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染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後，下意識從褲兜掏出手機。
當看見簡塵三分鐘前給她的消息時，趕緊給她回撥了電話。
那急切的動作，哪里有剛才在同學和老師面前半點的雲淡風輕。
“喂，你現在在哪？”
“剛到東區門口，你中午沒吃飯吧，我給你打包了點。”
繁染清明的眼楮里像是鍍了一層光，亮極了。
像小孩子被大人給了糖一樣，臉上難以掩飾的欣喜。
他腳下步履加快，“我現在過來找你。”
“嗯，我從主干道過來，咱們在中途踫面吧。”
掛了電話，繁染嘴角都還是揚著的。
經過他身邊女生，第一次看見他笑，先是呆了一呆，然後遂不及防的臉紅了。
等繁染走遠後，好幾個女生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繁神竟然笑了？他剛才不會是對著我笑吧。”
“你想多了，明明是在沖我笑。”
“嘁，一群花痴。不過，繁神笑起來賊他.媽帥，嗷嗷……”
“……”
簡塵和繁染通完電話沒過多久，就迎面踫見小跑而來的繁染。
小麥色的肌膚因運動後微微透著紅，呼吸也略有些紊亂。
簡塵朝他笑笑，遞過去自己打包的飯菜，“我挑了幾個自己覺得還不錯的菜，就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繁染怔了怔，沒有立即接過來。
眼前的人影和耳畔響起的聲音是那麼真實，可他一瞬間卻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簡塵見他不接，問，“啊？不喜歡吃嗎？”
繁染這才反應過來，雙手小心翼翼從她手里拿過袋子。
打包的飯菜不重，可在他心里卻猶若千斤。
手心觸踫到飯盒時，還帶著溫熱。
他舍不得吃。
簡塵目光向前瞟過去，“我們去食堂吧，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繁染緊緊地捏著塑料袋，入神的看了眼身邊的人影，眉眼一片柔和。
他點頭，不緊不慢跟在身邊。
有幾次不小心走的太近踫到她肩膀，繁染又趕緊拉開距離。
繁染的這些動作，簡塵瞧在眼里。
她清楚，他是知道自己不喜歡跟異性有身體上的接觸。
簡塵心一下子就柔.軟起來。
同時也暗自懊惱，一定要找點把這塊心病給去掉，至少對繁染，不能有身體上的抵觸。
兩人來到離得最近的食堂，過了飯點，食堂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人。
保潔阿姨剛拖過一輪的地，地面干淨發亮的反光，走在上面，依稀能透出影子。
簡塵一向喜歡安靜，找了個四周無人的角落。
落座後，她見繁染只是把飯盒放在桌上，並不拆開，問，“你不吃嗎？”
繁染目光專注又認真的凝視著她，“不是，就是有點舍不得吃。”
這是她第一次給自己送飯。
如果飯菜不變質可以儲藏，他一定好好收藏起來。
聞言，簡塵心中雖覺好笑，更多的卻是動容。
她伸手幫他解開塑料袋，打開一次性飯盒蓋子，把筷子遞到他面前，“什麼舍得舍不得的，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繁染眼里噙滿了笑意，“這是你說的。”
簡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垂下眼瞼，“你快點吃吧，不然冷了。”
繁染低頭看著眼前五顏六色的飯菜，像是看見了一片彩虹。
他從簡塵手里拿過筷子時，目光所及處那蔥玉白皙的手指，讓他忍不住想要輕輕握住。
就這麼握上一輩子，永遠不放開。
最後，他還是忍住了。
等待了四年，不能在這種時候就沉不住氣。
簡塵坐在繁染對面，只手撐著頭，靜靜的看著他吃飯。
繁染雖說高中給她的印象痞里痞氣的，吃飯的樣子倒是出乎意料斯文極了。
跟她見過的男生都不一樣。
她想，估計是她坐在他面前，放不開不好意思吧。
等他吃的差不多，簡塵才開口，“中午，娜娜男朋友陳老師幫我們想了個辦法。我想，我出面去找學校領導，解釋清楚是因為王成想猥褻我，我告到輔導員那里無果後，惹怒了你，才去……”
簡塵的話沒說完，就被繁染一口回絕。
“不行，不能把你牽扯進來。”
簡塵沒想到繁染拒絕的那麼快，面前的男生，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時霸道的模樣。
她皺眉，“可如果我不這樣做，你會被學校處分。這件事本來就因我而起，要是你被牽連，我睡覺都不安穩。”
繁染許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太過強硬，再次開口時，緩和下來不少，只是依舊嚴肅而認真。
“簡塵，你想過沒有，你要是出面，你不僅會得罪你們系的輔導員，還會被人家在背後指指點點。你喜歡清靜，難道你希望你以後的生活，因為這件事而被影響嗎？”
簡塵知道，繁染都是在為她考慮。
可這個傻瓜，想過自己的處境沒有。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繁染，這件事我已經想通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背鍋。”
繁染認識了簡塵四年，雖然高中的那三年，她就沒理過自己。
可三年的同窗和默默關注，他知道她性子倔強，很有主見。
繁染手里的筷子在菜里杵了杵，夾了一根青菜放進飯里，卻並不吃。
沉默片刻，他擱下一次性竹筷。
“你信我，我不會有事。”
簡塵狐疑，可當對上眼前那雙深潭一般漆黑不見底的眼楮，被吸引的微微晃神的同時，原本內心的疑惑，莫名消失無影。
繁染見簡塵不答，以為她還在猶豫。
他怕她背著自己就去找領導，解釋，“我舅舅在省教育廳，跟我們學校不少領導都認識。還有，我今年來上學，我家里就給學校捐了一筆錢。基于這兩層關系，我只要不犯太嚴重的錯誤，學校不會處罰我。這次，頂多也就扣點學分。”
听了繁染的話，簡塵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反而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一般。
壓抑的快要呼吸不過來。
她不是不自信，只是相比于繁染的家境，兩人相差的實在太多。
他來讀大學家里會捐錢，而她呢，如果沒有獎學金，學費都交不起。
從小到大，為了能讀書，考上好大學，相比于同齡人，她玩樂的時間少的可憐。
能夠考到江大，拼的並不是天賦，而是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可繁染呢，在她每天晚上熬到凌晨苦讀時，他卻上課睡覺晚上網吧通宵。
結果，人家只復讀一年，就抵得上她十年的努力。
自從來了江大，她已經見過太多牛人。
這讓她變得更加謙虛，也更加意識到自身的不足。
但繁染剛才的一席話，使她內心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世上有一群人，他從出生，就注定是龍鳳。
而她頂多就是老鷹、豹子。
競爭不過，沒法競爭。
他有他的天空，而她也有屬于自己的山頭。
“嗯，我知道了，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簡塵黯然起身。
繁染豈能瞧不出簡塵情緒上的不對勁，可他又哪里能明白她內心忽然轉變的想法。
見她要走，繁染連忙道，“我送你。”
“不用，午休還剩點時間，你現在回寢室還可以休息一下。”
簡塵轉身離開的時候，繁染心也隨之變得很空。
他追上前，下意識的拉住她胳膊，“是不是我剛才說錯了什麼，所以你……”
簡塵很瘦，胳膊也很細。
繁染感覺稍微一用力，就好像能折斷。
但她又怕她就這樣走了，不重不輕的握著。
簡塵低頭看了一眼他拉住自己的手，輕輕抽了一下沒抽開。
她低低道，“沒什麼，就是想靜一下。”
繁染感受到簡塵忽然對她的冷漠，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他忍不住開口，“簡塵，做我女朋友好嗎？”
簡塵輕輕咬了咬嘴唇，本來今天來找他之前，她就做好了當他女朋友，跟他一起面對打架事件的準備。
她想好了，不論如何，都不能讓繁染被學校處分。
可……繁染無心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就擊碎了她來時的念頭。
可能，她對繁染目前只有感動，還沒到愛這個階層。
所以她才動搖的那麼快。
“你給我時間考慮一下。”
考慮？明明她昨晚還約他以後一起自習，剛才還主動給自己帶飯。
以她這種對異性冷淡的性子，能這樣做，說明她是已經答應他的追求。
現在又說什麼考慮。
眼看就要到來的曙光，卻被烏雲遮住。
繁染舍不得就這麼讓她離開，可見她眉心微皺，還是松了手。
“是不是我剛才的態度太強硬，惹你反感了？我真的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
平日里人前那麼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此刻在簡塵面前，態度卻近乎卑微到塵埃里。
她抬眼，看著面前這個比她高出半個頭的男生。
心口牟然一疼。
他比她高的，何止是身高。
她追的上嗎？能追上嗎？
大理石地面依舊亮的反光，可倒映出來的兩個影子，卻愈發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