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阿秀眉頭擰了起來,眸子含著淚光在打轉。
她委屈道,“你把螞蟻的家給破壞了!”
尹毅一看便知道她是誰了。
小姑娘一襲青衣,白花花的臉蛋上髒兮兮的,小手都是泥土,嘴里說著讓人听不懂的話。
除了山村路口的那位傻姑娘只怕不會在有姑娘家像她這般了。
他常年在山村里,和她住的有一大段距離,見她次數不多。
年阿秀見他無動于衷心里有些急,她說︰“螞蟻的家,你砍了。”
“嗯。”
“為什麼把螞蟻的家砍了?”她仰頭質問。
“做木板。”
年阿秀覺得好像哪里不對,又好像沒有什麼不對的。她滯了片刻吶吶道,“木板用來做甚?”
“睡覺。”
她恍然︰ “哦,螞蟻也用它來睡覺呢。”
說完,她就走了。
尹毅拿起斧頭把樹的兩面削平,在將其削成一塊板的模樣,最後拿起鋸子鋸了起來。
家里的幾塊木板腐化了,這梧桐質地不錯,做木板最合適不過。
他是個糙人,沒打算做的精細,但不免還是需要花費些時間。
年阿秀此時躲在不遠處看著他手上拿著的鋸子,她眨眨眼簡直不敢相信。隨著刺耳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傳來,螞蟻的家就被一點一點的分開。
這樣的事情在她看來太過新奇,她不敢靠近,又忍不住的去看。
尹毅賣力的鋸出幾塊木板後,衣裳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天就要黑了,他打算回去在拿手斧刮光。
他一手拿起斧頭鋸子,另一只手扛起木板轉身就走。
年阿秀又被一驚,這人好厲害啊,居然可以拿起那麼多那麼重的東西呢!
她不由自主的在後面跟著他。
走了一段路程後。
尹毅越走越慢,年阿秀反倒是越走越快。
忽然,他腳步一頓,緊接著年阿秀就一頭重重的撞在他背上了。
她吃痛的捂上額頭,眼巴巴的望著尹毅,委屈極了。
尹毅轉身看見她這模樣,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養過的一只狗。不過可惜的是,那只小狗已經病死了。
“你不是回去了麼?”一路上他還在想,是誰在尾隨他,不想原來是她。
年阿秀搖搖頭。
尹毅準備問她為何要跟著他,話到嘴邊又覺得算了,估摸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走到我旁邊來,別走丟了。一會我送你回去。”他家就在前面了,他想著先回家把東西放下在送她回去。
年阿秀歡喜的走到他身邊,和他一同回家了。
一路上她的目光始終在那把鋸子上。
尹毅走到家門前把門推開就進去了。
他回頭,她還站在門外。
尹毅說︰“進來,我去準備點東西就送你回家,這會兒你爹娘該操心了。”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門外。
年阿秀低著頭沒說話,有些糾結。
她道,“你家為什麼沒有人在?”她家里是有很多人的,為什麼他沒有。
尹毅猜測她的意思,“因為沒有其他人在,所以你才不想進來的?”
年阿秀點點頭。
按理說孤男寡女要是在一屋檐下確實不好,許是因為她的緣故他也沒多想。
還不錯,知道警惕。
尹毅把手上的東西放下,然後走到她面前,“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本來是想去準備只燈籠的,不過算了。
天已經徹底黑了。
年阿秀有些害怕,她看向尹毅,“什麼時候才到家啊?”
尹毅說︰“還有一段距離。”
年阿秀說︰“哦,那我們快一點,阿城還要帶我去看落日呢。”
“……”
尹毅還在想著要不要告訴她現在已經沒有落日了,年阿秀就開口說話了,“為什麼你家沒人了?”
尹毅一怔,倒不是覺得這個問題唐突,只是他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他說的輕松,“走的走,散的散,便剩下我一個人了。”
年阿秀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說︰“我家有很多人在呢,有阿爹、阿娘、阿城還有香冬。你要不要來我家啊?香冬做飯很好吃呢!”
他們已經走出樹林子了,月光照射下,周圍的一切都明亮起來的。
尹毅看了她一眼,她的眸子亮閃閃的,好似很期待他的回答。
他沒接話,讓她失望了。
年阿秀說︰“你不願意來我家麼?”
還沒等他回應,她又繼續道,“你不願意沒關系,我去當你家人就好啦!”
尹毅的心忽然一顫。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撩動他。
他想,也許只有傻才能說出這樣無厘頭的話吧。
他無奈的笑了,“傻姑娘!”
年阿秀不高興了,鼓著腮子道,“我不是傻子!”他怎麼那麼壞,說她是傻子。
她又補了句,“你不是好人,我不要當你家人了!”
尹毅似笑非笑道了句,“也許我真的不是什麼好人吧。”
年阿秀是個大氣的姑娘,听他怎麼說立馬安慰他道,“你是好人的!只要以後不說我傻就好了。”
“……”
另一邊,年家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了。
莫三娘早已經成淚人了,她抹著眼淚說︰“我就不該把她帶到外邊去,就該讓她安安穩穩的待在家!”
他們是干活完後才發現阿秀不見的,一家子幾乎都把整個地兒找遍了就是沒見人。這大晚上的,遇見野獸是常有的事情……
莫三娘一想到有什麼意外發生,眼淚又汪汪的流下了。
年嵩安慰道,“別在這擔心了,這不是沒什麼消息嗎?你別在這瞎想,咱們阿秀膽小怕黑,指不定是躲在那個角落不出來而已。”
莫三娘沖他發火道,“你這老頭子就瞎唬我吧!我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阿秀怕是……”
一旁的年阿城起身道,“別說不吉利的話,阿姐還好好的。我現在就去找她。”他現在心里自責的要命,要是當時直接把她送回家在去干活就好了。
是他糊涂了,阿姐本來就和別人不一樣,他怎麼就把她應下的話當真了呢。還那麼放心的把她一個人丟在那兒,換作是他也不會呆呆的在那兒啊。
年嵩呵斥道,“你給我站住!大晚上的黑燈瞎火你上哪找人去?”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干坐在這什麼也不做。”
他語氣有些沖,香冬走到他旁邊,“別這樣,好好和爹說話。”
莫三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阿城,你坐下,乖乖听你爹的話。娘不希望阿秀沒了,你也沒了……”
“砰––”門被重重地推開了。
“阿城,我們去看日落吧!”年阿秀聲音里透著興奮。
年阿城訝異的看著她,“阿姐!”
莫三娘立馬收起眼淚跑過來抱上她,“你跑去哪里了,都說了叫你好好听話你不听……”
年阿秀被 的生疼,一家子紅著眼楮圍著她轉。不過她注意力始終在阿城喚她那句‘阿姐’中沒回過神來。阿城從來沒有叫過她阿姐的呢!小時候他還喜歡變成壞人叫她傻子。
晾在一邊的尹毅看這場面便知了個大概。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想起了方才傻姑娘說的話,這個家的確熱鬧。
年嵩這才注意到尹毅,“是你把阿秀送回來的?”
尹毅點點頭。
莫三娘走了近來,她認得此人。
他是山村里頭的樵夫,不過他甚少和人來往接觸,一年里頭也就那麼兩三次能在樹林里踫見。
年阿城笑道,“這麼說你就是咱們家的恩人了!多虧有你,要不我們都不知道上哪找人去。”
“恩人倒談不上。”這事他也不是沒有責任。
年阿城說︰“鄙人年阿城,兄台可否告知名字?”
香冬忍俊不禁,他這遇見生人立馬變成文縐縐的模樣估摸是改不掉了。
尹毅說︰“尹毅。”
年阿秀這時忽然開口大聲道,“尹毅,我叫年阿秀!你要記住啊!”
她笑靨如花的看著他。
尹毅看向她,沒說什麼。
莫三娘拉過年阿秀,“不好意思啊,她這孩子就是這樣!”真是的,好端端的說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話,盡丟人。
尹毅認真地說︰“沒有。”
一家子都想把尹毅留下吃個晚飯後再放他回去,不過他沒同意。
見他態度堅決倒不好意思死纏爛打為難人家了。
最後,年阿城和香冬盡待客之道把尹毅送出門。
一家子圍在一塊吃了晚飯,這一天才算是折騰完了。
飯後年阿秀照常學習洗碗,莫三娘又開始念念叨叨起來了。
“從今天起你不許出門了,就窩在家里做家務活吧。不過廚房不許進,也不許靠近家里那口井。上茅房要自覺,不要忍著不上最後尿褲子了。不許不認識的人進家門……哎,我說那麼多你有沒有听就去啊?”
年阿秀眨眨眼,嗯了一聲又繼續搓碗。
莫三娘知道她沒听進去多少。她無奈嘆氣,算了算了,她也不指望她明白什麼了,就好好窩在家里平平安安就行。
“哎,你剛才不是已經洗過這個盤子了?”
“碗已經洗好了就沒必要在洗一次了!”
“就不能用心洗干淨些?”
“……”
沐浴更衣後年阿秀躺在床上。
她眯上眼楮在想,阿城為什麼不帶她去看日落,明明都說好的,他是不是忘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