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紅羽覺得身子忽然輕了起來。
人也漸漸地陷入了混沌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漸漸地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又置身于上回來到的那處紅梅林。
滿天花海依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是來到了自己的夢里嗎?
憑借之前的記憶,她尋到了林中的小徑。
她記得,順著小徑往山上走,就能看到慕容墨。
是老年的慕容墨。
她走到了山頂,果然,前方還是那座月老廟,廟前的石板地上,發絲如雪的慕容墨仍跪在那里。
不過,這一次他的面前多了一人。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銀絲青衫,手執拂塵,像個世外隱修的謫仙。
“折壽換命?”青衫道長慈眉善目,看向面前跪著的慕容墨,目光中透出一絲訝然,“她已經死了二十年了,早已成了一堆白骨。為師沒法幫你。”
“師父是世外仙人,一定有辦法,師父說,只要我誠心祈求,金石可開,我求了二十年,若不夠,再求二十年,求到最後一口氣為止。”
青衫道長嘆了口氣,“你何苦這樣,將江山收復,卻拱手讓與你堂哥?只為一個女子?”
“求師父了。”慕容墨虔誠一拜。
“好吧。”青衫道長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終于點了頭,“不過,你可要吃些苦了。你可願意?”
“只要她活,再苦都願意。”
“你且听為師說仔細些,再作決定。”青衫道長神色凝重說道,“為師也不忍心你一直在這兒天天受苦祈求。這一世,為師是沒法救她了,看著你這般執著,只好行使古法逆天改她命格,不過”
他話語一止,面露難色。
“改命格?”慕容墨抬頭,神情肅然,“師父請說詳細。”
“這一世,你的噬血毒,由為師治好了,但你重活一世,為師就無能為力了,因為,你的命格為師改不了。再活一世,你每月初一,會受噬血毒的錐心之痛,你怕不怕?”
慕容墨搖搖頭,“不怕,這一世,也疼了二十年了,再疼一世,也沒什麼大不了。”
“還有。”青衫道士又道,“她再活一世,不會記著你。你們之間,姻緣淺薄,她會不會與你白首偕老共結連理,為師沒有把握。因為,為師推算她來世的命格,會有人從中作梗。”
“是誰?”慕容墨的眸光冷沉下來。
青衫道長搖搖頭,“為師算不出來。你自己做決定吧。”
“師父,徒兒相信有能力,排除一切艱險,與她共赴一段姻緣。”
青衫道長長長的嘆了一聲,“那麼,進來吧。”
青衫道長轉身,走進了月老廟里。
慕容墨隨後起身,也跟了上去。
他那腳步忽然踉蹌了一下,鳳紅羽擔心他跌倒,忙喊了一聲,“慕容墨當心腳下。”
白發佝僂的慕容墨,緩緩轉身看向她,目光中浮著驚喜,“小羽?你怎麼在這兒?”不等鳳紅羽說話,他又道,“等我,我一會兒回來。”
鳳紅羽只愣了會兒神,慕容墨的身影已進了月老廟。
眼前,忽然出現一團迷霧,只余一株參天古樹與一座荒廟,樹枝上面掛滿了寫了人名的紅絲帶。
一陣狂風驟起,滿天紅梅花瓣將鳳紅羽層層纏住,她辯不清方向,更看不到來時的小路。
耳旁又有慕容墨溫柔的聲音傳來,“閉上眼楮,我帶你回去。”
她依言閉上雙眼,手被人牽著,掌心的溫度與指力,正是慕容墨的。
“慕容墨。”她道,“折壽換命是什麼意思?”
慕容墨沒有回答。
“回答我!”鳳紅羽睜開眼,他瞞著她,什麼都瞞著她!
可眼前的梅林忽然消失了。
手上也同時空了。
她又回到了沁園里,又回到了現實。
鳳紅羽心頭一陣壓抑,那個夢,很真實。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夢?
她驚愕地看著床上沉沉睡著的慕容墨。
她有前世的記憶,她是兩世人。
她的重生,是因為慕容墨拿一半的壽命換的?
只為換他與她一世的姻緣?
鳳紅羽是震驚的,慕容墨
難怪她第一次見到慕容墨,就感覺他認識她,他知道她的一切。
可她不記得他。
逆天改命,她被抹去了前世對他的記憶。
。
江家父女入了監獄。
有那個京城來的李公公在,鳳紅羽倒不擔心江家人會翻案。
但慕容墨一直昏迷不醒,明而低燒,時而說糊話,時而嘔吐,讓整個沁園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鳳鎮川來了幾回,卻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勸著鳳紅羽也要注意著身體,她又哪里听得進去?
鳳紅羽不吃不喝,不時地派慕容墨的墨衛們尋找獨孤傲。
“告訴他!要是他明日不來,我會燒了他的莊子!我見一次打一次!”她紅著眼朝眾人怒喝。
竹韻韓大,羅二還有王生,以及在外城尋藥回來的商六,個個不敢多話。
見了面,都是匆匆而過。
煎藥的煎藥,巡防的巡防,找人的找人。
又擔心獨孤傲去了北地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而延誤了診治,韓大又差人到鎮江城及其周邊城池尋找名醫。
鄭凌風擔心她累倒,勸她去睡覺,鳳紅羽一句也不听。
就連鄭凌風也守在房中時,鳳紅羽也不離開。
竹韻知道她固執,只得抹著淚跟在她的身後,隨時听她差遣。
獨孤傲沒有來,韓大尋來的大夫卻來了三個。
開出的藥方送到鳳紅羽手里過目,她仔仔細細的看了方子後,命竹韻煎藥,可藥水灌下去,絲毫不見起色,被鳳紅羽一腳一個全攆了出去。
鳳紅羽數不出慕容墨昏睡了幾天,但竹韻數得出。
她也是幾日未睡好,紅著眼問韓大,“小姐這樣,會不會累倒?該死的獨孤傲怎麼還不來?”
鄭凌風走到他們身側,腳步頓了頓,薄唇緊抿走進屋中,一言不發地猛然朝鳳紅羽拍了一掌。
鳳紅羽身子一軟,倒在他懷里。
他低低一嘆,抱了她放在隔壁的耳房里。
竹韻這回沒有跟鄭凌風冷臉,而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現在在沁園里,也只有鄭凌風打得過小姐,其他人來勸,全被小姐打出去了。
但鳳紅羽機警,法子只用了一次,第二次就不靈了。
在鄭凌風下手時,她早有防備,身子一偏,就讓開了。
“鄭凌風,你知道我擔心什麼嗎?”鳳紅羽啞著聲音,“我擔心我睡著了,他幾時死去我都不知道。我怕”
鄭凌風怔住,目光怔怔看著她。
見她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嘩嘩往下落,鄭凌風不禁一嘆。
“鳳紅羽,你為什麼這麼在乎他?你認識他的時間並不長。”他的聲音溫柔,“你願意守在這里,可我不想你看到一個生命悄無聲息的離去而痛苦。”
他記得,他遇上鳳紅羽的時候,鳳紅羽並不喜歡慕容墨。
可如今,她這麼在乎他!
“他不會死!”鳳紅羽口氣堅決,“因為”
因為他前世能活到白發蒼蒼,這一世,怎麼可能會英年早逝?
他前世活了九十九,折掉一半的命數,也有五十歲!
。
屋子外,腳步聲日夜都沒有停過。
不時有竹韻問韓大的聲音,“要不要通知京中的容王府?”
“通知什麼?王爺不會有事,再敢胡說,我打死你這個死丫頭。”
“可是,王爺一直不醒啊,那氣息也越來越弱了。藥汁一滴都喂不進去了。”竹韻的聲音說到最後變成了顫抖。
韓大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低喝一聲,“他吉人自有天象!”
吉人自有天象的慕容墨,依舊不醒,臉色越來越蒼白。
鳳紅羽的眼眶越來越深。
落了幾日的雪,這一日停了,冰渣子從屋檐上垂下來,如同一個一個的鐘乳石。
晶瑩剔透。
竹韻記得,以往小姐見了冰柱子,每回都樂得像個小孩兒一般,今天她卻是半絲眼神也沒有瞥去一眼。
竹韻端著熱水走進里屋。
王爺不醒,小姐還是天天給王爺擦洗更衣。
算算日子,也有六日了。
王爺早先日子定下了嚴格的規矩,城中還算平靜東城區病好的人出入必須得帶雙層以上的面紗。
生病的人住一處,病重的人住一處。
東城區沒有發燒咳嗽的人超五天以上,再另行住單獨劈出的住處。
再沒有咳嗽發燒,就可搬出東城,到西城區居住。
不管是什麼人家,家門口一律灑上石灰,屋門口,日日夜夜不間斷的準備水和皂角泥塊,進門之後,不淨手,不準進家門。
發現死尸,必須挖深坑焚燒。
趙國風俗,除非十惡不赦之人的尸體,才會焚燒讓他的魂靈不得投胎轉世。
但現在良民病死,也焚燒成灰燼,讓不少百姓反對。
慕容墨早料到這一點,責令鎮江知府貼出告示來︰凡是阻擾者,一律杖責三十棍子,但若是不反對的,家中有人死亡,還會發撫恤金兩百兩銀子。
兩百兩銀子在鎮江城里,可以買下一所帶院子的小宅子了。
這樣一來,城中倒也沒有鬧出亂子。
雖然時時听到死去親人的哀嚎聲,城中還算平靜。
江家的罪在李公公的監督下,判下來了,判的是藏匿藥材,試圖高價賣出謀取差價的罪,罰沒家中所有財產,判江家父女監禁兩年。
只是,慕容民在鳳紅羽的授意下,堅決不同意這麼判,一定要判流放罪。
而且,城中的百姓鬧得也很凶,鎮江知府不得不改判,公文發往了京城的刑部,只等通知下來,就可定罪了。
竹韻將打听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與了鳳紅羽听。
“現在鎮江城的百姓都在罵江家人,早些年和江家人有來往的慕容氏的舊臣們,全和江家人絕交了!看他們還有什麼臉面再賴上王爺。”
鳳紅羽只微微動了動眉毛,她目前只查到這些罪證,江家判得太輕,不過,等慕容醒,她一定要江家人全死來賠罪!
“知道了,給王爺找身干淨的衣衫來。”她無力的說道。
“是!”竹韻嘆了口氣,下去拿衣衫。
床前放了架屏風,鳳紅羽照舊將慕容墨的衣衫全脫下來。
以往看著這身子,她會臉紅,也會調侃。但這會兒,他在她的眼里,只是個病人。
手里拿著布巾輕緩地擦著,鳳紅羽的眼圈又紅了。
“慕容墨。”她嘆了口氣,道,“回京後,我們就成親吧。日子你選,選什麼時候都行。你想提前洞房也行。總之”
她哽咽了一下,“我都听你的。”
心中想著事,手下就這麼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擦到了哪里,她也沒注意。
“你再這麼擦下去,那處地方的皮就會破了,再用力點,本王可能會成太監。”頭頂上,一個暗啞的男子聲音,突然說道。
鳳紅羽赫然抬頭,只見慕容墨正睜著眼看著她,目光灼灼。
因為沉睡了幾日,他的眼眶凹陷下去不少,但那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浮著濃濃的愛憐。
“慕容墨”鳳紅羽怔怔地看著他。
她又做夢了嗎?
沒一會兒,她如遭了雷擊一般。
她腦袋渾渾沉沉的,剛才竟一直揉著慕容墨的寶貝。
她想跳起來,可慕容墨卻將她的頭按向他的身上。
“小姐,奴婢能進來嗎?”竹韻捧著衣衫,站在屏風外怯怯地喊著她。
小姐給容王擦身子,會將容王的衣衫全脫掉,她不敢進去。
“不能,你你走遠點!”鳳紅羽低吼了一聲。
竹韻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也不敢頂嘴,默默轉身離開了。
“是,奴婢先將王爺的衣衫放在外間的椅子上,小姐喊奴婢,奴婢再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竹韻離開了。
鳳紅羽沒法不發火,因為,她被慕容墨按在小腹上,有啥玩意兒正抵著她的脖子。
他病了六天,六天沒有吃飯,差點死掉的人,兩腿中間那玩意兒居然還有反應?
“慕容墨。”她伸手捏著他腰間的肉,心中那股子傷心,已拋到了九霄雲外,現在是滿腦子的羞憤。
“嗯,還好,沒有揉壞。”他輕笑一聲。
鳳紅羽耳根一熱。
慕容墨醒了就取笑她。
而且,他早不醒來,晚不醒來,她拿著布巾擦他的大腿根部時,他醒來了。
醒來後,就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鳳紅羽一把推開他,將手里的布巾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扭身就走。
止不住的淚水嘩嘩地往下落。
大悲後的大喜,讓她控制不住情緒。
守了慕容墨六天,這是風紅羽頭一次出屋子。
只見園子四處都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了。
幾只前來院中覓食的鳥雀,歡快地叫著,在院子里盤旋了一會兒,發現什麼吃的也沒有,又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韓大羅二幾人見她忽然從屋子里跑出來,一言不發,紅著眼楮一個勁地落淚,紛紛嚇得腿一軟。
連一向渾渾噩噩過著日子的慕容民,這兩日也時時的來院子里看一會兒,這會兒正走來,見鳳紅羽哭得稀里嘩啦,失聲問道,“弟妹?三弟他走了?”
“主子,你怎麼英年早逝呀”韓大號哭一聲,往屋里沖去。
羅二王生商六反應過來,也紛紛大哭著一齊沖了進去。
“主子啊,你不要走啊,你走了屬下們怎麼辦啊?屬下們就成孤兒啦!”
一個個哭得聲嘶力竭。
鄭凌風雙手抱著胳膊正倚在廊檐下,他愣了愣,一雙妖嬈的眼里,浮著關切,緩緩地走向鳳紅羽,伸手將她摟在懷里。
“小羽”
安慰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見一個人從屋里飛出來,“嗷唔”一聲慘叫,落到了院中的空地上。
好在地上落了一尺多深的雪,他的骨頭才沒有摔斷。
揉著摔疼的屁股,一臉見鬼表情盯著正屋門口的,正是韓大。
鄭凌風愣住了。
緊接著,又是幾個人被扔了出來,正是剛剛沖進屋子的羅二王生和商六。
這幾人的表情,也是個個驚愕。
鄭凌風眸光微閃,進去的這幾人全被扔出來了?
誰干的?
心中正思索著還有誰在屋子里,且那人武功超群,能隨手扔一個人出來時,哪知他的後衣領忽然被人抓起,接著他身子一輕,腳已離地。
要不是他反應快,也會像韓大一樣被扔在地上,啃一嘴的雪。
他的身子在空中輕盈地翻了兩個跟斗,闊袖子甩了甩,平穩地落到了地上。
鄭凌風轉身來看,就見慕容墨正摟著鳳紅羽,站在正屋的門口。
幾日的昏睡,他的臉頰瘦削了不少。
但一雙眼眸更加的銳利。
薄唇更薄,唇角的淺笑里,隱著幾分冷戾。
他的頭發未束,隨意地傾瀉于身後,身上只穿著中衣,外面罩著一件墨色的大氅,雖然一派閑適,但仍是那個尊貴得堪比皇的慕容墨。
慕容民首先反應過來,一臉驚喜地走上前,“三弟,你的病好了?”
慕容墨輕輕地“嗯”了一聲,微微一笑,“這幾日讓大哥操心了。”
慕容民謙虛一笑,“還好還好,操心的是弟妹和鄭世子。哦,還有你的屬下們。”
鄭凌風的閑閑撩了下眼皮,口里重重地“哼”了一聲,“也好,省了一副棺材板,本世子也不必操心要去抬棺了。”
他傲驕地將頭扭過,轉身就走。
慕容墨望著他的背影,道,“鄭凌風,多謝。”
“不必,我是看在小羽的份上才救你,我怕你死了,她會哭死,本世子見不得她哭。”鄭凌風腿長步子大,很快就走出了小園。
慕容民風流公子哥一個,卻也是個識趣的,將園子里的人,一個一個的趕了出去。
韓大羅二竹韻等人也很自覺地退離了這里。
園子里不再是死氣沉沉,而是笑聲不斷,個個欣喜得如同過年一般。
空氣中,散著淡淡的藥香,還是一絲冷梅香。
鳳紅羽朝牆角望去,原來這園子里的兩株紅梅花,不知幾時開了,熱熱鬧鬧的開滿了枝頭。
白的雪,映著紅的梅,煞是好看。
“來,進屋吧。”
耳旁有溫柔的聲說道,鳳紅羽的手被人柔柔的握起,而眼中,又忽然滾出了淚來。
慕容墨笑了笑,目光溫和看著她,低頭吻去了她的淚水。
她將頭扭過,冷著臉走進了屋里。
慕容墨吻了個空,眉頭皺了皺,唇角卻依舊浮著笑,跟著她走了進去。
他從後面懷著她的腰身,“小羽,我剛才听到你說,可以隨時洞房。”
“你想得美,我幾時說了?”鳳紅羽拒不承認。
“剛才,你幫我擦身子的時候。嗯,看來小羽要多加憐惜,有些東西險些被你揉壞了。”慕容墨輕笑。
鳳紅羽忽然轉過身來,紅著眼怒目看著他。
“慕容墨,你可知,你昏睡了多久?”
“多久?”慕容墨眸光閃了閃,認真看著她。
眼波如秋日湖水般清澈。
“六天,我們都以為你”她低下頭去,咬了咬唇,沒往下說。
慕容墨撫著她的臉,輕聲說道,“最後一次,再不會讓你流淚。”
鳳紅羽抬起頭,不滿地看著他,“你為什麼單獨行動?倘若我在的話,我們聯手,你哪里會這樣?”
“那人是用毒高手,毒藥灑下得會令你防不勝防。”慕容墨拉著她的手,又微笑道,“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慕容墨。”鳳紅羽想起了那個夢,抬頭望進他的雙眼里,“你可曾听過,折壽換命一說嗎?”
慕容墨赫然睜大雙眼。
他昏睡了幾日,眼眶本就深陷,此番看著鳳紅羽,更顯得目光銳利。
見他沒有說話,鳳紅羽又道,“我做了個夢,夢見白發蒼蒼的你跪在一個月老廟前,向一位道長祈求說,願折損一半的陽壽,換我再活一世,你喊那人師傅。”
“”
“慕容墨,你說,這會不會是真的,我是不是真的有前世?”
“”
“我們前世真的認識嗎?倘若是真的,你為什麼這麼做?我何德何能要你折損一半的壽命,換我重生?”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知道慕容墨喜歡她。
可沒有想到,他竟然舍棄自己的性命,來救她。
慕容墨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除了有震驚,還有痛楚。
他伸手將鳳紅羽拉進懷里,柔柔的摟著她,將下巴擱在她的發髻上。
“小羽”
“是真的嗎?”
慕容墨默了良久,“不過是幾年的陽壽而已。”
不過是
他倒是大方。
鳳紅羽閉上眼,將臉埋入他的胸口,兩顆大大的淚珠滾出了眼眶,果然
。
雖然慕容墨醒了過來,但畢竟染的是疫毒,來得凶猛,又昏睡了六天。
他的臉,顯得更加的蒼白。
到下午時,獨孤傲才背著一個藥箱風塵僕僕的趕來。
他一進院子,便有幾柄大刀朝他砍來。
韓大同羅二還有商六王生,四人一齊惡狠狠的盯著他。
獨孤傲眼皮跳了跳,目光往四人的臉上撩了一遍,嗯,個個神情倦怠,眼露凶光,“慕容墨死了?”
“你爺爺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鳳紅羽大怒,“韓大,給我打!”
“是!”韓大四人提了刀,更加凶狠的朝獨孤傲砍去。
獨孤傲也會些拳腳,抱著他的寶貝藥箱子,左躲右閃的,逮著一個喘息的機會,忙問道,“一個個的干什麼?像有人殺了你們的老子娘一樣,老夫得罪你們了?”
鳳紅羽冷著臉,“飛鴿傳書六天了你才來,要不是王爺命大,只怕”想著她這幾日的擔驚受怕,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沒死呀?老夫就知道他不會死,所以才在半路上又采了些藥來,專門給他研制了一種新藥。”
“不需要,你從哪兒來,就滾哪兒去,我也不會將師傅嫁給你!”鳳紅羽說完,冷冷轉身就往里走。
“小丫頭,你懂什麼?慕容墨中的那個噬血毒雖然每月要讓他生不如死一次,但卻是能吞噬身體中其他的毒,這個疫毒,在他體內過不了幾日就會被自動吞噬掉,所以老夫才不擔心。”
“有這回事?”鳳紅羽訝然,這麼說,慕容墨是因禍得福了?
“不信的話,讓老夫給那小子把把脈,輸了老夫出家當和尚。”
論醫術,江湖上三大神醫分別,蒼泠月,孤獨傲,還有便是慕容墨的另一個身份墨龍閣主。
她眸光閃了閃,讓開一旁,“進來看,量你也不敢糊弄他。”
鳳紅羽發話,韓大幾人才收刀,盡管如此,看向獨孤傲的眼神依舊不好看。
獨孤傲伺機拔腿就往屋里跑。
經過鳳紅羽身邊時,更是小心翼翼。
里間屋里,慕容墨正靠在床頭翻看京中百香樓送來的密信。
慕容墨醒了後,吃了些藥粥,精神也好了許多。
鳳紅羽讓他休息,他卻說睡了六天,誤了六天的事,說什麼也不肯。
孤獨傲往慕容墨的臉上看了看,捏著胡子笑道,“老夫說吧,氣色哪里像個得了疫病又好轉的人?”
他把了脈,點了點頭,沒一會兒,一臉驚異地看著慕容墨,“比老夫預想的還要好,是你體內的噬血毒救了你。”
慕容墨也訝然,沒一會兒,又抬頭笑著看向鳳紅羽,“小羽,看,我說沒有事,就沒事了,你還擔心?”
鳳紅羽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能不擔心嗎?前幾天一天比一天的氣息弱。
。
慕容墨病好的消息傳出去時,鳳紅羽命韓大改了說法,只說慕容墨體內的疫毒去除了,但身體更弱。
反正他常年裝病,因此也躲過了京中老皇帝的不少眼線,繼續裝下去,沒人會不相信。
鎮江知府和城中的世家大戶們,象征性在來到沁園看望了慕容墨,都被鳳紅羽客氣的趕走了。
他們哪里是來看望?一個個都揣著心思呢!
鳳紅羽心中只有鄙夷。
鳳鎮川得知慕容墨醒後,也于百忙之中來沁園探望他。
並向慕容墨匯報了城中的最新情況。
“按著王爺的指示,兩城的人分開居住,西城那些早一批染病的人,只活下來十二人,死了一百八十三個,第二批有二百三十人是輕微的病癥,有三十三人病得較重。不過,已經有四日沒有新增病人了。輕微的病人,日日都有病好的人轉往其他地方居住。”鳳鎮川道。
疫情沒有蔓延開來,沒有新增病人,且有好轉的人,說明疫情抑制住了。
慕容墨微笑朝鳳鎮川點了點頭,“三將軍辛苦了。”
風鎮川憨厚的笑了笑,“王爺,在下是職責所在,要說辛苦卻是王爺,王爺都將自己累得病倒了。”
他又說了江家的事,原來,鎮江知府一直在江家的事上和著稀泥。
鳳鎮川一走,慕容墨的目光馬上冷凝了起來。
“看來,還得本王親自出手了。”
鳳紅羽擔心他身體,說什麼也不同意,“你不能出門,你得多休息著。”
慕容墨卻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那更加尖下來的下巴,“小羽這是擔心會嫁個病鬼相公?放心,身上沒一處壞掉,全是好的,不信,你來檢查。”
說著,慕容墨便掀開了被子,伸手要去扯腰帶。
她臉一紅,嚇得拔腿就跑。
查你個頭!
“我去送三叔了。”鳳紅羽找了個借口沒再進屋。
果然,他的病一好,本性就露了,鳳紅羽心中直腹誹。
“你說好了隨時可以洞房,小羽。”
鳳紅羽裝耳聾。
難道他早醒了?偷听了她的話?這個慕容墨
鳳紅羽的臉都黑了。
。
次日一早,鎮江知府收到了慕容墨的貼子,請他晌午後到沁園听戲。
還說,要借一借江家家主江恆一用,要他扮個角色。
鎮江知府捏著貼子沉思了許久,容王請听戲?容王的病才好,就急著听戲?他不是不愛听戲的嗎?
為什麼借江恆?
但想歸想,鎮江知府不敢不去。
又命衙役將江恆用鏈子鎖了,送往沁園,他則是坐了轎子隨後跟上。
鎮江知府的轎子停在了沁園的門口,又見不少城中的大戶們也紛紛前來,心中更是摸不透慕容墨的想法了。
。
沁園前院的一處空地上,已搭起了一處戲台。
戲台並不大,中間拉著藏藍色的幕布,幕布前擺著一張桌子,並一把椅子。余者,並無他物。
沒有撫琴的,也不見小旦和生角。
前來赴宴的眾人,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不知慕容墨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不多時,慕容墨由鳳紅羽扶著走來了。
男子步伐輕緩,依舊尊華無比,著一身墨色的錦袍,外罩一件墨色的貂皮大氅,墨色的貂絨帽子上,瓖嵌著一粒龍眼大的金色東珠。
手上一枚成色極好的碧玉板指,在冬日的陽光照射下,耀眼炫麗。
他的臉頰雖然因病瘦削了一些,但那雙眼,看人時,更加的銳利。
女子一身紅衣妖嬈,一雙杏眼,似笑非笑,閃著睿智的光芒。
大家都想著,這二人,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都說江家大小姐美,那種美,美在外面,是死魚眼,而鳳紅羽的一雙眼楮,仿佛會說話一般。
眾人見他們前來,紛紛起身拱手行禮,“參見容王,鳳大小姐。”
慕容墨朝眾人虛虛抬手,淺淺笑道,“本王睡了這麼久,想散散心,便搭了個戲台子,請大家一同听听戲。”
“多謝容王厚愛。”又是一番客氣話。
鳳紅羽也一一謝過。
她冷眼看著眾人,今天被慕容墨請來有三十多人,他說,除了鎮江知府外,其他的人,不是當年慕容氏的舊臣,便是現今城中的世家富戶。
鳳紅羽問他搭戲台的原因,他只笑笑不語。
他越是不說,鳳紅羽越發好奇。
當然,好奇的還有來听戲的。
問安過後,各人落座。
慕容墨也沒有怠慢大家,仍有好茶點心果子一一奉上。
昨天雪停了,今天的天還灑了點兒陽光下來,此時是晌午剛過,暖暖的陽光照在沁園里,听著戲,吃著熱茶,倒也愜意。
慕容墨和鳳紅羽在主座落座。
不多時,戲台上緩緩走來了一人,書生的打扮,正是商六。
鳳紅羽眸光閃了閃,商六唱戲?
她記得商六最擅長模仿他人的聲音,商六莫不是模仿哪個紅角的戲?
慕容墨拍拍她的手,笑道,“商六的業余愛好便是唱戲,你且听听看。”
鳳紅羽瞄了他一眼,想著,只怕今天的戲文唱得不簡單。
商六朝台下的眾人拱了拱手,便一撩袍子,坐下了。
“小生唱戲時,還請各位不要發出一絲聲音來,否則,這戲便唱不了了。”
慕容墨也道,“各位听清規矩了嗎?”
來的人,不知慕容墨在搞什麼名堂,他身份又尊貴,誰敢不听?
一個個的紛紛點頭,“容王請放心,在下們不會喧嘩。”
不多時,幕布後面,傳來一聲擊掌聲。
商六清了清嗓子,便開口道,“江家主,本閣主差遣你辦的事,如今辦得怎樣了?”
這是帶著北燕腔的中原官話。
商六最拿手的絕活便是模仿他人說話,听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台下的眾人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慕容墨的目光忽然涼涼朝眾人掃了一遍,大家連呼吸聲也給壓了下去,又專心看向台上。
幕布後,那人靜了靜,說道,“閣主,老夫不是按著你說的辦了嗎?老夫將城中的人盡數騙到南山,讓一部分人染上疫毒,再傳遍整個鎮江城。”
“”
“如今城中染了疫毒的人有二三百人了,按著這樣的情況,不出一月,鎮江城便是一座鬼城,到時候,你們再以治疫情的借口,將你們的人安插進城中。”
這是江恆的聲音,江恆可是鎮江城的世家大族的家主,他的聲音並不陌生,大家都听出來了。
這下子,更讓來听戲的人驚駭不已了,一個個的臉色大變,心中更是在不停的腹誹著,怎麼,江家同北燕人有來往?
可這分明是容王的一個護衛,裝成北燕人在套江恆的話。
為了想听到下面的,一個個更加配合的半絲兒聲響也沒有發出。
商六又道,“哼,你拿了我們北燕烈王的五十六萬兩銀子,卻要一個月才將事情辦好,太讓烈王失望了,時間太久,本閣主等不及!”
幕布後的江恆道,“閣主,不是我江家不努力啊,實則是容王忽然來了鎮江城,他已經懷疑閣主和老夫了。”
“放心,本閣主已在南山設了一個局,他自然會找到那里,到時,他會有去無回。”
江恆喜道,“如此,那可太好了,他既然不娶老夫的女兒,他就不再是老夫的主子了,你們最好殺了他!以血他不娶之辱!”
有慕容氏的舊臣實在听不下去了,大罵起來,“江恆,原來鎮江城的瘟疫,是你們江家搞的鬼!”
“這等小人,讓老夫打死他。”
“最好是千刀萬剮!”
“識人識面不識心,說什麼是江南大儒,分明是個陰險小人!”
“你居然還有臉說容王不娶你兒女,你們江家,早在十五年之前,不是退婚了嗎?”
“為了面子和銀子,你居然害我們一城的人?江恆,老夫要將將扒皮抽筋!”
義憤填膺的人們,一一紛紛沖跳上了高台,扯開幕布進了幕後。
臉上蒙著黑布雙手被捆的江恆,在牢里時,商六扮成的閣主假意救出他,又將他點了穴。
因此,等他醒來時,只听到“北燕閣主”的聲音。
此時,他正專心的同“北燕閣主”說話,誰想到,竟听到了旁人的聲音,他嚇了一大跳。
緊接著,臉上的黑布被扯掉了,臉上身上挨了好幾拳。
他定楮一看,哪里是什麼“北燕閣主”,是慕容墨的一個護衛扮的。
他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在江家宅子里搜出藥材,只判的是藏匿藥材罪,罪並不重,不會砍頭,但這下子說出了同北燕人有勾結,江家就會滿門抄斬!
。
江家的確是判了滿門抄折,鎮江知府想保,也再保不住了。
三日後,鳳紅羽听著竹韻眉飛色舞的匯報,只淡淡的笑了笑,“他們自己找死,怪不得別人。”
又休息了幾天,慕容墨的氣色明顯的好了許多。
他正看著一封密信,眉頭微皺。
“怎麼啦?又出什麼事了?”鳳紅羽最近幾日在學刺繡,她放下針線走了過去。
“小羽,看看。”他將密信遞給她。
鳳紅羽接到手里,臉上也跟著一變。
“柳清澤果然不是柳丞相生的,他是柳丞相的佷子?那他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