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無盡的黑暗。
一條窄舟,兩個人。
一人在前,垂首,一人在後,撐舟。
一團昏黃幽靜的光亮籠在羊角燈罩子里,壓彎了插在船頭的挑桿,照向無垠而死寂的水霧,指引著窄舟前行的方向。
撐舟的說路在他心里,燈是給乘舟人的。
乘舟人低聲細語︰說個故事吧,這段路太難行……
那水霧,墨色一樣濃黑,偶爾浸沒抓著舟弦的冰冷的,只感覺更加冰冷刺骨……
那撐舟的背影講起故事,也像他行船的速度,漫長而悠遠。
撐舟的說,自他有記憶起就常听人講述始祖們留傳下來的關于那場大爆炸的故事,活著的人里誰都沒有經歷過,可是口口相傳的精彩,宛若他們親眼所見。當年他也跟那些人一樣,傾听著、轉述著,直到他親創造過。
“上一次是說給誰都不記得了,陳年舊事矣……現如今,我已是無需再講這些的。這小舟,一則閑時垂釣,二則急時渡人,則嘛,看緣法。
天地之始,本是一片混沌,一切皆虛無,不知是誰擱置亦或是遺失了兩團極微小的能量核,任其自由生長,直到某一天,這兩個不安分的家伙野蠻沖撞在一起,傳說那時混沌才有了溫度,極低。不想那極微小的合體,隨後卻迸發出穿透無限虛空的光耀,熾熱而猛烈,直炸得灰飛煙起,塵埃密布。煙塵本無生氣,與那光耀扭結在一起倒生出片片彩雲,或大或小,或疾或徐,奔跑游蕩于原本應是了無生氣的混沌空間,彼此挾著風、裹著電,沖撞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那塵埃相互間或有吸引或有排斥,聚合而成星辰雲海,漫漫十數億世……“
乘舟的問道“那時你在哪兒?後來呢?”
“我?那時,這混沌之還不知我是誰,誰是我呢,呵呵“
長久的一陣沉默,寂靜,窄舟似乎自備導航,僅憑著那如螢尾一樣的微光前行在墨色,偶爾上下左右偏一偏,而後繼續慢悠悠的游蕩。
乘舟的在羊角燈罩子又晃動一次時,突然靈光一現,喃喃說道“你這故事好像之前听人講過,子、電子在大爆炸後冷卻成為原子分子,逐漸聚氣成星雲,才有了今天的宇宙,這是宇宙大爆炸的故事?“
撐舟的輕咳了一聲掩飾尷尬,難道近來的人都知道這段故事了嗎?掐著指頭皺著眉算了好一會兒,“你是那塞坎家的漪瀾?咱們還真是緣份不淺,兜兜轉轉竟在此地再相見!“
乘舟的呆了片刻,“漪瀾嗎?我的名字是漪瀾嗎?“人都是只關心自己關心的,從沒仔細听過別人話里的另一層意思,就如此時,她沒去想為何是再次相見。
撐舟的沒應聲,即沒有否定,也沒有給他一個答案,鄔漪瀾此刻並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趁著這暗色細細思索來時是怎樣的情形,耳邊淺淺的似乎有鼓聲,這才想到自己受傷之後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那些平常看似緊要的提問,在撐舟的不予回復後,她便不再多提,也有可能連她自己都將這個問題忘卻了。
這兩位千年修得同船渡的有緣人,靜默得久到撐舟的以為再無話題時,鄔漪瀾再次開口問道︰“我怎麼會在這里?五姑婆去哪里了?你又是誰?“黑暗集注意力盯著前面佝僂的背影,想看清這人的相貌,絲毫沒有留意到遠處的一團光亮,也許是太遠了,僅僅限于目光所及的最遠處,那光雖遠卻不渙散,就像一顆星。
“我只是帶你一段路的有緣人,喜歡在這舟上給人講故事罷了,你還記得為了什麼事情來這里嗎?“撐舟人緩慢的立起身轉過頭問。
鄔漪瀾這才注意到撐舟的身形比常人來得高大許多,彎腰那一瞬間幾根銀白色頭發從斗篷的風帽里露出來,她思索良久,恍惚間憶起似乎是要尋一個人,就回了一句,“我,似乎是要去一個地方,尋一個人,那人應該是跟我很有緣……”
只听風帽里輕聲應了一句,又似乎發出一兩聲輕笑,“尋人?能到我這里來尋人的可不多啊,送你來這里的應該是……尋別人,還是尋你自己?“這人似乎知道些什麼來歷?
漪瀾自然的接著話︰“當然是尋別人,哪有尋自己的!”輕撩著舟邊如墨般的水霧,並不去想這無聊的問題。
“你尋那人是如何的模樣?“
“與我一個模樣……“
撐舟人呆楞了一下後了然,抬一揮,眼前出現一塊半透明的黑色帷幕,接著又拿出一塊看不清形狀材質的石頭放在心里,催動那石頭發出微弱的光亮後,黑色帷幕顯現出一張模糊的人臉,漪瀾最熟悉不過的那張臉。
“你要尋的可是她?”風帽里的人顫抖著捏石頭的問她。
“是,是她!不,這應該是她魂魄,我去問她一問。”見那人轉過頭來看著自己,漪瀾微微一笑,“我知道她已經沒有肉身,這次來就是問魂的,你我現在也都算是魂魄吧,只是之前沒有想通,不必驚訝,我自幼就知道世間萬物皆有靈,山有山靈,水有水靈,樹有樹靈,只是人靈最為復雜,卻也最易尋找。”
撐舟人片刻之後醒過神來,“好吧,既然你知道這麼多,我就不再�@攏 刈耪饈 分傅姆較潁 ヲ桑 br />
須臾間,窄舟不見,不待漪瀾驚詫喊叫,一股旋渦般的吸力將他拉扯著奔向那目光所及最遠處的光亮。
那光亮緩緩變大,鄔漪瀾卻能感覺到自己靈魂相對速度似乎與光速一般,或者比光速還快!身邊不斷向後方飛越過去的那是什麼?看不真切,是彗星?不,更像剛才那撐舟人說的星雲,一團團泛著淡金色、暗紅色或是深紫色的光,不知道有沒有溫度,會不會灼傷身體?對了,現在她沒有身體了,只是一個靈魂,或者說是一團與那星雲一樣的能量體,穿梭于無邊無際的星域之,感受到來自宇宙深處的虛無與浩渺,這真的是那撐舟人給我造的幻境嗎?為何如此真實?
眼前朦朧出現了一團樹一樣的光影,在分神的片刻已經離之前那光亮如此近了嗎?這光亮究竟是什麼?是嫻雅找我還是那撐舟人要告訴我什麼線索?
無數個問題在漪瀾靈魂里像花火一樣 里啪啦閃著光,隨著周圍逐漸明亮起來,最初來到這里時的黑暗與虛無已經被她的靈魂能量體遠遠拋在了身後,她進入了個片不知名的星域之,細看那片星域就像廣闊的藍海,數十光年範圍的星空一片蔚藍,群星璀璨,綠色生命星球浩如沙海,圍繞在一個體積是那些星球的億萬倍的,靜靜矗立在宇宙星海的色彩絢麗的島狀大陸!
顧不得眼前瑰麗美景,還沒有看到那張顯現在帷幕上的臉,漪瀾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變得衰弱,這靈魂的能量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吧?
正想著如何能快速找到要找的人,漪瀾忽地被一股力量拉扯著向前沖去,她試著去抵抗那力道,反而加快了被吸引的速度,瞬時間便來到了那個懸空的大陸面前,遠看時有些像紡錘,離得近了更像是一個陀螺。大陸整體地形不太復雜,這跟她原來理解的外星星球形狀都不同,看起來更像是地球,最顯著的區別是這星球的一端從間凸起一座高大山峰,其余那些高山峻嶺、丘陵緩坡無一例外都若有若無的纏繞著些霧藹山嵐,遠處看不真切墨綠色的植物究竟長什麼樣子。這里沒有大面積的分割開陸地的海洋,那最高的山峰似以玉石為基,沽沽流淌出一道寬闊的泉水,在半山腰形成一道瀑布,瀑布向下游一路奔騰,漸漸分散成細小的河流和湖泊,分布在山間,或繞山而行,或仰臥山巔。眼見著那星球越來越大,那山峰也近在眼前,鄔漪瀾猛然覺得撞上了什麼東西,速度立即緩和下來,難道要在這里著陸?
穿過那道讓她速度變緩的屏障後,漪瀾靈魂沿著山脈飛行了一段距離,在山峰向平原的過渡帶里,生長著各種稀奇而絢麗的林木,那些高大的樹木都盛開著嬌艷的花朵,櫛次鱗比的樹冠像一個個大花球,向天空噴灑著它們絢麗的熱情。
一道亮眼的銀白色突然出現,像那最亮的星雲,也像記憶圓盤一般的月亮。漪瀾終于看清眼前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泛起一陣酸楚,“這女將軍的裝扮,應該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樣子吧!”一身銀色軟甲,外罩一件月白戰袍,剛才第一眼見到的那片白紗正履在臉頰上。
女將軍一陣風馳電掣又將她這個靈魂從那屏障帶出來,漪瀾不明何意,想問她一問,卻發現自己這團能量體現在不能言不能語。而此刻這將軍已是一對杏目瞪得正圓,幾縷銀發汗濕粘在鬢間的一副備戰狀態。漪瀾更加詫異,順著她的目光向左右看去,同她一樣,凌空漂浮一群群鎧甲鮮明的士兵,他們沒有借助任何外物之力,全部站立在蔚藍星域的虛空之,看向斜上方從未知領域延伸過來的蟲洞。
如大型天體群一樣密密麻麻的巨型戰艦從蟲洞駛出,那些巨型星際飛行戰斗工具正有序的列隊懸停在不遠處的戰場邊緣。戰艦之上,排排隊列整齊,軍姿威武形象各異的星際戰士,身穿制式戰甲,有象鼻人身、有像圓球巨人、水晶一樣的人形生物、漂浮虛空多臂無腿的、外星生命模樣千奇百怪。
人族戰士看向那浩浩蕩蕩向這里逼近的戰艦,那上面的外星戰士千倍于他們的數量,這群人眼眸無一人顯露驚慌,他們只是淡淡地的看著,靜靜的站著。
數萬艘巨大的星際戰艦懸浮,一門門能量光炮轟向虛空站立的這群衣袍舞動,發際飛揚的人類,近千名人族戰士,各持兵器,一字長蛇陣型站立,他們身前聚起一股磅礡恢弘的能量護盾,外星戰艦轟擊而來的能量炮火,撞擊在護盾之上,一如雨滴入海,僅僅微現點點漣漪。
人族為首的一名神采奕奕的儒生模樣年男子,冷冷的看著對面那如秋之蝗一般密密麻麻巨大的戰艦,不停的噴射著能量光團,擊打在人族戰士的戰陣護盾之上。儒生男子緩緩舉起武器︰“敵方共有五萬二千一百十艘,我們一共九百四十人守護著片星域,其他大隊幾乎都遇到過這樣的大餐,就讓我們也打一場痛快的殲滅戰吧,我們大隊也終于等到這樣的時!”言罷,揮直指前方,身形一躍而起,以超越光的速度,猶如一顆光影炮彈掠向敵方戰艦群。
一道流星似的白光緊隨其後劃破這片蔚藍的星海,白光閃爍時隱時現,女將軍白紗罩面,身影婀娜,持兩把通體烏黑的長劍,嬌軀曼妙腳踏虛空,身形一晃消失,瞬間又出現在前方極遠之處,身後方留下一道道未散的殘影,猶如瞬間挪移,一個閃身間,就出現在前方萬里。所過之處,騰起陣陣乳白色或暗綠色的血霧,偶有武器或星石擊打在她身體上,不過留下一個似岩漿一般溶化的孔洞,在那月白戰袍上留下一團刺眼的紅,轉瞬又自行愈合。
漪瀾看著眼前如創世戰神降臨一般的場景,一道道身影掠空而去,一陣陣炮火在身邊轟起,震驚已不足矣形容,這究竟是一場什麼級別的戰爭啊!一個不留神,眼前白光一閃,靈魂體顫了幾顫,當她再次凝神細看,已不是剛剛的戰場。
不知這戰事持續了多久,目之所及,尸體堆積如山,飄浮在無盡的虛空,巨大的破裂的船艦傾倒在宇宙,這個星域數十大小星球受這激烈戰況波及破碎于虛空,破碎後的隕石四處激射,堪比星雲大爆炸那樣的慘烈。轉回頭再想去看看那絢麗大陸,卻發現幾十處銀花沖起,絢麗大陸在她眼前分崩破碎,滿樹花紅煙滅于戰火之,蘊育生命的大地變成沙礫,在星空化作塵埃隨著氣浪升騰奔涌。
心痛到抽搐,漪瀾不忍再看下去,那些與她一樣的同根同族的人類就在眼前為抵御入侵而戰死,從宇宙最美麗的智慧大陸化作無數宇宙齏粉消散于眼前,皆不復存在……
“你不能以身為盾,我等無法向你母族交代啊!”一位老者語帶悲切。
“收好我的遺骸,用我母族的聖水靈光重塑,我還會回來與你們並肩再戰!”是那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聲,透著悲壯與倔強。
漪瀾的眼前再次布滿白光時,耳邊傳來唯一一次能听得清晰的對話,緊接著“ !”的一聲悶響,她再听不見也看不見,隨著一陣似聲波的振動被彈出那透明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