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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嬰兒究竟是如何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變成陰靈的?還是陰氣強烈的鬼嬰。
這個問題自然要問孕育嬰兒的母親比較合適,當晚柳沛入夢就在米雅在指引下見到了這次的委托人,對方毫無疑問是個女人——確定來說是一個跟鬼沒什麼區別的女人。
“米雅,你確定這次的委托者……是個人?”柳沛眯起眼打量著面前這個枯瘦如柴的女人,她的臉頰深深凹陷進去,普通人的眼楮都是熠熠生輝她的眼珠倒像是覆了一層沙般渾濁無光。
“陰靈委托的情況很少,”米雅拿出資料地給她挑挑眉,“我的客戶範圍百分之九十九是活人,要不怎麼賺錢?”
“死人的錢未必不好賺,”柳沛笑嘻嘻得說,接過那沓資料翻了翻,“再說你以前不也是專門給死人干活的?”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米雅對柳沛提起她的黑歷史一點都不介意,柳沛一遍翻著資料一邊用余光觀察對面女人的情況,從她進來以後這個人的目光就一直盯著自己,她本人卻一語不發,雖然不出聲但柳沛很輕松得就察覺到了對方身上那股深深的怨氣——不同于陰靈的怨氣,但也差不多了。柳沛毫不懷疑如果這個女人死了會變成厲鬼去索命,變成另一個傅楠。
“真不知道這個社會是怎麼了……”
厲鬼的出現仿佛都變得尋常,要知道幾千年前厲鬼都難得一見,所以才會偶爾出現一個就被記錄下流傳到現在形成怪談。而現在,仿佛厲鬼都變得稀松平常,出門遇個小鬼不是厲鬼,人家都覺得自卑。
柳沛嘟囔著放下單子站起身來到女人面前,目光落到她細弱的手腕上那只精致漂亮的玉鐲上,看上去像是上好的白玉,晶瑩剔透閃著圓潤的光芒,“你這個手鐲真漂亮,”她忍不住贊嘆,“一看就很貴。”
“你真是俗得沒救了。”米雅毫不客氣得在身後翻了個白眼,哪有這麼夸人的。
“是嗎,”女人的另一只手摸上手鐲露出些懷念的表情,“這是我們相識第一年……他送給我的情人節禮物……”
“很適合你,”柳沛眨眨眼把目光轉移到她臉上,“所以,你希望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我想殺一個人。”女人回答的干脆利索,表情沒有半分起伏。
“很抱歉,我們無權去管轄人的生命,”柳沛听到後並不顯得意外,她無奈聳聳肩,“哪怕是陰靈也得付出足夠多的代價,更何況你拿什麼來交換?”
“既然這樣那就讓我親自殺了他。”女人不理會柳沛的問題反而提出另一個要求,不顧柳沛奇怪的臉色接著說,“只要你們給我一個接近他的時機,怎麼去做由我自己動手。”
“就算你這樣說,我們也依然要擔責啊,”柳沛無奈得戳著下巴解釋,這你說都讓她遇到的什麼事啊,“拋開這個不提,你要拿什麼來交換呢?要知道沒有足夠重的代價,我可不會隨便去幫你。”
“代價就是我手上這個鐲子,”女人拿下鐲子遞給柳沛,柳沛低頭一看差點笑出聲。
“就算我夸你這鐲子好看你也不會真打算用她來當交換物吧?”
“沛沛,你先拿過來看看那鐲子再下定論也不遲,”米雅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我覺得那個鐲子挺好看的,沒準適合你。”
柳沛沒想到米雅居然打算真的用這個當交換物來接受委托,下意識皺眉,“就算這個鐲子再貴也沒用,交易行從來不是以金錢……”
“你可以先看看它,接不接受再做決定,”面前女人平靜的打斷他,一直遞出的手停在原處不動。柳沛遲疑了一下,結果這個白玉鐲一到她手里,她立刻就瞪直了眼。
由于通靈體質的原因柳沛天生靈力比一般人要強出許多,神經也超出尋常人幾倍的敏銳,但是直到現在為止她還是掌控不準自己的靈壓,為了防止因為靈力的過溢而導致靈壓過大對周圍四散的無辜陰靈造成影響她刻意找米雅儲存了一些,以自己替她工作為交換物。就算如此剩下的這些靈力也會時不時控制不好跑出來一些,尤其是在她情緒起伏過大的時候。
每當這時候,運氣好的話周圍小鬼要麼溜得飛快,要麼找個地兒趕緊躲起來。運氣不好波及無辜,回頭她還得找當地的某些小地靈道歉。然而這個白玉鐲一上手,她就立刻感覺到四散的那些靈力被悉數收進去,不光如此之前那些被控制不穩的靈壓瞬間被維持到了平衡。她現在感覺渾身都輕松了不少!
“這個是……?”柳沛驚疑不定得看著自己手腕上那個玉鐲,看上去仿佛比在女人身上的時候還要有光澤,是她的錯覺?
“看來那個人說的沒錯……這個東西果然是屬于你的。”對面的女人苦笑了一聲,“待在我手上倒是糟蹋了它那麼久。”
“你從哪來的這個東西?”柳沛遲疑著問,“還有你剛剛說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你必須要答應我的要求,然後我才能告訴你。”
柳沛不確定得看向米雅,原則上而言交換行的物品只能是和委托人本身有關的代價,就這樣直接接受客戶的交換物……米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點點頭,“這個鐲子對她來說確實很重要,足夠讓她提委托的資格。”
“你的意思是要我收下它?”柳沛搖搖頭,“私下禁止收客戶的東西這個規矩可是你定的。”
“規矩是人定的嘛當然要因人而異,”米雅說,“更何況這個東西或許本來就該屬于你也不一定呢。拿著吧,有它在你總不至于擔心你該擔心的東西了,這對我來說也是好事。”
最起碼不用三天兩頭接到周邊地界小鬼的投訴,說什麼新來的員工不安分天天帶著一身強悍的靈壓招搖過市走哪都嚇跑一堆人……哦不,是鬼。弄得她都頭痛死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那我就收下了,”柳沛想了想接受了這個意料之外的“禮物”晃晃手腕,轉頭面對委托人“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以及你需要我辦的事了。”
“我叫毛培麗,我想……讓你們幫我接近一個人。”毛培麗壓抑著表情保持鎮定,但是哆嗦的嘴唇出賣了她的情緒,“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要找到他,然後殺了他……我殺了他才能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那麼小……我必須殺了他……!”
柳沛眉心微跳,猛地想起這幾天一直趴在楚然脖子上的那個小鬼,“你的孩子……是不是剛出生就死了?”
毛培麗猛地抬起頭,“你怎麼知道?!”她的表情顯然帶了幾分驚慌,“你……你……”
柳沛抬手制止她,心里只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
她揉揉眉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算了,你先說,你想讓我幫你接近誰。”
“楚天則。”提到這個名字毛培麗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恨意,那雙透亮的眼楮看的柳沛都有些發毛,“我要親手殺了這個禽獸……我要殺了他才能為我孩子報仇!”
“楚天則……?”這個人和楚然什麼關系?柳沛壓下疑問,漫不經心的拿起一張資料看了看,“你是說,這個楚天則是你孩子的父親對嗎……”她瞥了一眼因為憤恨而有些顫抖的身影,繼續說,“你這麼恨他是因為……他拋棄了你?他是你前男友?”
毛培麗很沉默,似乎不打算問這些問題,柳沛聳聳肩,算了,客戶的*與她無關,反正這些資料里倒是把楚天則的履歷介紹的很清楚。柳沛不得不說米雅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合著她一開始就打著讓她答應這次委托的主意是吧。
“給我一星期的時間我需要去調查對方,”柳沛心不在焉的玩著手鐲,腦子不期然想起楚然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面孔,心下立刻涌起一股煩躁。
“一星期以後我給你答案。還是在這里。”
*
柳沛依然在看楚然。
現在她的座位調到了整個班後排座位中間,能夠光明正大得把自己目光投注于他身上,不至于先前一樣還要回頭每次都會招來頗多不自在。
“說實話啊,你說什麼討厭林真玫,實際上只是為了觀察楚然和那個鬼嬰吧?”米雅窩在沙發里打趣得問她,柳沛頭也不抬嗤笑一聲,“你從哪來的這麼多妄想,青春少女看多了?”
“死鴨子嘴硬,”米雅不置可否得笑笑,“沛沛,你說謊的時候眉心會跳,你自己都沒發現這個小毛病。”
柳沛抬起頭,偏頭勾了勾唇角,“所以呢?你不能因此否定我的初衷,就算我真的為了楚然去做這些,林真玫也一樣是推動因素。”
米雅看著柳沛搖搖頭,“所以我最怕你這種人了,明明比誰都不忍心,一旦撕破臉比誰都絕情。連點余地都沒有。”
柳沛想她大概說的是對的,其實之前沈露露也問過她,值得嗎?鬧到這個地步一點回旋都不肯?之前明明和林真玫關系那麼親密。
她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她只是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滿心去幫助林真玫一次又一次阻擋楊菲的怨氣,甚至親自拿下那個聚集著怨氣的娃娃而不忍心告訴林真玫真相就怕她知道後精神受刺激……她只是覺得自己為她做了不少,卻被她因為一個男生而質疑。
她第一次覺得委屈,第一次討厭自己的能力會讓自己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看到那麼多東西。這世間的丑陋仿佛沒有遮掩一般□□裸得暴露在她眼下,而這些——別人都看不到只有她像是異類一般。
忽然就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很可笑。
“本來就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是兩個人適不適合做朋友,不適合自然就不必做了。”柳沛給沈露露這樣的答案,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你就當我心眼小吧。”
楚然脖子上的嬰兒依然在靜靜地沉睡,但他帶來的陰氣卻在一點點溢散開,幾乎在楚然腳底形成一個漩渦,這樣的情形上次看到還是在夏蔓那里。和夏蔓不同的是,當時她整個人幾乎被林清把自己的陽氣都吸走,整個人也是一腳入陰一只腳也搖搖欲墜的狀況,可惜當時她無法看出夏蔓的絕境,以至于她在自己面前從樓上跳下去。
想到夏蔓,柳沛微微閉了閉眼,過了好一會才再度睜眼恢復至剛剛的神情。
看來還是先從這個嬰兒下手比較好。
課間柳沛拿出寒假楚然借給自己的書,來到楚然前面,原來屬于她的座位被另一個女生佔領,之前她去找班主任申請調座位當時她只是稍稍示意對方和自己換位對方就欣然答應——主要還是因為楚然的顏值。
正好那個女生不在,柳沛很自然得坐到了原來屬于自己的位置上,望著楚然微微一笑,“學委,上次你借我的書我拿來換你了。”
這還是冷戰之後兩個人說的第一句話,楚然顯然有些意外,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這幾天一直覺得不太舒服,可是具體哪不舒服也說不好就覺得仿佛渾身無力似的,原本還想找個機會約柳沛出來好好談談結果總忘這茬,沒想到對方卻主動找了上來——要知道她以前從來不會主動找自己。
但他很快調整好情緒接過來,淡淡得應了一聲,“這本書確實借給你很久了。”
“是啊,”柳沛微笑著,目光在他脖子上的嬰兒上來回打轉,“說起來學委最近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楚然挑眉,是他的錯覺?為什麼覺得柳沛現在的語氣……有些怪。
“沒什麼事,”才說完他就咳嗽一聲,“咳……可能有點感冒。”
“感冒可不是小問題,學委要注意身體才好,”柳沛笑眯眯的補充,楚然這下終于發現什麼不對了。
從一開始她就對自己用學委的稱呼,不光如此,她以前在自己面前從來沒有這樣游刃有余的模樣。
“你到底想說什麼?”意識到她的疏遠,楚然拉下臉語氣也變得泛冷。
“學委,你別生氣啊。”柳沛微笑著表情不變,“我就是看你臉色不好才關心你,既然沒事我就不打擾你啦。”
說完起身就走,不料手腕被他一把攥住。楚然似乎不舒服到了極點,隱忍著額頭的虛汗有些咬牙切齒,但就算這樣他的手心也依然有力。
“柳沛,你到底想干什麼。”
憑什麼在一次次好不容易的靠近之後又要莫名其妙的遠離他身邊!
柳沛沉默半晌,看著楚然脖子上的嬰兒和自己對視露出一個無辜而疑惑的表情,她沒出聲笑吟吟得掙扎了下,“學委,要上課了,我該走了。”
“柳沛!”楚然眼底已然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柳沛垂眸,唇角弧度不變,“學委,你再不放手老師進來就發火了,再說我現在在班里不大受歡迎,你就別讓我再多點流言啦。好不好?”
楚然一怔,愣愣得放手看著她留下意味不明的笑容離自己而去。
柳沛轉身後陰沉著臉回到座位上表情越來越難看,身上的靈壓幾乎要壓制不住沖出來好在有白玉鐲的壓制才能控制住不爆發。
——為什麼那個嬰兒身上的陰氣會和楚然的陽氣連接在一起?!
趴在楚然脖子上的鬼嬰眨巴著眼楮,似乎感覺到柳沛的驚怒,眯著眼口齒不清得含糊嘟囔一句。
“……爬、爬爬……”