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昀眼疾手快,伸手往那宮妃的脖子上一拍。
宮妃便軟倒在地。
緊接著,他身子一躍,隨手從龍案上抓了兩份信函,飛快地塞入進宮妃的衣襟內。
又從那宮妃的頭上拔下一只金釵,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劃,再將金釵塞入到宮妃的手里。
然後,又伸手拍醒宮妃,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而這一切,都只在眨眼之間。
宮妃晃了晃發暈的頭,一听外面的腳步聲要走進來了,她又往鳳昀的身上撲來。
鳳昀冷笑一聲,抓著她的手腕,將金釵尖朝向自己的脖子。
很快,幾個腳步聲,進了御書房。
“大膽,你是何人,你在干什麼?”周公公朝鳳昀冷喝一聲。
鳳昀忙松開宮妃的手腕,抬頭時,又見承德帝正一臉陰沉地看著他。
與承德帝一同進來的,還有柳丞相,戶部宋尚書和郁翰林。
郁翰林本已離開,但見柳丞相同承德帝往御書房方向一齊起去,擔心鳳昀吃虧,便又找到好友宋尚書,也一起跟來了。
鳳昀垂下眼簾,一撩袍子擺跪下了,拱手行禮,“小民鳳府義孫孟昀,參見皇上。”
而那宮妃忽然哭了起來,“皇上,這個人要非禮嬪妾啊,皇上,嬪妾沒臉見人了,不活了!”
宮妃哭哭喊喊著,伸著頭,往一旁的柱子上猛地撞了過去。
郁翰林大吃了一驚,調戲,怎麼可能?
這個妃子美則美已,還不如他女兒敏柔長得好看呢!
孟昀面對如花似玉的敏柔,一直都是恪守禮儀,規規矩矩,怎麼可能會看上一個姿色不如敏柔的婦人?
只怕其中有問題。
周公公等人嚇了一大跳,同幾個宮女太監一齊撲向宮妃。
幾個人抱著她,勸說道,“如娘娘,有什麼事,會有皇上替您做主的,您何若尋短見呢?”
“皇上做了主又如何?臉面已失,名節已無存,死了算了!”宮妃哭道。
她年紀只有二十歲左右,嗓音柔美,身段苗條,容貌秀麗,這般哭起來,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讓人不免動容。
鳳昀靜靜地看著那個女人地表演,心中冷笑,這是唱的哪一出呢?
郁翰林與宋尚書對視一眼,一起說道,“皇上,這其中有誤會吧?孟昀公子的為人,微臣們還是信得過的。”
“”
“他進鳳府大半年了,一向本本份份,從未做過什麼逾越的事情,這其中只怕是另有隱情。”
柳丞相冷笑,“大家都看見了,孟昀正抓著如娘娘的手不放,怎麼就只是誤會?你們這是想袒護他?就一點不顧及皇上的尊嚴嗎?”
承德帝站在原地,沒有上前,而是冷喝一聲,“來人,將這個意圖調戲皇妃的惡賊,給朕捆起來,送往慎刑司,嚴刑斥候!”
“是,皇上!”
幾個太監一齊朝鳳昀沖了過來。
鳳昀忽然朗聲說道,“慢著!”
他朝承德帝拱手道,“皇上,審問審問,都是審問雙方,皇上為何只听這位娘娘的一面之詞,不听小人的辯解呢?”
承德帝還未開口,柳丞相又冷笑一聲,“孟昀公子,還要審問嗎?大家都看見了,你膽大包天地調戲了如貴人,當是死罪!”
鳳昀見到宮妃的時候,以為是個膽大的不甘寂寞的婦人,對他這個無名無品之人調戲。
他修復過的容顏,美若女子,近些日子早已見多了別人異樣的目光。
但他現在看到柳丞相,心中已有了幾分了然。
他進了某些人的局。
“小民並沒有調戲。”他平靜說道。
“那你為何抓著她的手腕?”柳丞相冷笑道。
鳳昀的眼波往那宮妃身上淡淡瞥了一眼,沒什麼表情的說道,“是啊,丞相大人,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吧!”
“”
“那是因為,小民被御書房前的小公公請進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位娘娘在御書房里行竊,才抓了她的手腕。”
“”
“而且,她反抗時,還拿發釵刺傷了小民的脖子。”
眾人往他的脖子上看去,果然有一條血痕,而那地上也掉了一只發尖帶血的金釵。
如貴人嚇了一大跳,也不哭了,定她一個行竊的罪,她就沒命了。
她“撲通”一聲跪下了。
“皇上,丞相大人,這個人在胡說,嬪妾怎麼可能進來行竊呢?嬪妾是來給皇上送點心來的,誰知皇上不在御書房里,倒有一個登徒子在,一見嬪妾就開始動手動腳的,嗚嗚嗚嗚”
她捂著臉大哭著又要去撞柱子。
卻不料,這撲上前的動作大了些,那兩封信函從她衣衫里掉了出來。
郁翰林眼快,一指地上,“那是什麼?如娘娘如何有老臣剛剛寫給皇上的密函?”
那密函離宋尚書近,他緊走了兩步撿了起來。
也是“呀”了一聲,“有一封正是老臣寫給皇上的折子。”
宮妃的臉,“刷”的變得死白。
她哆哆嗦嗦的說道,“皇上,嬪妾不知道啊,嬪妾嬪妾”
郁翰林心下大松了一口氣,朝柳丞相冷笑一聲,“丞相大人,原來,所謂的調戲,只是孟昀公子想抓賊而已。”
柳丞相的臉,已然是極為難看。
郁翰林趁熱打鐵,朝承德帝說道,“皇上,如娘娘行竊之物,正是微臣遞的明年春試的主考官人選,萬一泄漏了出去,可會出大亂子,應將如貴人抓起來,審審他背後的主使是誰!”
說著,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柳丞相。
如貴人嚇得不停的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承德帝全程臉色陰沉,他冷喝一聲,“來人,將如貴人拖下去,關進慎刑司去!”
“是,皇上!”
周公公手一招,上來兩個太監,將啼哭不止的如貴人拖了下去。
鳳昀只淡淡地扯了下唇角,垂下眼簾來。
承德帝輕咳了一聲,說道,“好了,好了,一場誤會而已,朕就說嘛,鳳老爺子人品端正,鳳家的家風也極好,怎麼可能會收一個品行不端的義孫呢?”
說著,他親自去扶鳳昀。
“起來吧,讓朕仔細瞧瞧鳳老爺子的新孫子。”
鳳昀就著他的手站起身來,“多謝皇上相信小民。”
承德帝站在鳳昀的面前,笑著仔細打量他,“嗯,一表人才,不輸老爺子的三個孫子。老爺子也算個有福之人,失了三個孫子,又得一個更好的。”
鳳昀忙道,“皇上過獎了,小民哪敢同鳳家的三少們相比?他們可是我趙國的守城將軍,為趙國江山英勇就義了,而小民只是個無名小輩。”
“不不不。”承德帝搖頭,“只要你好好的表現,將來的功績,一定不輸于鳳老爺子的三個孫子。”
說著,他爽朗地笑起來,又問了鳳昀的一私事。
比如,生父母是誰,何時習的武,有沒有入過職,志向是什麼。
鳳昀一一回道,說他只是益州城的一個普通臣民,父母早亡,今天春來到京城尋親人無果,被鳳家大小姐收留,才被鳳老爺子看中收作義孫。
他的容貌已換,嗓音又被煙火灼傷過,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鳳昀的模樣了。
承德帝根本認不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承德帝笑著點了點頭。
承德帝輕松的笑聲,讓人覺得,仿佛這里並沒有發生過一起“偷竊”之事。
他和鳳昀閑談,神情輕松。
鳳昀試探著說道,“皇上,小民去年在益州城時,听那里不少的城民們都在議論著,鳳家大郎和二郎戰死之事。說那起戰事,敗得蹊蹺。”
柳丞相冷冷一笑,“黃口小兒,你懂什麼戰事?分明是那兩兄弟狂傲輕敵,才敗了戰事!為什麼其他人,就打敗了殺他們的北燕大將?”
承德帝的神色也冷了下來,一雙眼冷冷地看著鳳昀,緊抿著唇,重重地哼了一聲,甩著袖子朝龍案處走去。
郁翰林慌忙拉了一下鳳昀的袖子。
宋尚書也連連朝鳳昀使眼色。
鳳昀垂下頭來,心中冷嗤一聲。
難怪沒有人去查那三千將士之死,在承德帝的面前,提上一句天狼山的戰事,他就變了臉色。
誰還提呢?
這朝中,有多少人,會為鳳家人說話?
正直之人言輕官小。
權高位重之人,又都是承德帝的人。
比如柳府,比如鳳二夫人的娘家崔府和太子舅舅家沐府,這些人,巴不得鳳家人死絕!
鳳昀的氣息一沉,因為憤怒,袖子中的手指輕輕地顫抖著。
他只要一閉眼,就能听到耳旁那慘烈的喊殺聲,和妹妹找不到他們兩兄弟尸骨的哭聲。
“那件事,以後不準再提!”承德帝已坐到了龍案旁,清冷的開口。
“是,皇上。”鳳昀忍著怒火,應道。
“今天朕讓人傳你來,是有件要事要你去辦。”
鳳昀抬頭看他,“皇上請吩咐。小民當盡心去辦。”
“北地三城大雪封山,糧食緊缺,但江南糧多,朕決定派你去江南征糧,務必要征齊二十萬石糧食,趕到年底送往益州城。”
二十萬石?
年底送到?
鳳昀的氣息更加一沉。
時間緊迫不說,關鍵是,他能征得到這麼多的糧食嗎?
但承德帝貴為天子,話語出口便是聖旨,不尊者,當以反賊論。
輕則自己被處罰,重則連累家人。
鳳昀只好點頭,“是,小民遵旨。”
承德帝笑了笑,又說道,“你也不必小民小民的自稱,朕現在封你為征糧使,享七品俸祿,錄屬于戶部,即日起程去江南征糧。”
說著,他提筆一揮,馬上寫起了聖旨。
周公公接到手里念了一遍。
鳳昀只得俯身拜下,接了聖旨。
“微臣,謹尊皇上旨意。”
議事畢,眾人紛紛離開了御書房。
郁翰林和宋尚書,同鳳昀走在一起。
看看走得離御書房遠了,鳳昀朝二人拱手一禮,“今天多謝兩位大臣替在下說話了。”
宋尚書拍拍鳳昀的肩膀,說道,“不必言謝,中秋節後的一天,小女婉兒同郁翰林的女兒上法安寺游玩,被那羅家小兒強行擄到馬車上,還多虧你相救。今天老夫不過是實話實說,也談不上相助。”
鳳昀這才想起那天郁敏柔追著他要曲譜的事,記得的確從羅圓的馬車上救了兩個女孩兒,一個郁敏柔,另一個也是個世家小家,他沒記住是誰,原來是宋尚書的女兒。
郁翰林馬上笑著說道,“宋兄,看,多好的青年,不畏強權,路見不平。老夫可就要拜托你照顧了。”
宋尚書哈哈一笑,“郁老弟,看你說哪里話,咱們兩人同窗多年,又同朝為官多年,我們兩家的女兒又是手帕交,你這般說,不是見外了嗎?你的準女婿,我還能看著他受人欺負不成?”
郁翰林心下大喜,忙拉著鳳昀給宋尚書行禮,“孟昀,還不快多謝宋大人?你被皇上派到他的名下,往後,就得歸他管了。”
鳳昀並不打算為趙氏皇族長期賣命,對于當官,也並不放在心上。
打算辦完這趟差事後,依舊回家陪爺爺,守著鳳府安穩的過日子。
但郁翰林這般做,明顯是為他的前程鋪路打點。
鳳昀不好駁他的意,便朝宋尚書認真的行了個禮,“往後,有勞大人提攜。”
宋尚書扶起他,笑道,“好了,你再禮來禮去,天都要黑了。皇上說要求你即日起程,此時晌午已過,你就速速跟老夫去戶部辦好入職登記,老夫派個人協助你,你好早點起程去江南。”
“是,宋大人。”
郁翰林的翰林院里還有公務,同二人告了別,便離開了。
鳳昀跟著宋尚書出宮往戶部的衙門里去的時候,在宮門口被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個子太監攔住了。
那小個子太監穿一身靛藍色的總管太監服。
鳳昀想著,這想必是哪宮的管事太監,各宮的總管太監,享有四品官員的俸祿。
因此,二品大員宋尚書看到他,馬上笑了起來,咦了一聲,“咦,這不是戚公公嗎?”
小個子太監咧嘴一笑,上前認真行了個禮,“宋大人,正是咱家呢,咱家听說孟昀公子要去江南了,想求他帶點東西送給江南的親戚。”
“呵,想不到公公在江南還有親戚呀,你不是京城人氏嗎?”宋尚書笑道。
“親戚最近去了江南,咱家走不開呀。”戚七笑了笑。
“行了,你們聊吧,老夫在一旁等著就是了。”宋大人果真走到一旁去了。
宮中的管事太監們,朝臣們一般都不敢得罪,平時還要送禮給他們,以求得到一點宮中的最新消息。
宋尚書自然也不例外。
戚七見宋尚書走開了,忙一把拉著鳳昀的胳膊,往人少的宮牆處走去。
不等鳳昀開口,戚七低聲說道,“二公子,在下行七,是主子身邊的第七名暗衛。”
行七,暗衛?
鳳昀的眸光眯起,他記得,小羽跟他說過,慕容墨的身邊有八大高手,按著武功的高低,從一排到八。
分別被慕容墨派往趙國各地,收集著情報。
這個小個子太監說他行七,難道是慕容墨的人?
而且,這太監居然喊他二公子,這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鳳昀沉聲問道,“你是容王的人?”
戚七點頭,“正是,二公子。”
果然。
“你找我什麼事?”
“二公子,主子說,二公子進宮的時候有事可找慈明宮的萬嬤嬤,和紫宸殿的咱家。”
鳳昀這才了然,原來那天來鳳府的慈明宮的老嬤嬤,也是慕容墨的人。
怪不得會告訴他,鳳玉珍想下毒害爺爺。
慕容墨居然敢在宮中安著眼線,還是擔著要職的兩人。
小羽說,慕容墨在暗中做著謀劃,難道是
戚七又說道,“今天那個如貴人,是柳丞相安排的,但是,卻是周公公帶進御書房去的。”
鳳昀的眸光頓時一寒,周公公帶進去的人?
周公公可是承德帝身邊,極為寵信的一個內臣。
這麼說來,那個如貴人陷害他,承德帝是默許的!
難怪他說事情了結了,不許再提,這是擔心那個如貴人嚷出他和柳丞相來。
他心中冷嗤,想不到一國之君的承德帝,居然默許下臣以這種下三爛的手段來害人!
“多謝戚公公提醒,我知道了。”
“二公子客氣了,您叫我七七就成了。”戚七笑道,“還有,公子可放心去江南,咱家已寫了密信給了主子,二公子到江南的時候,說不定主子也將事情安排好了大半。”
鳳昀淡淡的看著戚七,“你們為何這麼幫我?”
戚七訝然,“二公子,您是主子的舅子哥,不幫你,幫誰?”
舅子哥?
鳳昀沒說話,朝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容王府跟鳳府聯姻,只怕不是件容易成功的事,承德帝雖然被慕容墨威逼著許了兩府的婚約,但大婚日不一定會許下。
再加上柳府的不罷休,鳳府和容王府只會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上。
。
出了宮門,鳳昀跟著宋尚書去了戶部作了登記,宋尚書又指了個副手跟著他。
鳳昀想著還要同爺爺道別,還要對府里的事安排一番,便同宋尚書告辭,匆匆趕回鳳府。
他回到鳳府的時候,竟發現鳳府的府門前,停著容王府的兩輛馬車。
有四個僕人正往鳳府里搬東西。
守門的老六見他一臉詫異,忙上前說道,“昀少爺,是容王府的二叔公說要住到咱府上,正往府里搬行李呢。”
“慕容老爺子要住到鳳府來?”鳳昀驚訝問道,“他們這算是徹底的和好了?”
“是啊,住到瑞園了。”
鳳昀一時哭笑不得,兩個老頭居然還住到了一起?
。
鳳昀來到瑞園的時候,看見原本住著柳氏的東廂房,丁嬤嬤正著人在打掃,慕容老爺子和爺爺正看著僕人們搬東西。
“爺爺,二叔公。”鳳昀走上前,同兩個老頭打著招呼。
鳳老太爺子看到他,一愣,說道,“你怎麼還沒有走?天都要黑了。江南路遠,早去早回。”
“爺爺,你知道了?”鳳昀詫異的問道。
“你一進宮,老夫就猜到了,他們準沒有好事派給你。”鳳老爺子冷笑一聲,“他們不將我鳳府的人,折騰得一個不剩,是不會罷休的!”
慕容老爺子拍拍鳳昀的胳膊,“放心去吧,老夫將容王府的護衛調了兩百人到鳳府來了,老夫住到鳳府里,幫你看著你爺爺。哼,老夫倒要看看,誰不想活了敢來鳳府鬧事!老夫見一個打死一個!”
鳳昀︰“”
果然如慕容老爺子所說,鳳府的暗衛頭領跟他來匯報,容王府的兩百名墨羽衛,已暗守到了鳳府的各處。
鳳昀原來還擔心著,他走了府里沒人看著怎麼辦。
三叔還在鎮江,他這一走,就只剩了爺爺跟三嬸母子三人了,將來嫂嫂和妹妹還有佷兒要回來,全是老弱婦儒了。
沒想到,容王府居然替他解決了他的顧慮。
。
府里安排好,鳳昀便帶著宋尚書派給他的一個副手,騎馬往北城門而來。
他到了城門口的時候,被一個穿著墨色大氅的女子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