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的確,他的腰間只垂著半根,翠碧色的絲絛。
而且,斷掉的地方,不是剪斷的,而是生生被扯斷的。
已經辦好了差事,又悄悄回到慕容墨身邊的王生,看著阮通判驚得變了臉色的臉,裂著嘴偷偷樂起來。
剛才,羽小姐說,證據還不夠,最好是再偷一件阮通判的,什麼東西來放在這里才好。
偷東西可是他的拿手絕活。
他的武藝是八個人中最差的,順手牽羊的本事,到現在,還沒有失手過。
就在阮通判在錦繡樓里,同人侃侃而談的時候,他悄悄地潛到阮通判的身旁,扯了半根絲絛下來。
“阮大人,這柄匕首,也是你自己的隨身物品吧?在下,可不止一次看見你拿出來把玩過,哦,上回到郊外去打獵,還見你拿出來割過獐子皮。”阮家那個老者繼續冷冷說道。
有維護阮通判的人,開始反駁,“一根帶子,一只匕首又能說明什麼?這死的人,一個是大人的堂叔伯。一個可是他的準女婿!都是他的親人,怎麼可能是他殺的?他犯不著啊?”
長者又是冷笑一聲,“阮大人根本就沒有當羅橫為準女婿,羅橫也沒有當阮大人為岳父大人,根本不尊重阮大人夫婦。
幾天前,羅橫上阮通判府送彩禮,居然送些農家人才送的東西,什麼大米花生老母雞,什麼粗布銀釵子,通共才值三十九兩五錢的東西,他還要一娶倆,阮大人早已懷恨在心了。
一定是他殺了羅橫,三老太爺不巧看見了,他就來個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滅口!”
衛王是個沒什麼城府的人,見話就說,他拍手一笑,說道,“對對對,羅橫和阮府的親事,還是本王做的媒,阮大人夫婦當時還不同意,後來忽然又改口了,難道是阮大人當面同意了,背後下了殺手?”
“那也請仵作先驗尸,否則,老夫不承認!”阮通判開始耍起賴來。
“這里不是還有一個人嗎?這人又是怎麼回事?”慕容墨伸手指著那個小僕。
王生抬腳踢了下僕人。
僕人只是昏過去了,很快就醒了過來。
猛然看到周圍有這麼多的人在此,他嚇得一時驚住了。
他想起阮通判叮囑他的話,馬上嚷了起來,“殺人了,阮二爺殺人了!”
站在人後的阮雨宸,眉尖不由得一皺,那神色馬上就冷了下來。
果然,這便是一個陷阱。
幸好有小羽和王爺的人跟著小叔,不然的話,小叔進了屋子,就得被人冤枉成殺人犯!
父親,他就這麼心狠麼?
他就不想想,他吃的用的,是給的銀子?
慕容墨忽然輕笑一聲,負手而立看著小僕人,“哦,說說看,阮二爺是怎麼殺的人?”
“他和一個小個子僕人進了這里,拿著大刀砍死了羅家公子。”僕人說得繪聲繪色,那手揮動間,有一張銀票忽然飄了下來。
王生順手一撈,接在手里。
他眨了眨眼,說道,“萬順錢莊,九月二十七日印,二兩百。哇,好多錢。這萬順錢莊是哪家的鋪子?”
一直跟阮通判作對的那外阮氏長者冷笑道,“阮大人,萬順錢莊,可是你老丈人家開的鋪子吧?試問,這個僕人的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大額的銀票,還來自阮夫人娘家的錢莊?他這般說著阮二爺殺了人的話,是不是大人所指使?”
阮通判一驚,心中罵著這個僕人真是個蠢貨,居然將銀票放在身上!
但他口里仍拒不承認,“一派胡言!分明是阮雲楓在陷害本官,而做的一個陷阱!”
阮氏長者又是冷笑一聲,“這個僕人的話說得也不對,他說阮二爺拿著大刀砍人,阮二爺的腿在六年前就已斷了,他打得過比他還高出半頭的羅橫嗎?何況還有一個三太爺和僕人在?
說的話,分明是漏洞百出!羅橫的肚子上一個就是小刀捅的,哪里是大刀?”
僕人迎上老者凌厲的目光,嚇得不敢再吱聲。
阮通判的心腹朝周圍看了一眼,“他人呢?阮雲楓呢?阮雲楓在哪兒?哼,莫不是藏了起來,在暗中搞什麼陰謀?”
“你們在找在下?”清風院外,有個清清冷冷的聲音說道。
有人朝門外看去,“咦,阮二爺來了。”
阮雲楓拄著一對拐杖,站在門外台階下,目光冷冷看著阮通判。
裝成小廝的鳳紅羽跟在他的身側。
阮通判的眉尖挑了挑,“雲楓,你來得是不是太遲了?我們這麼多的人都在這里等著你送賬本,你居然藏了起來!”
阮通判心中,此時萬分慶幸阮雲楓來了,阮雲楓一來,屋中死掉的兩個人,就已不再是人們關注的重點。
他得先將阮雲楓的族權搶過來。
阮雨宸听到阮雲楓的聲音,心中松了口氣。
她沒有走上前,只靜靜地站在人群外。
阮雲楓的目光朝眾人淡淡掃了一眼,一張俊秀的書生臉上,漸漸的浮著寒霜。
他清冷開口,“雲海!將人帶上來!”
“是,二爺!”
眾人一時不解,面面相覷。
慕容墨的唇角微微勾著,神色平靜。
和鳳紅羽的目光對上,又很快錯開了。
柳清澤卻是眯著雙眼,盯著一身小僕人裝的鳳紅羽,略有所思。
鄭凌風和衛王站在一側看著熱鬧。
很快,一個高個子的僕人帶著十來個伙計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伙計們兩人一伙的,各押著一個頭罩黑布的漢子。
阮通判馬上冷笑道,“阮雲楓,你這是干什麼?”
阮雲楓的目光依舊淡淡,“大哥,二弟並不想干什麼,而是大哥想干什麼?”他的手一揮,“雲海,揭開他們的面紗!”
“是,二爺!”
十幾個漢子,頭上的面紗被揭開了。
慕容墨眉尖微挑,“阮二爺,這些是什麼人?你將他們帶來做什麼?”
阮雲楓朝慕容墨頷首一禮,“王爺,請恕在下的雙腿已殘,不能行跪拜禮。”他看了一眼身後的黑衣漢子們,冷然一笑,“這些人,正是我大哥請來刺殺眾位的。”
“什麼?刺殺我們?”眾人大驚。
衛王當即一把抓住阮通判,“阮通判,你想干什麼?你膽子不陸志昌,快,快,叫人將他給本王殺了!”
阮通判驚得臉色大變,卻依舊強裝鎮靜。
“不對,老夫怎麼可能要殺王爺和幾位大人,老夫除非是不想活了!”
“大哥,你還不承認嗎?”阮雲楓的手伸向鳳紅羽。
鳳紅羽從袖子中,取出一張單據,遞向阮雲楓。
阮雲楓接在手里,看了一眼,抖了抖,朝慕容墨遞過去,“王爺,請做個見證!”
王生接了過來放入慕容墨的手里。
慕容墨的目光往單據上掃了一眼,微微皺眉,說道,“這件事,還是請阮府的族老們的來定奪。”
他又將單據,遞向那個一直幫著阮雲楓說著話的長者。
長者接到手里,臉色頓時大變。
他花白的胡子顫了顫,看向阮通判冷笑道,“阮大人,你還有何話可說?將老朽們請來議事,卻是設了一個鴻門宴!花了五千兩金子請了殺手來暗殺老朽們。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者的話一落,人群開始沸騰了。
阮通判還在狡辯,“不,這一定是假的字據,老夫怎會殺自己人呢,你們不要信阮雲楓的鬼話!他是老太爺收養的義子,他賴在阮府里不就,就是想奪阮氏的家產!
今天本來是要他拿出帳冊來清查,他卻整出一起殺人案來陷害老夫!他是個偽君子!”
阮雲楓听著他的狡辯也不惱恨,依舊笑得談然。
“九叔,十五弟,你們大可以來問問這些殺手!”
殺手們卻不等不及有人問他們,有人開始大聲說道,“這張字據不是假的,大家看看後面,有阮通判的指印!這是怕阮通判反悔不給金子,要他畫的押。
在下們之所以倒戈,並不是嫌棄阮通判給的金子少,而是發現要殺的竟然是阮二爺,在下們是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讓阮二爺死!
在下的老娘一直跟在下說,要感謝保和堂的人。是保和堂的人長年給在下家送免費藥,才使得在下的眼楮沒有在幼年時瞎掉!而保和堂,是阮二爺開的!”
一人說起來,很快就有不少的人跟著附和。
有說是得了保和堂的藥,救了家人或自己的,有說保和堂直接送了銀子,才讓一家子沒有餓死,活到現在的。
不僅是這些人,還有被阮雨宸請來的人,烏壓壓的佔了七層以上的人,都在說著阮雲楓的善舉。
殺手們大聲說道,“我們被阮通判騙來,說是只要听著這里有煙火起,就帶人殺進來!這清風閣的屋子里,還藏有一桶火油,一套阮二爺的衣衫,都是用來陷害的!”
阮氏的長者朝一個僕人喝道,“速去找!”
“是,九叔公!”
不多時,那個僕人果然提了一桶火油,和一件紫色的錦衣出來。
正是阮雲楓平常穿的樣式和顏色。
阮雲楓看著衣衫,淺淺一笑,“大哥。那件衣衫,不是在小宸回娘家的前一天,我淋雨弄濕了,又劃破了,你幫我扔了嗎?怎麼還在你的手里?”
阮通判的臉色越來越白,而那些被他請來的人,此時也不敢幫他了。
這實在是太險惡了。
他們這麼多的人都在清風院,萬一燒了起來,誰也活不了。
阮通判嚇得神色慌張,“九叔,你听我說”
阮氏長者將頭扭過。
“十五弟”
黑臉男子將腳步往後退了幾步。
衛王有些不耐煩了,“陸知昌,還等什麼?阮通判居然在清風院里放有火油,在外面埋伏了殺了,他居然敢殺本王,你給本王仔細的審!你不把他打掉一層皮,本王就打掉你的一層皮!”
陸知晶有心想幫阮通判,但現在,一件一件的事,足以讓阮通判死個五六回了。
他哪敢吱聲?
再說了,還有一個愛管閑事的慕容墨一直盯著他,沒有開口呢!
那更不是個善茬!
阮通判被抓,而且,兩位王爺都告他意圖謀殺親王,又有殺羅橫和阮氏三老太爺的證據,他很快就被關進了死牢,只怕是再活不了了。
得知消息的阮夫人,一口氣沒有提上來,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阮家兩姐妹哭了一會兒後,反而心情好了起來。
倒不是她們盼著自己的老爹早死,而是歡喜著羅橫終于死了,她們再也不用嫁到羅家做妾了。
就算是她們的名聲有了那麼一點小小的瑕疵,嫁到外地去,誰知她們的底細?
將來,仍會是高門的主母。
。
阮家的事情鬧得很大,陸志昌不敢隱瞞著,八百里加急,很快就送到了京城承德帝的御書房。
承德帝看完折子後,狠狠扔到了地上,還怒得死勁踩了兩腳。
“他們都在干什麼?怎麼讓個義子輸給了嫡子?柳清澤呢?龍影呢?衛王呢?都是只拿俸祿不干活的人嗎?”
周公公在一旁做著解釋,“皇上,不是他們不干活,而是那阮氏義子太能干了些,居然將免費的藥鋪開遍全金陵,城中大半的百姓都感他的恩,而且,阮通判又自己辦事辦砸了,那殺人的證據又確鑿,才讓所有的阮氏人都倒戈向了阮氏義子!”
承德帝怒得在原地轉著圈,“還有那個慕容墨,朕懷疑,阮氏的事,他沒有少摻和!為什麼龍影一直沒有送來消息?他是不是在金陵城玩得忘記自己是誰了?”
周公公陪笑,“皇上,他哪敢啊,他的父母還在京城呢!”
“他記著最後,告訴他,讓他務必在十月中旬以前,將慕容墨除了!”
周公公看了一眼承德帝,垂下眼簾點頭道,“是!”
“還有那批銀子!最好讓慕容墨給朕賠!”
“是!”
。
宮中的消息是皇家驛站,八百里加急,來得快。
羅家收到兒子被阮通判殺死的消息,要遲一些。
羅夫人大哭了一頓兒子後,咬牙切齒惡狠狠地朝金陵方向罵道,“就算我兒死了,老娘也要阮家那兩個小賤人進門,給我兒守一輩子靈位!”
羅夫人羅銀海正抱著頭痛哭大兒死得冤的時候,小兒子還在逛百香樓。
羅圓不止一天來,而是天天來吃悶酒。
家中因為送軍冬衣的事,被皇上罰了五萬兩銀子,加上他上回同鳳紅羽打賭輸了三萬多兩銀子,家中已是捉襟見肘,他向鳳老夫人要了幾回銀子,但給的都不多,杯水車薪,不是個辦法。
大哥那里的生意,也不是很好,羅圓沒有銀子花,心情不好,坐在百香一樓的酒桌旁,一杯接著一杯的吃著悶酒。
雲縴縴瞄了他一眼,扭著腰身坐在他一側的桌旁,拉了一位客人一起閑聊起來。
他手里剝著瓜子殼,口里閑閑說道,“胡大哥,你听說了嗎?金陵城發現了一座四百年前的古墓𦺋,听說還是個妃子墓,還沒有被挖動過。”
胡姓漢子眨了眨眼,“真的假的?那金陵城可是古都啊,發現一個妃子墓並不稀奇,只是,不知是不是個受寵的妃子,要是生前得寵,那里頭的陪葬品一定不會少。”
“听說,是前朝的一位王姓貴妃。”
“王貴妃的墓啊!”胡姓漢子樂得壓得聲音笑道,“她可是壽終正寢的,听說,死的時候,那個寵他的皇上,心疼肝疼得不得了,陪葬了幾十箱的金珠玉器呢!”
“啊,這麼多!”雲縴縴吸了口涼氣。
羅圓眼楮一眯,妃子墓地?
沒有被盜挖過?
他匆匆喝掉了剩下的酒,提著袍子,快速離開了百香樓。
雲縴縴繼續磕著瓜子,斜斜撇了他的背影眼,呵呵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