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如果沒有買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換過來喲~ 連日奔波致使她的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因身染沉痾已久,她整個人看起來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雙手, 既瘦且黑, 指節粗大,皮膚粗糙, 指尖隱隱有些垂死的灰白, 論誰都不敢置信,這是一雙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這個穿著粗布灰襖, 哀哀病危的農婦,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祿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為陰沉了, 寒風刮面刺骨, 車夫祝大心里隱隱後悔接了這趟差事。
他又不是賈家僕人, 不過是林娘子常請的幫工,京城那邊傳了信說,林娘子的大兒得了病,人就快不行了, 讓林娘子趕緊去京城見上最後一面。
那賈老爺雖說是大官人, 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陳塘村里, 也不過是家境富裕些的農戶罷了,連個趕車的僕人都無, 祝大家的婦人受了林娘子點小恩小惠, 支使著他趕馬車送這一趟。
他祝大老實, 看林娘子也可憐,便接了這燙手山芋,早知路程這般艱難,又何必做那個好人,自個兒找受罪呢!
驛站是趕不上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天將將暗時找到了座廢棄的寺廟,祝大很快便趕馬而上,到了廟前才下車搓了搓凍僵了的雙手,高興地喊︰“大娘子,這兒有個躲雨的山廟,雖粗陋了些,到底能將就一宿,好歹免得捱這冬雨。”
陳婆雖不滿這祝大自作主張,卻也知如今正是沒法子的時候,便仔細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廟里歇置。
這廟宇荒廢已久,門口連牌匾都無一塊,屋頂瓦片漏得個七七八八,四處布滿蛛網積塵,唯有正堂供著幾座面目猙獰毀損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識是雷公廟。
陳婆攙扶著林娘子進了內室,未曾想卻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個年弱小廝,正忙活著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慶幸,祝大與那小廝打過招呼,他那邊牆角瓦片周全些,陳婆便扶著林娘子縮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幫著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車馬勞頓又受了寒氣,林娘子本就病重體虛,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緩緩燃起,屋子里有了熱氣,她支撐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有祝大與那小廝的攀談聲傳來。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賈府。”
“哎喲,賈家?我們正要去京城賈家,”祝大高興地一拍掌,指了指牆角蜷縮著的婦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們正要去投奔他。”
那婦人帶著黑布帷帽,身量瘦小,雖看不清容貌,但那穿著派頭也不像個大戶人家的,祝大的口氣又太熱絡,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謹慎︰“大叔說笑了,賈姓在京城確是不少見的,怕是事無如此湊巧。”
林娘子听聞“賈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來。
祝大又與小廝攀談再三,不多時又問︰“這鬼祟天氣,卻見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處?”
小廝嘆一口氣,回道︰“不瞞大叔說,此番行程,乃是為發喪”。
“家中大少爺傷歿,小子受命前往臨安縣報知舊家族親,說來可憐,臨安老家那位夫人還不知信呢,白發人送黑發人,也不知受不受住這消息。”
听到此處,正困倦著眯覺的陳婆不由一激靈,眼前閃過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廝的模樣,只見這位腰腹處,正纏著條辦喪的白布,陳婆心中一咯 ,窗外突然炸響起了驚雷,大雨傾盆而下。
陳婆跟著打了個冷顫,僵硬的轉頭去看林娘子,卻見林娘子如遭雷擊,縮在牆角渾身顫抖,陳婆急忙忙去掀開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張面色蒼白如鬼蜮的臉,睜大的雙眼血絲密布,牙齒正 嚓 嚓上下打顫。
陳婆心道不好,口中張惶的喊出聲來︰“大娘子!”
那小廝與祝大一時听到陳婆的高呼驚愕不已,順著這邊一看,正見林娘子噗的一聲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踫上的當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滿口淤血,撐著根柴棍搖搖墜墜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廝身前,像抓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眥盡裂地盯著那小廝,痛聲問道︰“你說的,是哪處賈家”?
小廝大驚,一時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東城光祿寺卿賈府,賈德大老爺”。
林娘子頓時只覺耳中盡是嗡鳴之聲,兩眼一陣暈眩,雙腿一軟便摔倒在地,陳婆連滾帶爬著過來,不管不顧的放聲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見旁的聲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歲那年,有日媒婆喜顛顛登了林家門,直呼天大的喜事,陳塘村賈秀才要替他獨兒招童養媳。
說那賈家小兒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讀書料子,將來是要當大官老爺的,端端看中了機靈能干的林三姑娘,點了名要娶她,林家這可不是走了運了。打著燈籠都沒處尋這樣的好事。
那時候,因她娘親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變,動輒拿姊妹幾個撒氣,大姊倉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連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著早日嫁人才好,有這樣的人家來求親,哪里有不歡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著媒婆走了。
賈家郎君確是個不錯的,斯文有禮,態度親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粗活細活事事搶著做。
過了些年,賈家夫君當真考了功名,當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墳冒了青煙,才讓林氏有這個福分嫁到賈家來。
當真是祖上蔭功才有的福分麼?
嫁入賈家三十余年,除了頭三年和夫君同住一處,此後再未見過幾面。後頭見過的那次,還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辦著納了個美妾。
她在老家奉養雙親幾十年,連唯一的兒子都不能親養,孩兒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喲,”陳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聲大哭,聲聲哀號︰“娘子如何這麼命苦喲!”
林青穗只覺眼皮子愈發沉重,心中有些納罕,還頭一次听人當面說她命苦呢。這麼些年,誰人不是說她前世積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處莫名滑下幾滴濁淚,墜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願這輩子是把積的德都用盡了。
下一世,寧願嫁個樵夫獵戶,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林青穗家的村子叫豐杏村,得名于村中一株百年杏樹。
據說早些年間,每逢六七月時候,從那棵老樹摘下的又大又甜的果子,能供村里人戶戶分得一籃半筐,可見果樹之大,產量之豐。
林青穗嫁人嫁的早,幼時不懂事,性子又頑劣,在娘家的事記不得幾件,只知道娘早死了,爹爹喜怒無常,哥哥姐姐流離失散,在豐杏村過的日子,數來都是苦楚。
許少頗有甜頭和趣味的記憶里,便有關于這棵杏樹的,爬樹偷果子掏鳥窩,是她和村里那群毛孩子常做的事,她爹要是喝醉了酒揍她,她就一溜煙跑出家門,利索索地爬到這老杏樹上頭,氣得他爹在樹下干瞪眼。
後來她嫁了人,想娘家想得最多的,竟是這棵老杏樹。再之後她身懷六甲時,鬧喜鬧得厲害,婆婆難得地問她想吃些什麼,林青穗小聲說︰“想吃杏子。”
婆婆為著她肚里的孫兒,專門跑去集市,買了兩斤杏回來,那杏子雖個頂個的又大又好看,她吃了幾個卻覺索然無味,唉聲嘆氣道︰“這杏滋味雖也好,卻不如我舊時村里那株老杏樹結的果子。”
婆婆那時笑她,“難為你還牽掛娘家的果子,不過你們火燒村,現今已無杏樹了。”
火燒村,火燒村。
林青穗眼前一團迷霧,她娘家豐杏村,為何被人喚作火燒村了呢?
是了,其因在于起了一場大火,據說那火勢燒紅了半邊天,十里八鄉都能望見天上彤紅火雲,那場火燒了整整一夜,火勢獵獵,燒透了村頭一片屋房,也燒死了那株百年老杏樹。
所以,十里八鄉再有提起豐杏村的,索性就叫“那火燒的村子”。
林青穗又問婆婆︰“可知是何人縱的那把大火?都燒壞了哪些人的房屋?”
賈家婆婆正要開口答。
“三妹,三妹,”胳膊上一陣搖晃,耳邊傳來柔柔的女孩子的聲音,“起身了,哥哥去杜李村給娘抓藥了,你同我去山頭地里去可行。”
林青穗迷迷糊糊睜眼,只見外頭天漸亮,大姐林青蕎剛起來,正站在床邊叫她起床。
林青穗撐起身半坐在床頭,全身無力,口干舌燥,腦子一片混沌,一時竟分不清哪里才是夢。
“別發呆了呢,”林青蕎嘆口氣,憂心的道︰“娘又犯頭痛病了,你跟姐姐地里干些活好不好?”
林青穗醒了醒神,應了聲嗯,連忙穿衣起床。
高氏頭痛病是舊疾,一入冬就疼得厲害些,時常要喝藥養著,如今眼看要入冬,家里不知可否有余錢替娘親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