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園西廂房里。
鄭凌風走進去的時候,鳳老太爺的長隨貴祥,正守在老太爺的小榻前。
鄭凌風心頭一窒,心頭沉沉地往前急走了兩步。
“鳳爺爺。”他伸手就去探老爺子的脈搏。
可這時,老太爺忽然睜開眼來,正看見鄭凌風眼角泛紅的看著他。
他扯了下唇角,吹著胡子說道,“混小子,你這是來哭靈來了?哼!算你有點良心,我老頭子就不打你了。”
鳳老爺子精神抖擻的掀開被子,貴祥忙著扶起他坐起來。
鄭凌風愣住了,“鳳爺爺,你沒有中毒?”
鳳老爺子揚手一巴掌打在他的頭上,怒道,“怎麼?你盼著老夫中毒?你個死小子,是不是你家那個死鬼爺爺托夢給你,要你盼著老夫早死?”
“不,不是的,是”鄭凌風急忙辯解,“是意外,我這不擔心你嗎?”
“哼!老夫偏不死!氣死你們這群人!”鳳老爺子哼哼著坐在小榻上,吹著胡子一臉傲然地瞪眼看向窗外。
那院子里,聚集著京中二十幾戶顯貴世家,都來看鳳府的笑話。
笑話嗎?
鳳老爺子冷笑一聲。
“鳳爺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您為什麼要裝中毒?”鄭凌風問道。
萬幸,老爺子沒中毒,否則,他將來如何面對鳳紅羽?
“為什麼?你看不出來?你爺爺雖然長得不怎麼的,矮了點,胖了點,丑了點,但腦袋瓜子還是很靈光的,你就沒有遺傳一點他的機靈勁?”
鄭凌風︰“”
“只許他人假死,就不許老夫假死?哼!”
院子里,順天府莫府尹的一句“準了”,讓鳳府二房的人徹底心涼。
鳳承志雖然也是朝中的三品官員,但跟鳳府老太爺比,跟去世的鳳大老爺比,卻是差得太遠。
鳳老太爺四十年前,身份是趙國的大都督,掌管北地三城的八十萬大軍,又是宣宜長公主的駙馬。
雖然他四十年沒有做官,但早些年收的部下,還在朝中擔著要職,北地三城十萬鳳家軍依舊听服于他。
再加上宣宜公主當年的崇拜者眾多,多多少少看在鳳大老爺的份上,對鳳府有著照拂。
而離了鳳府,這所有的榮耀就沒有了。
鳳承志倒是沒有覺得會怎樣,他擔著官職,去與留,都沒什麼損失。
但姨娘們和三個女兒,個個都如遇大劫。
一個個拉著他的袖子,求他不要同意。
鳳承志將眾人一把推開,漠然不語。
鳳昀諷笑一聲,又對益虎道,“去請柳氏,讓柳氏夫婦相見。”
“是,昀少爺。”益虎轉身,朝四祥閣方向飛快跑去。
他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就帶來了鳳老夫人。
鳳老夫人被老太爺關了近一個月,一直也想著尋死,好讓鳳老太爺背個殺妻的名聲,柳府也曾暗派殺手進入鳳府行刺柳氏。
但都被鳳昀巧妙地化解了危機。
鳳昀早料到柳府會作出行動,在四祥閣的附近,一直派了暗衛值守。
柳氏被扔在地上,猛然見到瑞園里來了這麼多的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又看見自己的三個孫女和兒子的兩個姨娘,個個用著怨毒的眼光看著她,她更是一頭的霧水。
鳳玉珍咬著唇,兩眼通紅地指著她罵起來,“你為什麼看上的不是鳳府的老爺子?為什麼是那個又矮又胖又丑又瘸的老東西?你害死我了!你怎麼不去死?”
她的這番話,引起圍觀眾人的取笑,又有人開始指指點點。
鳳承志大怒,揚手又打了鳳玉珍兩巴掌,“你這個逆女!你怎麼能說你奶奶?”
今天來的客人,主子加僕人有百余人之多,加上鳳府的僕人,二百來號人在這里看著,女兒罵了親祖父,又駕親祖母,她還嫌丟臉不夠嗎?
柳氏氣得身子發抖,自己的孫女居然當眾罵她去死!
她大怒著指著鳳玉珍,“你你你,玉珍,你居然這麼說你奶奶?奶奶平時對你不好嗎?你怎麼這麼不孝?平時的教養哪兒去了?”
柳氏也是怒極了,也不管有人沒人在場,將心中的怒氣一股腦兒的吼了出來。
她受著委屈也罷了,居然被自己的孫女嫌棄,這讓她怎麼受得了?
鳳玉珍冷冷看著柳氏,心中更是委屈無比。
她為什麼不是出身在鳳府?
為什麼不能一直姓鳳?她的爺爺怎麼就成了鳳老爺子的護衛了?
這樣一來,她不就成了鳳府的家生奴才了嗎?不是得喊一聲鳳紅羽為大小姐了嗎?
不,不行
反正自己已被判為有罪,她何必都忍著?
鳳玉珍看著柳氏冷笑一聲。
“奶奶?你有資格做我的奶奶嗎?你居然跟一個下人私通有孕!你丟了柳氏的臉!丟了我的臉!”
“”
“身為世家閨秀,你居然做出這等不要臉之事,還有什麼資格說我沒有教養?我就算是沒有教養,也是受了你的影響!上梁不正下梁才歪!”
“啪”柳氏怒得打了她一耳光。
“你打我,我也要說!”鳳玉珍冷笑,“要不是你,我哪里會給老太爺下毒?哪里會被人定為有罪?我這輩子毀了,都是你害的!天下那麼多的好男兒,你居然看上了一個下人,你怎麼不去死?”
柳氏氣得整個人的身子都顫抖起來,“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沒有冤枉你,你看看那個人是誰?”鳳玉珍被現實折磨得快要瘋了,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
柳氏一來這里,便被鳳玉珍一直吼著,並沒有留意到還有什麼人來了。
此時,她順著鳳玉珍手指的方向看去,驚得身子狠狠地晃了晃。
鳳承志忙扶著她,她才沒嚇得倒在地上。
“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柳氏的手指,顫顫指著那人。
“春娘,是我呀,我是明正,羅明正。四十五年了,你你還好嗎?”羅明正嘆了口氣,緩緩朝柳氏走來。
他的一只腳,因為不久前打獵時受了點傷,此時走路一瘸一瘸的。
柳氏更是嫌棄地後退了兩步。
不,不不不
她一定在做夢,這個人,當年那麼的英俊,現在怎麼會變得又老又渣?
在她心中,羅明正身材壯實,比書生模樣的鳳嘯要英武多了。
可誰知過了四十五年了,羅明正的身上,哪里還有一半絲的英俊?
比這鳳府里守門的老六還要難看。
柳氏成日在高門大戶間來往,見的是衣著得體的人,鳳老爺子鳳嘯雖然已是七十高齡,但為官帶軍多年,又加上自身散著一股子傲然之氣,就算是老了也比一般老者有氣韻。
羅明正的英俊只停在當年,過的又是百姓的生活。
年紀一大,再加上常年生活的操勞,哪有英俊可言?
跟鳳老太爺相比,那可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柳氏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認他的。
她指著羅明正怒道,“你是從哪里來的老東西?居然敢假冒羅明正?來人,來人,將他給我哄出去!”
“春娘,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們還有孩子啊?”羅明正從懷里取出一個錦囊來,“看,這是你繡的。”
柳氏的身子又顫了顫,“羅明正被刺客殺死了,你這是撿了他的東西來假冒的。”她推著鳳承志的胳膊,“快,將他抓起來,將他亂棍子打死!”
羅明正搖搖頭,“春娘,當年我只是受了傷昏迷了,但大家都以為我死了。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棺材里,家里還設起了靈堂。”
“”
“家里人已收了不少先皇和鳳老爺子送來的賞賜,還跟我說,鳳老爺子會對整個羅家人的生活負責到底。”
“”
“要是我還活著的消息傳出去,便是欺君了,哪里會有賞賜?鳳老爺子也不會照顧羅家了,羅家就依舊會貧窮。”
羅明正的話一落,人群里馬上響起一陣諷笑。
“僅僅是為了貪圖先皇的一點賞賜,就裝死躲避起來?羅明正,你還是當年那個正直的少年嗎?”鳳老爺子忽然吼了一聲。
正凝神看著柳氏與羅明正相會的眾人,又將目光挪到聲音的方向。
瑞園西廂房的門口,拄著拐杖站著鳳老太爺和鄭凌風。
鳳老太爺子胡子輕顫,兩眼如劍般盯著柳氏與羅明正。
柳氏嚇得臉色一變。
羅明正慚愧的喊了一聲,“主子。”
鳳昀迎了上去,“爺爺,你沒事了?”
老爺子只是中了嗜睡藥,那個劉大夫,也是他事先安排好,請來糊弄眾人的。
至于鳳玉珍放了毒藥的酒,早被他悄悄地拿一個一模一樣酒壺給替換了,放了嗜睡藥。
不過,此時瑞園的人多,鳳昀還是關切的問了一句,做做樣子。
鳳老爺子點了點頭,“嗯,多虧了鄭家小子,我老頭子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讓某些人,失望了!”
鳳玉珍嚇得不敢看鳳老爺子。
鳳承志一臉愧疚的走上前,撲通一聲跪下了,“對不起,老太爺。”
“你起來!你有什麼錯?”鳳老太爺拿起拐杖朝鳳承志的後背狠敲了一下,“子女出生在何家,是父母的事,不是你的事!”
鳳承志卻依舊跪著不動。
羅明正低著頭,也走到鳳老太爺的面前跪下了,“主子,你打死小人吧,小人有錯,不該貪圖銀錢裝死。”
“別叫老夫主子!老夫也不是你的主子!”鳳老太爺抬起下巴冷笑一聲,“你的一時貪婪,讓老夫一直活在愧疚里四十五年,讓某些人鑽了空子,控制了老夫四十五年,老夫的委屈,跟誰說!”
鳳老太爺厭惡的扭過頭去。
柳氏本就厭惡起了羅明正,這會兒羅明正與鳳承志一起跪在鳳嘯老頭子的面前,更讓她覺得是一種嘲諷。
她冷冷一笑,“羅明正,你跪他做什麼?當年要不是他搞的鬼,那武狀元就是你的!哪有他什麼大都督的身份?說不定,宜宜公主也不會看上他!”
“”
“是他下了毒,讓你昏睡了三天,錯過了比試,你明明比他厲害,他得了頭名了,你什麼也沒有,你居然還做起了他的僕人,你現在還跪他?你有沒有一點自尊?”
羅明正伸手將柳氏拉到鳳老太爺的面前也跪下了,又拉著鳳承志的幾個女兒也一起跪下了。
接著,他嘆了口氣,對柳氏說道,“春娘,我哪里是主子的對手?我是為了哄你開心,才說要去考武狀元。”
“”
“可真到了那一天,我怕謊話揭穿丟臉,傷了你的心,就自己找了藥吃了,裝病三天躲過了比試。”
“”
“我的那點三腳貓武功還是主子教的,我哪里是他的對手?有兩次我贏了他,那都是因為有你在場,我要面子,事先求了他讓著我的。”
“”
“不然的話,那天刺客進府里偷大少爺,我怎麼會受傷?而那刺客還是被主子殺死的,誰強誰弱,已看出來了。”
“你說什麼?”柳氏驚得徹底軟倒在地,“你是裝的?”
“是,我這麼做,只是不想你瞧不起我。你喜歡我,可我出身貧家,要是連武功也很差的話”羅明正又是嘆息一聲。
“你個大騙子,你滾”柳氏徹底怒了,站起身來對羅明正是又打又踢,跟瘋了一樣。
心中的英雄,變得又丑又挫又窮就罷了,連當年她引以為豪,自認羅明正比鳳嘯強的幻想也破滅了。
她的臉可是生生丟完了。
她心心念了四十多年的男人,居然是個大騙子!
雖然沒有听到人們大聲的哄笑,但今天來鳳府的人,看著她都是一臉的嘲諷,一個個在交頭接耳,小聲嘀咕。
她敢打賭,這些人離了鳳府,不出半日,她的丑事可傳遍京城。
鳳承志可不能由著柳氏打死羅明正,“娘,他是父親啊,你不能打他。”
“你滾開,我要打死他這個大騙子!”柳氏瘋了一樣的叫嚷起來。
“阿昀,爺爺累了,想進宜園坐坐,跟你奶奶說說話。你去送送府里的客人。”鳳老太爺閉了閉眼,神情倦怠轉身往宜園走去。
長隨貴祥忙跟上前,去扶著他。
“是,爺爺。”鳳昀應了聲,他正要離開,又看到鳳承志,聲音冷冷開口,“侍郎大人,從現在開始,這鳳姓你還是不要用了,一會兒族里會請族譜清除你的名字!”
這便是將鳳承志趕出鳳氏一族了。
鳳承志的父母做了對不起鳳老太爺的事,還賴在鳳氏一族里,未免引人恥笑。
當下,鳳承志點頭,“對,你說的沒錯,我是羅承志,不是鳳承志!”
二房的人,徹底心涼。
事情已了,結果已出,看熱鬧的人紛紛帶著自己的僕人離去。
不用鳳昀送客,一個個走得飛快。
人們都在心中慶幸今天沒有白來一趟鳳府,鳳家鳳老夫人柳氏和鳳老爺子和羅明正,這三人的故事可以在茶余飯後說上一個月的啊,有木有!
鳳昀身為掌家公子,一一派僕人相送,將二房的人丟在一旁並不理會。
順天府尹朝羅承志拱了拱手,訕訕一笑,“對不起了,羅大人,這會兒事情真相已大白,本府要帶走你的女兒鳳玉珍小姐了,哦不,是羅玉珍小姐!”
他朝幾個衙役一招手,冷喝一聲,“帶走!”
“是,大人!”
衙役們毫不客氣的拖走了羅玉珍。
“爹,救我啊,爹!”羅玉珍一路尖叫。
羅承志哪里敢救她?又哪里救得了?連她舅舅崔家的人看見她惹了禍,也是個個走得飛快。
當眾打罵親生祖父母,意圖毒殺義祖父,這可是大不孝,當判重刑。
等著客人們一走,林氏馬上朝丁嬤嬤吩咐道,“丁嬤嬤,今天來府里的人多,著人仔細的打掃,將西院里不相干的人,全部清除出去。哦,對了,有外人在府里打架,將他們趕出去,免得嚇著了府里的其他人!”
西院不相干的人,除了羅承志一家子的人,還有誰?
正在廝打的,正是柳氏跟羅明正,羅承志夾在二人中間不停地勸著架。
鄭凌風的妹妹鄭蘭看了一會兒熱鬧,異常地興奮,拉著鄭凌風離了鳳府,要去講給其他人听。
鳳家二房的人,全被丁嬤嬤雷厲風行地趕了出去。
鳳府的大門大開著。
所有的僕人都站在府門口看著笑話。
羅承志等人,丁嬤嬤不許他們拿走鳳府的任何一件東西,而且,連僕人也不許帶走。
姨娘們個個不服,扯著嗓子叫嚷起來,“那是老爺賞我們的,我們要帶走!你們憑什麼扣著?”
丁嬤嬤拿著算盤撥弄起來,木著臉道,“你們老爺從出生就在鳳府里,後來上學堂,為做官打點上下,給他娶媳婦,給他養女兒,而他半點兒銀子也沒有拿給老太爺,你們一共用了”
她將算盤撥得飛快,然後說道,“除掉所有開支,還要付給我們鳳府七萬八千五百二十兩銀子!老爺子沒找你們要銀子就已格外開恩了,你們還要從府里帶走一點?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之事?還不快滾?再敢嚷嚷,當心告你們一個敲詐欺騙罪!”
姨姨們嚇得再不敢吱聲了。
更有街坊們得知鳳府要休妻,一早就候在門口等著看笑話。
這會兒見姨娘們還要拿東西走,更是哄笑起來。
“吃鳳家的,住鳳家的,完了還要害鳳家,這羅家人真是天下第一不要臉之人家!”
“誰說不是呢?天曉得柳氏從鳳家拿了多少銀子貼補到羅家去了?這會兒還要拿,這臉得多大啊?”
“要不是鳳老爺子的兒孫們和鳳家軍們守著趙國北地,咱們臨安城有這麼安寧嗎?只怕那北燕靼子們早就南下踐踏江南之地了,這等無恥之人只顧小家利益,不管天下大局,打死他們算了!”
“對,打死他們!為鳳老爺子報仇!為鳳大爺報仇!”
“一群鳩佔鵲巢的賊子們,打死不足惜!”
一個個拿臭鞋子往羅家人的身上扔去,更有甚者,回家拿掃把棍子去了。
姨娘們,羅承志的兩個女兒們哪里再敢要東西?嚇得尖叫著拉著羅承志就跑。
羅承志跑了兩步,回頭發現父母還在鳳府的門口吵嚷著,只得又回去拉自己的父母。
羅明正腿瘸,走得慢了,身上挨了好幾鞋子。
事情還沒有結束。
羅家原來在京城還有房子,但羅玉珍和柳清雅燒了他們送兵的冬衣,被皇上一並罰了。
加上賠的銀子,羅夫人只好賣了祖屋和所有鋪子。
再後來羅圓要到金陵城盜墓缺盤纏,將小屋也賣了。
羅承志只好帶著父母女兒姨娘,到京城臨時買房子。
倘若是以前,羅承志還是鳳家二老爺的時候,別說是買房子了,只要一開口,人家看著他的身份,還會送上一座宅子給他。
可這會兒,隨著柳氏的事情曝光後,滿京城的人厭惡起了他們一家子。
別說是買房了,只要看到他們,一個個都翻著白眼諷笑起來。
而且,連馬車也租不到。
一家子走到一間破廟里,歇著腳想辦法。
羅承志打發少有露面的安姨娘去買吃的,才解決了一家人的肚皮。
羅明正看著大家落魄的樣子,說道,“金陵城還有橫兒的一點產業,老二銀海他們一家子還在那兒,大家不要擔心。”
羅承志一怔,“父親,銀海他們一家子都已被正法了呀。你從金陵城來,沒有听說嗎?”
“什麼?正法了?”羅明正的臉色驚得一片死白。
羅家人被陸志昌砍了頭的那會兒,羅明正被慕容墨藏在靜園里,他哪里知道?
“是呀,羅二郎羅圓偷了稅銀,被金陵知府當場拿住了,偷稅銀可是死罪,他們也就全被砍頭了。”羅承志說道。
“哎呀,承志呀,羅銀海是你弟弟呀,陸知昌殺的是他的嫡親小舅子呀!”羅明正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什麼?羅銀海是我的弟弟?父親,這又是怎麼回事?”羅承志听得一頭的霧水。
羅明正道,“當年,我自認不能與你母親相認了,便又娶了一房妻子,生了羅銀海,再之後,擔心京城有人發現我,我才離了京城,去金陵避禍去了。”
“你個老東西去死好了!”一直不吭聲的柳氏大怒,一腳踢向了羅明正。
“母親,不可,那是父親呀!”羅承志忙著去拉柳氏。
從天上掉到地溝里的柳氏,一直忍著怒火。
這個男人騙了她,又另娶妻室,怎叫她不惱火?
羅明正腿瘸,躲慢了一步,那心口正被柳氏一腳踢中。
疼得他大吐了一口血,身子猛地往地上倒去。
這處破廟前堆著不少石塊,羅明正的頭正好撞到了一塊大石頭上。
咚
一聲巨響,鮮血四濺。
再看羅明正,腦袋一側已出現一個大洞,正汩汩的冒著血,人卻睜著兩眼,一動不動了。
羅承志的兩個姨娘和兩個女兒嚇得尖叫起來。
羅承志大著膽子彎腰去看,心頭大吃一驚。
糟了,父親沒氣了。
“娘,他死了。”
柳氏嚇得身子顫了顫,她慌忙推著兒子說道,“快走,這里由娘擔著!”
兩個姨娘怕惹事,提著裙子就跑掉了。
“怎麼,殺了人就想跑?哈,還以為自己是鳳家老夫人嗎?我呸”一個打扮得十分妖艷的年輕婦人,攏著袖子大笑一聲,又朝小廟旁一株樹後招了招手,笑嘻嘻說道,“大人,看,我說吧,這里會出人命案就一定會出人命案!”
羅承志和柳氏,以及兩個兩女兒大吃了一驚。
“是你?你這個賤人!”柳氏看到來人又驚又怒。
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被柳氏慫恿著去勾引鳳昀,反被鳳昀識破,趕出了鳳府的麗姨娘。
麗姨娘無路可去,又回到百香院唱曲子了。
而百香院是慕容墨的產業,墨龍衛李五扮成的老鴇雲縴縴馬上給她牽線搭橋,讓她成了順天府莫府尹的一位小妾。
是以,莫府尹今天審理鳳府的投毒案與休妻案時,全程站在鳳府的這一邊。
當柳氏等人被鳳家掃地出門後,麗姨娘也一直跟著他們,只等著找機會下手,以報當初利用一把反被趕走的仇恨。
麗姨娘妖嬈一笑,“柳氏,我雖是出身青樓,但行事光明,從未在人背後使暗招!可不像你,為人陰險,當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也沒有未嫁就同下人勾勾搭搭,呸!還說我下賤,真是不要臉!”
莫府尹扶著麗姨娘的肩頭,說道,“麗娘,跟一個犯人,多說什麼呢?這不是自掉身份?”
“老爺說的對。”麗姨娘柔柔笑道。
羅承志一把推開母親柳氏,對莫府尹說道,“莫大人,殺我父親的,是我,不是我母親。”
柳氏慌了,“不,殺羅明正的是我,不是我兒子。”
莫府尹才懶得理他們的推讓,朝身後的幾個衙役招手,“將兩人都帶走,兩人合伙謀殺了羅明正。先關進死牢里。”
“是,大人!”
柳氏傻眼了,“不對,我兒子沒有殺人,你們搞錯了。”
“錯不了,我們可有證人。”莫府尹讓開身來,只見兩個過路的農夫正站在附近看著這里。
兩人紛紛點頭,“對,是這兩人合伙殺的人,兩人一齊打地上那個死的老頭,老頭被他們推倒摔死了。”
“怎麼樣?還想說什麼?”莫府尹冷笑一聲。
羅明正被二人誤傷而死,柳氏和羅承志被收了監,判了流放罪,地點是嶺南的大山里。
柳氏年紀六十余數,羅承志也有四十五了,流放到趙國最南端最貧瘠蛇蟲滿地的嶺南,兩人能活下來就不錯,更別想他日飛升了。
消息傳到柳府,柳丞相唯有氣得大罵羅明正死得太晚,早死幾年就沒有這麼多的事了。
又罵著鳳府老爺子的狡猾。
但事已成定局,卻是無可奈何。
因為麗姨娘的挑撥,加上當初羅承志的女兒羅玉珍,被告發火燒了兵庫司的軍衣時,羅玉珍曾想拉著莫府尹的女兒莫芸一起擔責,而被莫府尹一直記恨著。
是以,莫府尹判羅玉珍的投毒罪和私拿皇宮物品罪時,沒有一絲兒的手軟,判了個充軍的罪。
男人充軍是上戰場殺敵,女人充軍年老的燒飯打雜,年輕的,不用說,只能是隨軍妓了。
羅玉珍得知自己的判決結果時,眼皮一翻,暈死了過去。
雖然她的身分改了,不再是鳳家嫡孫女,可依舊是崔家的外孫女。
但這一次,崔家人沒有保她。
一個屢次壞了名聲的女子,還能給家族帶來什麼?
崔家的人在她進了牢里後,從未派人去看一眼。
崔老夫人捏著佛珠,臉色冷冷對羅玉珍的舅舅崔太傅說道,“要接,便去將另兩個女兒接過來,牢里那個,當她死了。自己沒本事,還想著害人?真是找死!救了她,沒得丟了崔家的臉!”
崔太傅點了點頭,“是,母親!”
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無家可歸又身無分文的鳳府原三小姐四小姐,現在的羅玉珞羅玉玟因禍反而得了福,被崔家的人接走了。
。
鳳府里,自打二房的人走了後,府里一時安靜了不少,也祥和了不少。
再沒有以前的雞飛狗跳和勾心斗角。
金陵城的稅銀案查清後,陸志昌再沒有理由關著郁翰林的小舅子宇主薄了,放了出來。
心情大好的郁翰林,時不時的來鳳府串串門。
鳳老太爺卻更加沉默了,常常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宜園里,一關便是一天。
鳳昀知道他的心結,卻不知怎麼安慰。
這一天,老爺子沒有進宜園,而是換了身騎裝,叫上長隨貴祥說是出門去騎馬。
鳳昀嚇了一大跳,一把年紀還要騎馬,就不怕老骨頭給跌碎了?
“爺爺,騎馬危險。”
“死不了,老夫當年的馬技,全趙國第一。”
鳳昀︰“”
老爺子捏著馬鞭子,倔強地往府門口走。
門一開,卻見一人赤著上身,肩背荊條跪在鳳府的大門口。
看見鳳老太爺出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鳳昀皺了皺眉,這是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