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錄

第三章 夏夜(一)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虛偽的真誠 本章︰第三章 夏夜(一)

    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荒涼的大地上靜靜的蠕動。

    一陣寒風吹來,吹散了正在閑庭信步的雲朵,打破了原本天地寂靜的畫面。

    寒風凜冽,發出陣陣的低吼,昏暗的天空看不到任何的光芒。地表更是絲絲龜裂,噴涌著絲絲白色的蒸汽。然而,就是這樣的不毛之地,卻有一個人,在默默的前行。他佝僂著身子,將左前臂擋在自己的面前,地上的火焰,照耀著他的身形,在堅硬的地表上留下了一道如墨的黑影。他的身後,如仙人一般,散發著如影隨形的光輝。

    他是誰?

    他從哪里來?

    他要往哪兒去?

    這些問題對于他來說,統統都無意義。那夢魘一般的影子,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頭,道不清是火焰照耀下產生的影子,還是無盡詛咒帶給他的傷痕。總之,這個黑影將會一直拴住他前進的腳步,直到塵歸塵,土歸土的那一天。或許在他的肉身泯滅之時,這道羈絆自己許久的黑影,也會如風吹過的灰燼般,四散成空吧。

    身邊漸漸浮現出了許多蒼白的虛影,看似很遠的距離,卻在一眨眼間便到了他的身旁。

    這里的居住者,只有他,以及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虛影。他的胸口有一個月牙般的烙印,如同包拯頭上的月痕一般,可是虛影們卻對此全不在    乎,他們用自己近乎半透明的雙爪撕扯著他的**,用巨口去咀嚼他的四肢,甚至拿起地上的火焰與石頭,向他不斷地投擲。

    “背叛者!”

    “應死之人!”

    虛影們如同戲耍犯人一般,不斷地在他身上留下各種傷痕,不急不緩,鈍刀子割肉般的痛苦。虛影們沒有外表,難以識別,但意外的是,他們的聲音倒是洪亮的很,在這寒風呼嘯之時依舊清晰無比。

    “被詛咒者!”

    “你要下地獄!”

    虛影們不時發出愉悅的笑聲,讓人好奇他們究竟是如何發出的聲響。並且他們在大笑之時,還會用自己的“足”去絆倒他,讓他與堅硬的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他勉力用自己早已被撕扯的血流不止的雙手,支撐起自己同樣殘破不堪的身軀。他抬起頭來,看到了一簇從遠方照射過來的光芒。那道光芒從他的故鄉照來,是一個他再也無法回去的地方。

    光芒滋潤著他身上那寸寸潰爛的肌膚,帶給他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溫暖與慈悲。

    而這光芒,卻無法改變這里的一切,只是在這無盡的深淵中,留下曇花一現的冰冷倒影。

    這剎那間的光輝無法真正的驅散這里的黑暗與嚴寒,難以孕育出生機與活力。令人膽寒的冷風最終驅散了這一絲絲的溫暖,再次將他拉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之中。光芒將大地干枯崎嶇的境況映射出來,賜予萬物令人窒息而又沉重萬分的幽暗身影。

    一塊石頭飛了過來,準確無誤的砸在了他的左眼角上。

    “唾棄者,你怎麼不去死!”

    他閉上眼楮,眼角滲出了絲絲的血跡。

    鮮血模糊了他的視線,卻沒有熄滅他眼中的光芒。

    他繼續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遠處的故鄉依舊在視界之中,沒有隱沒到地平線之下。他希望能走到一個看不見故鄉的地方,擺脫那令他的軀體依舊可以前行的光芒。

    不久之後,如同每日的例行公事一般,一道身影漸漸的浮現在了他的眼前,仿佛是新婚妻子在等待他歸家的丈夫一般。幽藍的鬼火在這道身影的周 圍不斷地跳躍著。人影的面龐讓他感到靈魂深處的戰栗,黑夜即將籠罩大地。

    死地的一天又過去了。

    仿佛普羅米修斯一般,他每天的傷痕會消失無蹤,讓他在明天以完好的身姿,去面臨虛影們的折磨。

    人影每天都在召喚他,無論他往哪個方向去,最終都會走到人影的面前,他深深的明白,他無法逃避。

    慢慢地,人影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他停下腳步,用雙手捂住臉龐,淚水從他的指縫滑落大地。

    這人影,便是他的母親,正是他含辛茹苦將他養大,卻被他因酒醉而錯手殺害的母親。

    他將母親的尸體埋在自家後面的院子里,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自然也沒有人為她樹立墓碑。溫暖的陽光照在那塊小小的土地上,四周的花草因滋養而獲得綻放,鳥兒也因這里的景色而常常駐足。

    她既不能上天堂,也無法下地獄。

    今夜,她又破開那塊小小的土地,從墳里,走了出來。

    她,即是——怨靈。

    “呼——”

    林致遠放下手中握了許久的,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寫書最重要的就是投入,要能身臨其境和有代入感,在這一點上,林致遠就做的很好。他揉了揉因緊張而有點麻木的後腦勺,點了一根煙,將自己從光怪陸離的冰冷死地中拉回到因腦中思緒萬千難眠的夜晚。

    彈了彈煙蒂,四散飛舞的灰燼,在空氣中一閃一滅,落在了充滿著悲傷與荒誕故事的稿紙上。黑色的煙灰與白色的稿紙,在台燈的照射下顯得異常刺眼。他拿起了稿紙,走到道觀的門口,抖了個干淨。清脆的知了聲隨著他走動的聲音而響了起來,慢慢地擴散在這小小的道觀之中。

    撕下了一張牆上的日歷後,林致遠走到三清老祖的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詞︰

    “老祖老哥,小弟今天又老了一歲,看在咱們都是同事的份上,希望您能保佑我後面的小日子里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說完,便從袖口里掏出一只香點上,拜了三拜。美其名曰︰心香,意為心想事成。

    事畢,便走到桌前,將桌子上的稿紙歸攏好,再細細的審核了一遍。他是一名道士,也是一名網絡寫手,不過他習慣先寫好再上傳到網上。因此,這幾張薄薄的稿紙,便是他今晚的成果。

    一陣陣的知了聲從院門傳了進來,音量頗大,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然而整座道觀卻完全沉浸在了一種寂寥寧靜的氣氛之中,如同小鎮一般,完全與外界隔離。

    在書房的一角,林致遠蜷縮在桌子旁,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稿子。牆上的漆皮脫落了幾處,青石做的地板也在歲月的磨礪下變得如同絲般順滑。昏黃的燈光照在他手上的稿紙上,字跡有點模糊,使得他不得不眯起眼楮。身後的電腦屏幕發出幽冷的藍光,四下空無一人,偌大的道觀卻只有他一人的氣息,在遠處看到這樣的景象,或許只能感到無盡的空虛以及淡淡的憂傷吧。

    道觀位于半山腰上,周邊都是青蔥的樹木,白日里也因此而避免了熱浪的襲擾。周圍沒有其他的建築,只有它孤零零的聳立在這里。從這里往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個同樣孤獨的小鎮。多重的孤寂與難言的寂寞,化為絕對的靜謐,在這個山里的小道觀中,慢慢地發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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