莞爾道︰“今年花期已過，你可能要等到明年。”
“但是師姐一直都在，對嗎？”
席慕薇仰起頭，美眸波光盈盈。
林嵐不禁有些恍惚。
“一直都在”四個字，勾起了她久遠的回憶。
剎那間，無數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驚才絕艷的男人，曾經摟著她的肩膀，保證會一直陪伴在她身邊，沒有任何力量能使他們分離。
言猶在耳，斯人已長眠。
二十年彈指一揮間。
以前恨時間過得太慢，現在卻嫌時間過得太快。
“是啊。”
怔忪半晌，林嵐用充滿惆悵的語氣道︰“雖然我一直都在，可終究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席慕薇頓時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她朝林菀猛使眼色。
如意門當代大師姐邁步上前，輕輕挽起林嵐的胳膊︰“姑姑，除了你，還有表弟和我呢，你永遠不會孤單。”
林嵐閉上眼楮，遮住眼底閃爍的淚光，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張開。
“我認識重兒父親的時候，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第一次約會的地點，是在一棵巨大的藍花楹樹下。”
“滿樹藍色的花朵，如煙如霧，如夢如幻，直至今日也無法忘懷。”
“我今天種下另一棵藍花楹樹，可曾經陪我看花的人，究竟埋在哪兒呢？這麼多年來，他可曾和我一樣，感到孤單？”
猶如自言自語般地說著，林嵐神情愈發淒然，突然抬手捂住嘴巴，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不斷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