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臨。
雨後海面晴空萬里，借助著艦裝的清晰目力，甦雲能夠看到成千上萬燦爛的星辰。月色很亮，灑在泛著小波浪的平靜海面上，拉成一條破碎的光柱。
在他的帶領下，兩支艦隊合二為一，以“人”字型向正對鎮守府的西方海域行進。
大概是因為甦雲領隊的原因，這支共計24人組成的艦隊格外安靜，無線電的公共頻道里幾乎听不見什麼雜音。隨著時間的推移，身後亮著燈光的鎮守府已經難以看清，四周也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夜空與海水，而直到這個時候，甦雲也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
不過，讓甦雲比較滿意的是，直到接近鎮守府海域的邊界，也沒有人提出質疑。
甦雲緩緩放慢速度，停了下來。
他踩出一圈水花，回過頭來，遠遠望著分散在身後數百米的艦娘們。
“這里是鎮守府的邊界線，姑且算是一個安全線。從這條線往後看，是鎮守府的地盤；往前看，誰也不知道隱藏著什麼危險，也許下一秒就會遇到忽然冒出頭的敵人。”
甦雲說完，頓了頓，但沒有任何艦娘插話。
她們在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听到了你們前兩天的抱怨，有人說那根本就不叫實戰演習，只是我在單方面找你們發泄，可以理解。想要在兩公里外擊中我這麼小的目標，對炮術的要求實在是有點苛刻，于是我想了想，對于你們今天的驗收考核，不如就進行真正意義上的實戰演習吧。”
“接下來，以第一和第二水雷艦隊為單位，兵分兩路，深入西部外海，對鎮守府外圍海域進行巡邏。五十鈴、由良，接下來的行進線路會分別在你們的艦載電子圖上標出，作為旗艦，務必要把艦隊帶好，絕不允許偏離航道，另外，將訊號屏蔽解除，今天晚上的內容是巡邏作戰，不是鼠運輸作戰。”
“是！”
兩個異口同聲的回答。
“那好，我現在將通訊頻道切分，然後退出公共頻道。接下來你們就要靠自己了，注意遇到狀況隨時向我和長門報告，完畢。”
數分鐘後，目送著兩支艦隊分別向3點鐘和9點鐘方向遠去，甦雲覺得，這群姑娘終于像點軍人的樣子了。
若是放在一個月前，他下達類似的命令，怕是非要被質疑聲淹沒不可。
接下來，甦雲並沒有停下不動，而是開始向12點鐘方向進發，航線剛好位于左右兩支艦隊的正中央。雖然下定決心拉艦娘們晚上出來進行巡邏，但安全問題自然是要考慮——這里和近海不同，若是解除了訊號屏蔽，便會引起周圍更大範圍內的深海驅逐們注意，遭遇敵襲概率基本上是百分之百。而雖然此前甦雲已經在每支艦隊頭頂部署了兩架水上戰斗機進行護航，但戰斗機本身不存在什麼對海面戰斗力，頂多提供一些微小的視野援助，真要遇上緊急狀況時，還是需要他來親自出馬支援。
是的，他已經做好了有人大破的準備。
因為據他統計了解，在這共計23人的兩支艦隊中，真正參加過對深海實戰的艦娘數量，是零。
沒有錯，包括在甦雲看來成績最好的五十鈴，對于實戰的經驗也是一片空白，畢竟這群艦娘都是剛從學院畢業兩個月的學生，而今天，將是她們第一次接觸深海。對于絕大多數艦娘而言，與深海的第一次接觸都是必經之路，而對于24873號鎮守府的這些姑娘們，甦雲想讓這條必經之路更加印象深刻點，畢竟被他大破，和被深海戰艦大破，絕對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長門，你以前在955號鎮守府的戰績如何？”
獨自在黑暗的海上航行的確稍微有點煩悶，甦雲便問起了通訊頻道中始終沉默的長門。
而大概是被提到了過去，長們似乎有些感懷。
“提督指的是擊沉麼，總共有五六百艘吧，由于我是接替前任長門的位置被調任，只在那里服役了不到兩年，和前輩們比起來算不上什麼。”
不到兩年，五六百艘……
這種駭人听聞的戰績若是放在舊海洋時代，就算是編故事也編不出來吧，就算放到人類和深海戰損比無限小的現在，也基本上是一線鎮守府的主力部隊才能做到的成績。哪怕擊沉的都是深海驅逐艦，五六百的數量，換算到陸軍都快能組成一個加強營了！
這樣的絕對主力，只能看不能用，實在是浪費啊。
“過段時間吧，等到上級的命令落實下來，鎮守府從儲備升級到預備，我會進行一次批量建造，雖然希望不大，但希望能夠造出你的艦裝來。”
“真的？”長門驚喜地喊了出來，但隨即沉靜下來，“不過提督，如果是目的為擴充編制的大批量建造，應該用不上戰列艦制造公式吧，那樣太浪費了。”
“總要嘗試幾發當個彩頭，萬一出了呢？”
“那真是太好了，我會期待的！”
甦雲明白，所謂的“以擴充編制為目的”的大批量建造，言下之意就是為了快速增加艦娘人手的建造，即用各項30單位資源的低保公式建造。這種公式幾乎不可能得到任何稀有艦，能造出來的都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標準型艦裝，屬于走個過場而已。
鎮守府資源雖少，但還是有能力支撐幾十發低保大批量建造的，目前這23名艦娘中，除了吹雪是海軍配發的初始艦之外，其他22名都是在最初那次大量建造中得到的。而鎮守府要發展起來，區區23名艦娘自然不夠，甦雲之所以拖到現在都沒有再進行建造，主要還是因為他在等。
等鎮守府的形態切換。
雖然不願多想，但甦雲不能否認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同型號的艦娘之間的確是有強弱之分的。在海軍院校畢業後，她們會被分成四等成績，對應四種類型的鎮守府，儲備鎮守府自然是最落後的D等，但若是等到升格為預備鎮守府再進行建造，那麼將會被分配到C等，依次類推。
甦雲不指望鎮守府在短時間內能連跳兩級，事實上，被升格為預備鎮守府，就已經是一件足以驚喜的事情，但並不全在意料之外。
為了等待那一天，他已經準備了很久。
“那個，提督，我想問個問題。”
這個時候，興奮過後的長門徹底平靜下來，言語中竟帶了些擔憂。
“她們會被替換掉嗎？”
甦雲當然知道，“她們”指的是誰。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話對于鎮守府也適用，當鎮守府或者艦娘任一方認為不適合繼續留下時，他們都有權申請調離。而按照規則，當儲備鎮守府被升級為預備鎮守府的時候，身為提督，甦雲完全可以讓艦娘們參加海軍總部的能力測試，並調離那些評價為D級的。
就如當初盛田達人說的，他有權利給甦雲換一批艦娘。
不得不說，某種角度來看，這是個很殘酷的話題。
對此，甦雲沒有正面回答。
“你覺得，我現在搞出這些不符合儲備鎮守府身份的東西來，是為了什麼？”
“我明白了。”
“那就好，話說回來，今天的海面上真是安靜啊，按理說，現在周圍5海里內的深海驅逐應該已經察覺到她們的存在了才對，怎麼一只也見不到？”
“大概是深海都去睡覺了吧。”
長門開玩笑道，但隨即也有些奇怪，在視頻通訊中，她湊在控制台的屏幕上，似乎正在觀察著水上戰斗機的海面視野。
“真的一個也沒有，奇怪。”
甦雲立刻聯系兩支艦隊的旗艦。
“五十鈴，由良，有發現什麼情況嗎？請匯報。”
五十鈴︰“一切正常。”
由良︰“太安靜了，感覺和近海沒有區別……”
這就更不正常了。
要知道，那天甦雲執行巡邏任務的時候，同樣是在外海，他只是解除信號屏蔽後亂逛了兩三個小時，就足足踫上了二三十艘游蕩的深海驅逐艦，可以說密度是相當之高。如今這兩支艦隊已經浩浩蕩蕩行進了十幾分鐘，怎麼可能連一艘都遇不到？
甦雲微微皺起眉頭。
事出反常必有妖，平常深海驅逐游蕩在海中，仿佛做著布朗運動般漫無目的，因此理論上應該平均散布于外海中。此時這一片海域見不到它們的身影，只能說明兩種可能，一種是這片海域沒有深海驅逐，另一種是它們發現了艦隊的存在，卻沒有選擇出擊。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是什麼好事。
但就在甦雲感到有些迷惑的時候，毫無預兆地，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陣輕微的刺痛。隨即，一股精神訊號出現，仿佛在他的腦外敲著大門。
這種熟悉的感覺，甦雲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掉！
深海母體？！
甦雲差點被驚得叫出聲來，但終于還是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黑暗中空空如也，但這股精神訊號卻實際存在著，不是幻覺。
甦雲又看了看視頻通訊中的長門，見到她沒有注意自己，而是仍然在聚精會神地關注水上戰斗機的畫面，這才稍微放緩了呼吸，並在片刻的猶豫後，接通了這道完全不帶敵意的訊號。剛一決定接收，他便感覺到腦海中傳來一陣更大的刺痛，無數畫面開始爭先恐後地涌入。
從畫面上，他已經可以肯定，精神訊號的來源，正是那天的深海母體。而這段畫面仿佛那天的快進，講述了甦雲離開後深海母體所做的一切︰破繭而出的它沒有再次陷入沉睡，而是消耗著剩余的能量開始主動尋找新的主巢；短短的十幾天里，她制造並進化出了一些擁有主動意識的輕巡洋艦，並給它們下達了尋找新的能量聚集點的命令，同時負責查探周圍的敵情。
畫面最終定格在海底某處，這些散發著紅色光芒的深海輕巡洋艦HO級、HE級以及TO級正聚集在一起，在它們周圍，放眼望去，至少有七八十艘漆黑的深海驅逐艦聚集，密密麻麻的一片。此刻，這只大型深海艦隊在海底緩慢保持移動，而在它們頭頂數百米的海面上，一支由12名艦娘組成的水雷艦隊正在半速航行，如同燈塔般耀眼——這支十二人的水雷艦隊，正是由五十鈴帶領的第一水雷艦隊。
而隨畫面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十分明確的信息。
這道信息，仿佛一個冰冷的女聲，在甦雲的耳邊輕輕呢喃。
“偵查到大量敵方艦船活動，進入高級戒備狀態，請求下令剿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