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風四起,凜冬將至。
遙遠的北方小城,官渡,建市100多年,距離北極還有50°,夏日短暫而冬天漫長寒冷。說是渡口,卻沒見過官船,因為那河里只有冰。
城里有戶大宅子,主人姓鄔,相傳族人世代都在更北方的那條國界河邊上住著,從事著現代人看來有些困惑的營生,後來家里的一個年輕人離家出走後選擇在這里定居,年輕人早已一臉慈祥的端坐在牆上的照片,在另一個世界關照著兒女和孫子們。
官渡的鄔家孫輩男孫人,女孫只有一對雙生女,鄔嫻雅和鄔漪瀾,沒人告訴她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因為出生時太相似,護士沒記住。雙生女有兩個從小就不打不相識的閨蜜,鄰居羅琳,和“童養媳”舒青青,舒家和鄔家四五輩子的世交,終于在青青和長孫鄔季森這里聯了姻。
舒青青的母親說起當年接生那事兒,一直會笑,因為那接生的護士里有同期分到一0二醫院實習的醫學院戰友。傳說嫻雅的母親是住院部最美孕婦,上海人,有些小嬌氣,生下雙胞胎後累得忘了問孩子出生順序,想起來再問的時候,護士也忘了,那時醫院還沒有母嬰環,兩個嬰兒重量、外觀都一樣,沒有明顯區別,大家的記憶力都沒發揮作用,這事兒只能不了了之。
後來很多年,鄔奶奶才說她知道,兩人相差1分鐘,先抱出一個看了一眼,她記在心里了。在當時,醫生護士都說不記得,奶奶笑笑沒說話,只是看著襁褓里的兩個小生命。
成長的歲月總是帶著莫名的少年煩惱,眼下嫻雅和羅琳已經大二,在本省的一座211大學讀書。臨近年末,青青充分施展了自己身為未來嫂子的各項技能,幫嫻雅聯系了電視台新聞部外景采訪實習記者的工作。而且青青明年從藝校畢業就可以進電視台編制,落在娛樂頻道做編導。鄔家奶奶听到這消息時直夸她能干,當初她去電視台臨時招聘的舞蹈隊跳舞時誰都沒想到她會走出這麼一步棋來。
漪瀾每次听到奶奶夸青青的時候,就眨巴著眼楮安靜的退到角落里,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樣的孩子放在一起比較,不如人的那個總會自卑。另外的一件煩心事就是師兄金龍 已經很久沒單獨約過她,元旦前電話約過兩次見面,卻兩次都因為他公司承接的工程繁忙而失約。
漪瀾不愛學習,當年被青青拉著讀了藝校學京劇,現在在藝校的假期藝考培訓班兼職輔導員,培訓班沒有因為放寒假而停課,漪瀾已經可以獨擋一面,自己帶一個小班學生訓練形體和做功。
周下午只有一節課,兩點鐘開始,她和另外兩位輔助老師給小班示範表演兩張高。當年恩師王主任教她《盜仙草》的時候,她從單桌下翻練到張高下只用了一個月,可以說張高對于她這五年的基本功來說算是小菜一碟,兩位輔助老師也跟了她有一段日子,知道今天兩張高沒什麼危險,只是站在旁邊看著她講解,並沒有學生們練習時的那種緊張感。
漪瀾講解完下腰時要注意的事項,轉過臉準備上桌子時,余光掃到教室門口似乎有個人影閃過,像師兄金龍 的身形?難道他今天有空來接我下課?心情愉悅程度從分提升到了分,只是剛才匆匆一眼看得不真切,現在又不好追出去看,穩定穩定情緒站到桌子上,站好腳屏住氣息身體向後,完成一個下腰停留片刻,目光再次溜號瞄向教室門,這次看得仔細,門外的確有個人影,不是金龍 ,卻是嫻雅站在那里向她揮。
漪瀾心詫異,按道理嫻雅此時絕不會出現在藝校,一則漪瀾在上課時她不想暴露雙胞胎身份,二則現在有事都在電話里講,她的表情又不是十萬火急的情況,怎麼突然來學校找她?心思如閃電劃過,僅僅是再一睜眼的功夫,嫻雅就從她眼前憑空消失了!
的確是憑空消失,就如同她毫無道理的出現在這里一樣,動作再快不可能眼睜睜消失在空氣里,漪瀾心頭一緊,今天的感覺很奇怪,從沒在上課時發生過這種精神恍惚的事情,作勢就要追出去看個究竟,卻忘記了此時還是大頭朝下立在高桌上!
沒有擰身復原姿勢,猛喇喇抬起一條腿就要跑起來,身體驟然失去平衡,旁邊兩位輔助老師還沒反應過來,甚至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身子直直掉下桌子,耳邊只有幾個孩子的驚叫聲,緊接著左邊肩膀、臂和額頭就接二連的傳來悶響聲,腦袋在地面上彈了兩下後,漪瀾感覺到片刻的時間靜止,痛楚隨之而來,能听到孩子們的哭叫聲和輔助老師找人打電話叫救護車的吼叫,再然後一片黑暗取代了疑惑、疼痛等等所有感覺。
鄔奶奶平日都呆在家里寫字畫畫兒,閑暇時光甚是愜意,不知道今天為什麼待得有些心神不寧,大半天家里沒一個陪她說話的人,寒假放得比平時還冷清,睡了個午覺更覺得精神和身體疲累至極。正在客廳發著呆,電話響起來,看看表點半,不知道是誰又不回來吃飯請假吧。
電話听筒傳來一陣嘈雜聲,打電話的人說了一句什麼沒听清,奶奶又換了一邊耳朵听,“慢慢來,你再說一遍什麼事?你要找誰?”
“老人家,我們是藝校的老師,找鄔漪瀾的家長。”
“我是她奶奶,丫頭出什麼事了嗎?”奶奶覺得心髒突突直跳,隨摸出硝酸甘油,咬掉蓋子直接倒進嘴里幾顆,果然今天的預感不太好。
“鄔漪瀾在上課的時候摔傷了臂,我們已經送她到市醫院急救,麻煩家屬過來辦一下住院續。”
“嚴重不嚴重?我現在就過去,你們馬上找骨科的舒睿承舒大夫先去治療,用最好的藥!”奶奶顫抖摸過眼鏡,拿過桌上的電話號碼薄。
電話里的人答應著,隱約傳過來幾聲高聲詢問,卻沒听到漪瀾的聲音,奶奶覺得心一直往下沉,上課怎麼能受那麼重的傷,居然需要住院治療,如果是臂骨折,怎麼沒听到丫頭喊疼?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沒時間再想更多細節,對著號碼薄打電話到她父母開的飯店里,想叫鄔鴻泰兩口子過來接她一起去醫院,飯店服務員接了電話告訴她老板和老板娘剛才接了個電話匆忙出去,沒交待什麼時候回來。
奶奶又打鴻泰的行動電話,按錯了兩次才接通,卻是語音提示暫時無人接听,奶奶狠狠放下電話,嘴里念叨著“平時不見人影就算了,有急事的關鍵時刻也找不到人!真是白生你們!”
忙易出錯,她沒想到要先找孫子季森或是小女兒欣欣回來,自己帶上錢包鑰匙就準備下樓,想想又折回房間拿出一張銀行卡,“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用……”。
坐上出租車奶奶才一拍腦門想起來怎麼沒聯系季森,電話簿也沒帶,等一下只好先找到青青她爸舒大夫再說。
到了市醫院急診大樓門口,奶奶下車就看見季森、龍 和羅琳個人從停車場跑過來,季森猛然抬頭看見奶奶的恐怖表情嚇了奶奶一跳,
“你怎麼嚇成這樣?以為你大白天見鬼了呢。學校老師也通知你們來了?”奶奶故作沉著的問著話。
季森有些張口結舌,“是啊,奶奶您怎麼也來了?”
“電話打到家里了,我估計是漪瀾上學的時候留的聯系電話還是家里的,那會兒還沒有你們的行動電話呢。你們個人倒是挺巧,一起來的?”
“漪瀾學校?”龍 似乎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奶奶您是說漪瀾也出事了?”
“是啊,不是她在學校摔傷了,老師打電話叫家里人來辦住院……你說什麼?什麼叫也出事了?”幾個人剛才是邊說話邊往一樓大廳走,奶奶听到龍 的問話正巧站在門口的隔間門里,這時門往外推,撞到她胳膊。
季森上前一步扶住她,張嘴喝問對面的人,“小心開門!急什麼急!”
門里那人低著頭躲過厚重的棉布簾悶聲說著對不起,抬頭一看,大家都楞在當場,里面竟然是鄉下看老宅的德旺家媳婦。
“德旺嫂,你怎麼,你怎麼抱著孩子來了?門口風大,先進去再說。”森這時才發現是自家人。
“孩子發高燒,我剛看了急診,他爸外頭等著我們呢。你們這是怎麼了?”德旺嫂子見奶奶和季森的神情都很緊張,羅琳更是臉色慘白,一只緊緊抓住季森的胳膊,雙腿打著顫,德旺嫂不由多看了羅琳幾眼。
奶奶轉臉又接著剛才的話問季森“你說清楚是怎麼回事?”
龍 這里沉不住氣,“奶奶,漪瀾還不知道情況怎麼樣,我們能先去看她嗎?邊走邊說吧。”說著朝季森使了個眼色。
季森也點頭附和,拉著奶奶的奔電梯走去。
“漪瀾學校的老師說她下午上課時摔傷了臂,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只是讓家屬過來辦住院續,我打電話找不到你爸媽,一著急就自己先坐車過來。咱們先去找青青她爸,我在電話里告訴學校的人先去找他了。”
電梯門打開,青青的母親唐婉瑩從里面急匆匆走出來,她是市醫院的護士長,迎面踫上鄔奶奶也嚇了一跳,先問了個好,眼神卻飄向季森。
季森搶著開口,“嬸嬸,漪瀾在學校摔傷了,可能是舒大夫接診,您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們嗎?”說著話往奶奶身後退了半步,朝唐婉瑩擠眼楮。
唐婉瑩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只能順著季森的話說,“哦,哦,是漪瀾,她摔到了肩膀,現在還在術室,舒大夫主刀,老人家您放心,這就帶您過去。”
到了術室門口剛好燈滅,唐婉瑩像遇到救星一樣,“老人家,舒大夫一會兒就能出來,具體情況您問他吧。今天急診室那邊有情況,我得去忙了,您可別胡思亂想,不能著急啊!我先告辭。”說完轉身一路小跑下樓。
奶奶回頭看著她走遠,“平時感覺挺靜個孩子,怎麼一進急診室就變樣了,急火四的。我有什麼不放心,她又不會截掉胳膊,要是上個學都有生命危險,那孩子們豈不是都在家里蹲了……”
術門打開,舒睿承走出來,看見是鄔奶奶親自來探望漪瀾,緊走兩步過來問好,“老人家您怎麼親自來了?您的寶貝孫女的傷包在我身上,沒有大問題的。您若是驚著嚇著,我們可擔待不起啊!”
龍 長吁了一口氣,問道︰“舅舅,漪瀾具體傷哪兒了?”這是他堂舅舅,雖然不常見面,但禮數還是要的。
舒大夫此時應該是什麼事都不知道,還有心情開他玩笑,“這麼緊張啊?放心,沒毀容,沒失憶。都是小問題,鎖骨骨裂,肩膀脫臼,額頭有些皮外傷,應該是撞到地板造成的,等她麻藥效果過了再觀察幾天有沒有腦震蕩,不出意外,半個月就可以出院,如果住不習慣,過一個星期就回家也行。”
奶奶的心也放了下來,“嗯,我相信你的水平。這心也就放下了,我們能跟她回病房吧?”
“當然能,現在先不用送她去住院部,留在急診觀察,剛好有個雙人病房,都給你們用吧。老人家,您這火急火燎的來了,先休息休息,回頭我找人給您做個體檢,也不算白跑來一趟。”舒大夫的輕松無形給大家一個安慰,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已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