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一陣如野獸吼叫般的引擎聲在山里回響了起來,將仍舊沉浸在欣賞風景中的林致遠拉回到了現實。只見一個穿著道士袍的家伙騎著一輛“雅馬哈”摩托車沿著山間的小道一路騎上來,斗篷在身後“呼啦啦”的上下翻飛,從塔樓旁邊的入口一頭竄進了蘭若觀的院子。騎手將車子停穩後,一個鷂子翻身從車上飄逸的跳了下來,朝還在石頭上坐著的林致遠喊道︰
“喲,致遠老弟,你看老道的新座駕,有沒有種惡靈騎士的感覺?”
這個打扮的像是從《黑客帝國》跳出來的家伙,便是經常來蘭若觀幫忙的晴明道長,唯一和尼奧不同的是,尼奧可不穿道袍。
林致遠點頭示意,然後拉回自己的視線,拿起掃把,繼續沿著石階清掃地上的落葉。
當太陽終于登上了東方的天際時,村民們也從家里提著各式各樣的祭品,三三兩兩的往蘭若觀趕來。從其他道觀趕過來幫手的弘清道長,也在人群到來之前及時趕到。陳向軍的母親秦若蘭在廚房里洗著各種的瓜果,這是敬奉神明之物,因此她洗的格外賣力,那感覺就像是要扒了水果的皮。
熱情的人們很快便擠滿了整個庭院,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也爭先恐後地擠到林致遠的面前,問著許多令他感到汗顏的問題。
“林道長啊,你說燒幾炷香許的願能靈驗些啊?”
“陳大娘,燒三支就夠了,所謂燒三支文明香,敬一片真誠心。”
“林道長林道長,我女兒感冒好幾天了,我該咋和神仙說才能讓病早點好啊?”
“周嬸嬸,您抓緊帶她去衛生院吧,那才好得快。”
“林道長相中哪家姑娘了啊,我幫你說道說道。”
“道長家孩子多大了啊?看我家閨女適合不?”
林致遠︰“”
在忙了一整天焦頭爛額的工作後,林致遠閑庭信步到了道觀的後院,恰巧在院門遇到了端著茶盤從廚房走出來的劉淑芬。劉淑芬今年有四十多歲了,在村里人的介紹下,來蘭若觀里照顧臥床不起的老道長林永善,見到林致遠過來,她笑著說道朝他說道︰
“致遠,忙壞了吧,長輩們都在後院歇著呢,去跟他們打下招呼吧。”
“好的劉姨。”
林致遠接過茶盤,用肩膀拱開了大廳門口遮擋陽光簾子,大約有二十名左右的長者和村民在里面坐著,和靠在輪椅上的林永善輕聲地嘮著一些家長里短。
“今天十分感謝各位的幫忙。”
走入大廳的林致遠將茶盤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向大家鞠了一躬,劉淑芬也跟著道了謝。
“大家伙忙了一整天,肯定餓壞了吧?我們準備了一些便飯,聊表心意,大家可千萬別客氣。”
話音剛落,就听見陳向軍的大嗓門在外面嚷嚷︰“對啊對啊,劉姨說的很對,人是鐵飯是鋼,多吃飯少看片”
他話還沒說完,屁股就被若蘭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然後一邊搓著手一邊說道︰“我兒子說話腦子缺根弦,大家別在意啊。”
蘭若觀本身的人員不多,因此並沒有專門的廚師,平時的都是由劉淑芬和若蘭兩人打理幾個人一天的飲食,因此每到舉辦法事的時候,人手就顯得捉襟見肘,光是蘭若觀里外的事情都快忙不過來了。慶典時還有慶典司禮來組織,而觀里的法事可沒有這樣的待遇,只能仰賴信徒們自發前來幫忙。
“致遠道長挺辛苦的,上午到現在就沒看他怎麼休息呢。”吳婉貞滿臉堆笑。“劉姐也累壞了吧?”
“多虧你們的幫忙,這場法事才可以功德圓滿。”
“呵呵呵,沒有的事,我們就怕劉姐和若蘭姐嫌我們礙事兒呢。”
話音剛落,吳婉貞就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她的丈夫名叫秦定國——村里頗有名氣的一個男人,同時也是信徒的代表之一。雖然她本人的並不是十分地迷信神邸,不過嫁夫隨夫的道理,她還是懂得的。因此她每次都會舉行法事時,都會率領眾多的女信徒來幫助道觀完成後勤工作,今天的晚飯就是她和其他女信眾完成的,從一開始的烹飪、飯菜的分配到最後的收拾,全是由她們一手包辦。
“像今天這麼忙的情況,恐怕得持續好幾天吧?”
劉淑芬溫柔地對她報以微笑,然後說道︰“那後面幾天還得多多仰仗你們啦。”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明天我們還是在同一時間集合。”
吳婉貞話音剛落,後面的女信徒們也連忙跟著點頭。
其他年長的老人,則將注意力集中在正為大家倒茶的陳向軍身上。
“向軍啊,你說我們能幫到什麼忙嗎?看你們幾個跑前跑後的,我們這幫老家伙也想出一把力。”
“這我倒是知道,通往公墓那邊的路已經快給野草淹沒了,那里倒是不曬,可以一起除除草,你們意下如何?”
“不錯,清明節的時候咱們就沒有好好地整過,現在也是時候美化一下公墓了。”
村子由于實行的是土葬,因此村民們選擇將死者的尸骨送到公墓中供養。公墓就坐落在蘭若觀的西面,平時陳向軍就經常過去打掃,那里其實早就沒有什麼活了,不過他也不好拂了老人們的意,便想出了這個辦法。
“你放心吧,向軍,這點小活咱們哥幾個輕輕松松就搞定了,對吧?”
老人們相視後放聲大笑了起來,劉淑芬看向他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劉淑芬的丈夫很久以前出去參戰,沒過多久就傳回來犧牲的噩耗。她是一個十分傳統的女人,崇尚著古人“從一而終”的理念,也因此沒有再嫁。渾渾噩噩的過了十來年,愣是一個二十多的黃花大閨女變成了四十多歲的婦女,正當她開始經常設想自己的余生將會怎樣度過時,恰巧听聞村口的大媽們談論老道長臥床不起的事情,便毛遂自薦,來照顧老道長了。雖然道觀的生活清貧,日常的事情也不少,但她卻覺得生活非常的充實與自在。
工資對于她來說,倒是不在乎的,畢竟年輕的林道長和老道長一樣,都不是貪財之人,加上鄉下地方經濟也說不上頂好,光靠香油錢的收入也就只能勉強糊口,如果沒有大家伙不求回報的支持與幫助,蘭若觀保不準就消失在茫茫深山了,每思及于此,她的內心都對村民們充滿了感激。
這時一位名為李順的老人插了句言。
“你們听說了沒,昨晚慶典結束的時候,外面開進來個車隊,還跟了輛大卡車。”
“卡車?那真是不多見。”幾個老人也面露詫異。
“听村口那幫嚼舌根子的婦女們說,那是搬家公司的車子。”
“搬家嗎?難道是大宅子的人來了?”
吳婉貞突然提醒道。在靈隱山和側面山脊的交匯處,早些時候有人來買下了那塊地皮,不多久便建起一座被圍牆包裹著的大宅子,由于恰巧處在山陰,因此常年照不到陽光,氛圍十分詭異,完工後村里曾有人過去拜訪過,但卻發現宅子里並沒有人搬進來。
“散場的時候,大家伙集中焚燒鬼面具和服裝時,看到他們從大路上開了進來,但沒過多久又掉頭回去了。”
“那不都凌晨兩三點了嗎?”
“說的是啊。”
林致遠也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他昨晚也看到了車隊,想來就是村民們所看到的了。那種時間,不僅開車風險高,而且對于喬遷新居來說,也是極為不吉利的。
“估計是天黑走錯了吧?”陳向軍插言道。
“你當別人都是你啊,怎麼可能會走錯。”吳婉貞對他的說法完全不以為然。
林致遠也點了點頭,他也是不相信走錯路這種說法的,村道和國道交會後雖然會形成岔路口,但兩者的區別確是十分明顯,他相信沒有人會看不出。畢竟六車道的國道和雙車道的村道之間可是巨大的差異。
“不是走錯的話怎麼會掉頭呢?不過搬家單單用卡車也就夠了,前面那幾輛車又是什麼回事?”
“直著走不掉頭的話,用不了多久就能直接開到大宅子了。”
“你這說的倒是實話。”陳向軍也肯定了吳婉貞的說法。
“那戶人家的主人是誰啊?也建好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吧?”
“秦叔,那宅子建的時候你有沒打听打听房主是誰啊?”
秦定國在村里面弄了一個小公司,專門承接房屋的修繕工作,村里人的房屋有點小毛病或者要修整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肯定就是他的“定國裝潢”。
“這我可真的不知道,”秦定國搖了搖頭,“當時那塊地方修建的時候,施工現場外面用護欄圍得死死的,請的也是外面的施工隊,當時我還特意去看了下,結果給那些施工的家伙請了出來。”
“哼,那些城里人都不怎麼好相與,瞧不起咱們這些鄉下人。”
“話別說這麼絕對,新來的那戶做家具的人倒是挺不錯的。”
“你說的那家男主人好像姓李是吧?”
“對,叫李曉義,今年還參加了慶典,這哥們可以的,跳鬼神跳得別提多賣力了。”
“哦?”
這倒是出乎吳婉貞的意料,在她印象里,城里來的家伙眼楮都快長到頭頂上去了,動不動就說他們鄉下人封建迷信,沒想到這李曉義卻願意參加他們祭拜鬼神的慶典。
“這倒真是個有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